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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曲家埋葬的,就是他家新娶的儿媳妇。原来,姜大成刚才在坟包上看到的,就是她的那只手!是她把自己的坟头扒开,然后就从死|穴里钻了出来!我的天啊……姜大成一想到自己刚才是跟鬼坐在一起,还让鬼握住了手,眼前顿时一花。周围是阴森的树林,眼前是森森的怪石。夜色如蓝,衬得天地一片幽深,一片神秘。就在这幽蓝之中,看到这个鬼正身着白服,双眼闪烁,在对着他轻露血色舌尖,作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姜大成要吓死了,可是,那鬼还微微地朝他笑着,跟他说着鬼话。本来就饿得头昏心慌,这一惊吓突然来到,姜大成再也吃受不住了。只听扑通一声,他一头裁倒在地,昏过去了。
悠悠醒来,睁眼看见苞米杆搭成的棚顶上垂下的一条条灰吊子,姜大成便知道这是在自个儿的家了,而且,正躺在东屋的小土炕上,钪头还是热乎乎的。炕头墙洞里,还点起了油灯。姜大成不想侧已,刚一用心思,便忆起了自己在山坡坟地上的遭遇,一个打挺便坐了起来,浑身都让冷汗打透了。那“炸尸”的模样,她的长发,她的白衣服,特别是她的惨白的脸上显示出的那种神情,那种怪怪的笑……所有这些,都像过电影一样在姜大成的眼前闪动,他真想一头扎进土炕里,把脑袋里的怪影都挤出来,哪怕挤出自己的脑浆。
他的鼻子先皱了一皱,接着,才知道自己闻到了什么,然后,眼睛就朝着那东西的方向转了过去。在左手边,就是那土坯搭成的锅台。连着多少天没有揭开锅了,姜大成自然也从不往那上头瞧。这时,他只扫了一眼,便惊得张大了嘴巴,流出了一尺多长的哈拉子。空空的台面上,这时出现了一只碗,一只碟子。碗里面装着的是稀稀的红薯粥,碟子里放着一块两合面的烤饼子。三天粒米未沽的姜大成,恨不能咬下自己的手,一见锅台上的食物,痛苦地哼了一声,便残狗扑食一般扑了上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他吃的,还是那粥与饼子自己跑进肚子里的,反正醒过神来时,才发现空碗空碟都快给吞下肚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开始想起来:“哎,哪儿来的吃的东西?是谁给放到这儿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哩?”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觉得害怕,他坐在炕上一个劲地吸凉气,真恨不得把吃下的饼子给囫囵个儿地吐出来。刚要跳下地,查个明白,就听院子门“砰”地一声给打开了,一个粗哑的嗓子叫道:“先把后窗户给俺堵住,别让他小子跑喽!”一阵乱脚声马上到了房后,与此同时,正门也让人一脚给踹开了。从前门后窗,打进来明晃晃的手电,照在小炕上,照在姜大成的因恐惧而扭歪的脸上。看样子,姜大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说,你把那尸首弄哪儿去了?”
“他娘的,俺宰了你这奸尸犯!”
“对,别跟他费事,先干了狗日的吧!”
“操你娘哩,你给老子滚下地来!”
姜大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给七手八脚揪下炕,按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觉得自己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出了屋乎,“嗵”地一声给摔到了院子里。稍一醒过神,他便看出,院子里早就稳稳地站着一个人,披着褂子,抽着烟袋,花白胡子冒出一股股青烟来。姜大成跪在他的面前,哀声叫道:“曲大叔哎,俺这是怎哩?俺啥错误也没犯哩,俺真是啥错事也没干哩。这是干啥呀,干啥这样整俺哩?”那人还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听任烟气袅袅升起,再没有作出任何别的表示。这时候,屋子里可是炸了窝,但听得搬锅声,砸缸声,扒炕声,拆破家具声,夹杂着粗鲁的叫骂,气愤的咬牙,用那只碗打破窗户,又把那碟子狠狠地摔到墙上,摔出惊人魂魄的声响。不多时,就有人快步来到那—抽烟袋人的面前,大声报告:“炕洞里没有。”又有人跑来,急切地说:“柜子里没有。”还有人从后院跃到前边,叫道:“菜窑里看了,没有!”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齐忽拉地站在那抽烟人的身边,姜大成实实地给围住,好像是一帮训练精良又多日无食的良种犬,只等主人一声口哨,便要扑上去,把这个可怜的猎物撕成一百片了。
“有人看见了,你到后山,把俺家的坟给挖了。”
一字一板,那抽烟人说话了。他声音很轻,也很低,可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当他说话时,眼睛只是平平地看着前边,好像他是在对这个地球以外的生物说话,而所有这个地球上的人类,他是看不上眼的。他叫曲萌贵,是这个鲁南山村的村支书。闹土改那年,他失手打死了自己的老东家,吓得差点死过去,以为这下自己非得偿命不可,设想到却受到了表扬,很快入了党,提拔他当了干部。从此这个粗俗的、充满人欲的长工便认识到,在这个新世道里必须搞阶级斗争,必须时刻寻找新的敌人,最关键的是,必须把一切生活准则都朝着极左的方向扭转,哪怕转到最后荒唐的地步也不怕,哪怕出了人命也在所不惜。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村支书,凭着如此的本能,在村里搞除四害,搞合作化,搞大炼钢铁,把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一个介于地狱和人间的村庄,在这里,人人都穷得要命,唯曲家富得流油;户户都饿死过人,唯有曲家吃得红光满面,连打饱嗝,精神头越来越足。十几年来,曲萌贵已经习惯于当土皇帝,统治这个小小的王国,看着他的臣民跪在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嘤嘤哭泣,哀哀求饶。
眼前一黑,一只麻袋片蒙住了姜大成的脸,紧接着,他的身子例给塞进了那架破炕柜里。忽忽悠悠,姜大成觉得自己给抬了起来,出了院子,朝着村外走去了。他想象不出他们要拿出什么手段对待自己,反正是最可怕的手段。奇怪的是,曲书记再也不说话,民兵们也只是抬着他走路,没有再骂他的八辈祖宗了。这种不正常的沉默,更令姜大成毛骨悚耸然,惶恐不安。炕柜一会歪到左边,一会歪到右边。很快地,它的一头就高高地撅了起来,使姜大成的脚朝天上,脑袋一个劲地倒控朝地,。全身血液涨涌,眼珠子都要给涨了出来。“放了俺吧,放了俺吧,俺啥事也没干哎,啥事也没干哎……”可是,哪里还有人再听他的?
忽觉炕柜一平,似乎给放进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所在。姜大成止住悲声,竖耳静听。他期待着炕柜打开,把自己放出来。他甚至作好的挨顿暴打的准备,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便有机会,跟曲书记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让曲家明白这是误会,他根本就没有掘过坟,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哗啦啦”一阵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炕柜之上,把姜大成给吓了一跳。他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就听“哗啦啦”之声响得更厉害,很快变成沉重的撞击声了。他听出那不是别的,而是一块块的土朝着炕柜倾泄下来,他才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天啊,他们是要把俺活埋哎!”这一声,震得他自己全身乱动,却没有半点传出炕柜。因为,只用了几分钟的工夫,整个的炕柜便被黄土埋住。姜大成只喊了几声,就再也没有力气。他张大嘴巴,要喘气,哪里还能喘得上来?本来他的身子已经绷紧,要挣脱绑绳,要从这活棺材里跳出来。随着空气一丝丝消失,他的身子也一点点软下来。最后,他躺下来,觉得自己正在化成一股污水。虽然嘴巴还大大地开着,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灵魂正在挣扎,要离开自己的肉体,永远地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大成已经处于幻思状态。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一百年了。她是如此年轻,如此好看,虽说已经成了鬼,还是充满了女人的那股温暖和娇柔的味道。她的一双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芒,紧紧地盯着姜大成,快把他吓死了。他把眼睛移开,不敢再看。可是,他是多么想看着她,多么想看这双动人的眼睛啊。她的手又伸过来,紧紧地压住他的手上,轻声说:“别怕了,没事了,他们找不到咱们了。”姜大成激动得浑身要抽筋,颤声道:“是你把俺背回家的,是你……是你给俺弄的吃的,对吧?”女人点点头:“俺从老曲家偷偷拿的。”姜大成差点叫起来:“啥?从老曲家偷……偷的?”女人冷笑一声:“眼下全村家家断粮,只有他家趁吃的了,不偷他家,还偷哪—家?”姜大成瞠目结舌,一时说不上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地问:“你不是他家的儿媳妇吗?怎这么恨他家哩?你……你好好地刚嫁过去,怎就死哩?”一句话,说得那女人“哇”地一声哭了。
哭了好一会儿,那女人把头发一甩,对姜大成说:“俺这样对你,你定是心里不拿俺当好女人,是不是哩?”姜大成忙说:“不,不哎。”心想:“你跟俺,都不是人,已经是死鬼哩,还说这些干啥哩?”听那女人哭了一会儿,幽幽叹道:“你可知,俺是怎么死的吗?”姜大成看着她,不敢说话。那女人叹了数声,方才说道:“曲家有个傻儿子,你知道吧?”姜大成顿道:“怎不知哩?傻得像一堆狗屎哩。”女人说:“可那就是俺的男人哩”姜大成叫了起来:“啥?那傻子也娶媳妇?他连自个儿长没长###都不知道哩!”此话太粗,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把他吓坏了。偷看一眼,见那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浑没注意,姜大成这才稍稍定下了心。女人道:“那个老王八蛋,他给儿取亲是假,要干那老不要脸的事才是真哩。”姜大成不敢接口,听那女人时断时续,把个中的原委慢慢地说明白了。
原来,曲萌贵一直在张罗,要给他的傻儿子说媳妇。邻村近屯的人都知他儿子根本没有半点自理能力,吃饭都得别人喂,谁家闺女嫁给他,还不等于嫁给了猪?是以都像躲瘟疫一般地躲着曲家说亲的人。没奈何,曲萌贵托人,到远处村子,用行骗的方式诱骗好人家的闺女。精明的人家都多方打听,不上他的当。曲萌贵不死心,一路骗到了颧秀山下,终于,套住了一家姓梅的人。梅家孩子多,病人也多,已经穷得半死不活,一接到曲家送上的大笔洋钱,登时就许下了这门亲事。他们以为女儿下嫁的是那个精明强悍的曲老二,一发现真相,便想逃跑。曲家的人把她抓回,打了个半死。从那以后她便只有以泪洗面,夜夜哭泣了。后来,曲萌贵每天晚上都过来,跟她说好话,求她照看曲家的面子,好歹将就着过日子。一来二去的,梅姑娘便发觉那曲萌贵眼神怪异,心术不正,开始提防着他了。在一个淫雨之夜,曲萌贵怕她叫嚷起来,只好恨恨作罢。从那以后,梅姑娘时时防着他,不给他半点近身的机会。看看曲萌贵似乎死了心,才渐渐地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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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曲萌贵见她身影俏丽,脸蛋光艳,越发收不住那颗淫乱之心了。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阴损办法。这天一大早起,曲萌贵就指使梅姑娘里里外外地干活。除了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熬出三大锅的猪食,她还得到队里去背糠,到地里去送饭。回到家里又是压水,又是搓青麻,最后还得一个人树桩子,重夹篱笆墙。等这一天下来,到天黑的时候,梅姑娘已是累得半瘫在地,恨不能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