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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金丝不爱踏到净泉阁来。而萧咏也不爱她来,或者这么说,他不爱院里的任何人来这里打扰他。
萧咏说,只有真正爱书之人,能与他分享书中妙趣之人,才能入净泉阁,因此,他邀请他欣赏的有才之士来,也邀请他的知己好友们来,在这儿赏月喝酒,听风吟月,但这其中从来没有女人,也没有她金丝。
金丝知道,那是因为萧咏的正妻们中没有一个能有他欣赏的才华。而她,不过是侥幸早早遇到了他而已。她所懂得的琴棋书画,由他手把手教。她并无天分,却胜在努力。而他,可能正因教她费尽了心思,又获得的成就感,独钟爱了她,独放纵了她。
她一向很满足,只要不威胁到她如今夫爱子孝的生活。净泉阁的大门对任何女人紧闭,那她就可以忽略被排拒在门外的不快之意。
“我不管了,他去不去接他的新娘子,与我何干?”金丝调头要走。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金丝。
“你新奶奶要来了,怎与你无关?”
金丝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不由一喜,顺势往后仰去。但她并没有如愿进得藏书楼里,反让一股力推回原点。
“金丝儿,小心,站稳了。”手的主人已经走了出来,双手离开金丝的肩,转身将木门关上,交待青雀落锁。
金丝回头,见他仍着一身书生灰袍,笑得柔情似水,“咏郎,那你还不快换了喜服,到门口牵了新奶奶拜堂成亲?明天一早,我给你们俩斟茶倒水,好好伺候着。”
“一张嘴,灌醋的酸,太明显了,这可不像我教出来的。”大手轻捏金丝的小嘴,“收着点儿,别让新奶奶看了不舒服。”
“青雀,把喜袍拿好,三爷我边走边换。”那手陡然离开金丝,人已经大步下了石阶。
青雀忙不迭将放在廊下的衣盒拿了起来,招呼着白鹄,小跑跟着出了净泉阁外的拱形门。
金丝愣愣望着那道青影,怅然之后,猛地眼神一凛。是了,刚才不知不觉软弱了,不像他教出来的。她可不能那么没出息,他若是不喜欢了,她和孩子们该如何是好呢?
“三爷,三爷,您慢点走。”青雀不高,前头萧咏一步,他要走两步。
“催的也是你,叫快的也是你。误了吉时,别怪我推你出去挡骂。”萧咏心情似乎好得很,健步如飞。
“三爷,我瞧丝娘有些难受呢。”白鹄还小,说话不经脑。
青雀差点没扇他脑袋,心里骂,人难受,关你什么事?刚才在金丝面前把新奶奶说轻了,那是讨她的好。他在这府里,人情世故学得最快最明白。
“我在净泉阁里有三不,就是我娘我奶奶来了都一样。青雀,告诉白鹄,免得下次还替人操心。”萧咏的背影成了大红色,喜袍已经穿上。
“白鹄,你听好,三爷在净泉阁闭门读书的时候,第一,什么人来都不给开门。第二,刚读完圣贤书,绝不说谎,第三,不出净泉阁的花园,绝不哄女人。”青雀给白鹄掰手指。
白鹄听了,嘴巴张得老大。
“张那么大嘴干什么,直说明白就是了。”青雀摇摇头,觉得此子还有得教呢。
“是,是,三爷。”很奇怪啊,平日里跟着公子在思丝屋,好似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再一想,丝娘大概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三请四请的,开始就不愿意跟他来。
“你教我他,我倒要问问你。”背影不回头,且越走越快,“既然知道规矩,你还找丝娘来做什么?”
青雀喉头一哽,磕磕噎噎说道,“小的小的不也是没办法了吗?想来想去,说不准丝娘一曲能把三爷唱出来。”
“你咏三爷我是鸟儿吗?金丝一唱,我就飞出来?”要不是赶吉时,真想回头拍一掌。
“三爷,您不是鸟儿,我是鸟儿。”青雀没法回嘴,只能自己认。
“可不是?一只金丝雀,一只青枝雀,在外头唱得那个热闹,本想把书看完,自打你俩唱,就硬没瞧进一个字。”萧咏的声却一直有笑音。
“三爷可是看了一本好书?”青雀闻声而上,不再说金丝。
“不错。整理几年前游玉陵时买的那箱子书,翻出一本玉陵花神传,讲得极有趣。可惜,还差几页就看完了。”已经走出了竹林,看到自家二哥正过来,想必是来抓自己,于是跑了起来,要显得不是故意不去接轿子。
“花神传?”这种书有那么好看吗?青雀跟着萧咏,能读不少书。“三爷不是不爱看神鬼怪谈?”
“不是神鬼传说。”萧咏气息有点急,见离得萧维已近,就没再说下去,而冲着面色沉冷的萧维解释,“二哥,我看书看忘的,不是不肯拜堂。我虽然本来不愿再娶一个,不过既然爷爷奶奶和爹娘非逼着娶,我也不能担不孝之名。”
萧家这俩儿子,别的不好说,至少都孝顺。
●● 第116章 如此洞房
墨紫和绿菊派过给小丫头仆妇婆紫们的喜钱,往回走,虽然天色暗了下来,四周却让喜字灯笼照得十分明亮。
“这居所可比咱们在裘府的院紫都要大多了。”绿菊平日就是话多的,今日因喜气,更活泼些。
墨紫嗯一声,“居处是大,不过好像偏了些。”
拜堂在主院,墨紫是二等丫头,也没进去观礼,后来等裘三娘蒙着红头巾出来,她一路跟着走了半天,看到竹林时,媒婆说前头就是萧三爷住的地方,叫咏古斋,以为就到了,谁知还绕来绕去不少路,最后才看到挂着默知居的牌匾,只觉得咏古斋似乎已经够偏的,里头正妻住的默知居更偏的不得了。
虽说默知居很大,有厨房,绣房,书房。有冬居的暖屋,夏居的凉屋,还有普通的厢房十余间。中间有棵大树,四角还有凉亭花园,甚至一方小竹林,不过,当墨紫指着最西面比另两面要高出很多墙,问守门的婆子墙外是哪儿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居然是织云坊另外一家府邸,这偏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完全是敬芳园大门的另一头了。
闻着新漆味儿,手摸过走廊的雕栏木,新刨的刺手感,可过喜房门,手感就变得很平润,是旧房新漆,这地方不是新建的,而是在旧屋之上添建的,以萧三奶奶的身份,住在这儿,显然是冷遇,就如她来之前预料的一样,因此也不太惊讶。
喜房里,点满了红色的喜烛,大红喜被大红帐,红纸喜联红包金,一室通红彻底。
“人都走了吗?”白荷见墨紫她门进来,就问。
“嗯!”和绿菊不同,墨紫在大院里反而话少。
“白荷,咱们如今是有小丫头使了吧?刚才派喜钱,来领的可不少呢,小丫头大概有五六个,打扫庭院整理花圃的有两个仆妇,还有专门守门的婆子。”绿菊没心眼,笑得那开心。
“不知道是临时调来的,还是给咱们用,反正先别忙着使唤她们做事,等姑娘明日问过再说。”白荷谨慎又细致。
“小衣,把窗开开,这些烛火烟烧得我眼睛疼。”裘三娘不但开口,还伸手将红头巾拿了下来,“白荷,拿点吃的给我,饿死我了。”
“姑娘,盖头不能拿的!”白荷要去给她罩上。
“新郎倌来的话,小丫头会报的。”墨紫看小衣打开窗后,就靠在那儿眼巴巴瞧默知居中央唯一一棵大树,“小衣,没树爬,爬屋顶也是一样,这儿的屋顶高,还有,咱西面那座墙,很有高度。”
一下紫帮了两个人。
裘三娘就着墨紫的话说,“等人一来,我立即盖上这劳什子,这会儿先让我喘口气,喝杯茶,吃点东西。”
而小衣说一声出去瞧瞧,墨紫只来得及观照小心让别人看见,她就窜到外屋了。
白荷看着一个小姐狼吞虎咽,一个丫头跑得飞快,叹口气说道,“如今可不是,在裘府咱们自己的小院子里,不知少双眼睛看着呢,姑娘,小衣那儿你得说说。”
“别看她大咧咧的,心里有数着呢,你们什么时候瞧见她在人前露功夫了?”裘三娘吃着吃着,头上的珠冠开始往下沉。
“我的姑娘哎,抬着头吃,要不然珠冠掉下来可麻烦了。”白荷操不完的心。
绿菊给裘三娘倒了茶,开始八卦萧大才子,“姑娘,咱们姑爷长得可俊了。”
裘三娘将半口豆沙糯米团子吞下,眨眨眼,语气是调皮的,“怎么个俊法?”
“俊就是俊呗,还是怎么个俊?”绿菊语文不好,形容词汇缺乏。
“墨紫,你说说。”难弄的事,都交给最聪明这个。
谁知墨紫来一句,“我还真没看清,除了一身红袍子,大概跟二爷差不多高,不过瘦一些”
“你们两个站一块的,一个说俊,一个说没看清,我信谁?”裘三娘喝口茶。
“那白荷,你说姑爷好不好看?”绿菊拽了眼光探窗外的白荷。
白荷回头来笑道:“姑娘,这回你可以信绿菊的,姑爷啊,斯斯文文的样子,看着挺好。”
墨紫心想,这种描述,算得上俊男吗?上都无数学子聚集之地,斯斯文文就是俊的话,满大街都是帅哥了。
裘三娘却对白荷的话也不太以为然,“俊也好,丑也好,不见得能多喜欢我,他不是专宠那个妾吗?叫金丝的。”
“姑娘可别这么说,您那么美,姑爷看到一定动心的。”白荷急忙劝道。
墨紫觉得裘三娘,这话似乎还没说完,抱臂上观。
“如果因为我美,他就动心,这人八成是个好色之徒。”裘三娘继续说道,“那就更不能跟他洞房了。”
“姑姑娘?”绿菊差点把裘三娘叫成姑姑,一噎开始打嗝了。
“姑娘,这话这话”白荷也吃了一惊,“从何说起?这就洞房,姑爷等会儿过来,自然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这种事那个费力。
“人我都没见过,怎么跟他今晚洞房?我就不愿意。”裘三娘说着说着脸一红,“他想洞房,可以去找他的爱妾。”
墨紫跟裘三娘大半年,从没见过她像别扭小孩的这一面,原来即便见识多广如裘三娘,也会有洞房紧张症,怕女孩变成女人那一刻的来临。
“姑娘,你不是看过素女经?”墨紫有点起了兴致来参与。
“素女经是什么经文?”白荷不懂这和洞房有什么关系。
“姑娘是不是抄经太多?”绿菊怪才,以为裘三娘累的,裘三娘这下脸涨得通红,喝一声,“墨紫,你好哇,我看过素女经,你就没看过?是谁巴巴问我借去看,十天才还我?”互相揭短。
“我承认,我看过,翻了一下,就没兴趣了,顺便放在床垫下面,忘了还,结果还让姑娘你提醒我。”墨紫简直忍不住要笑。
“如今随便你怎么说了。”裘三娘哼道。
“到底这素女经是什么啊?”白荷终于觉得不对。
“就是——”墨紫手打想说春宫图。
“墨紫,你敢说?说出来,你也跑不掉。”这书,两人可都看过。
白荷绿菊一头雾水。
墨紫呵呵直笑,有人看她苦,偏她要在这苦中找出一份自在来。
一条狭路,所有人尚未察觉之时,在墨紫眼前,却已经渐渐宽了。
●● 第117章 如此洞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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