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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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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一看,颇似一大麻布口袋,包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手脚俱被麻布包住,看不出真形来。
  张鸿估量这等荒崖断径,定是山魈木客之类的怪物。也没和吕伟商量,忙取一枝镖,从吕伟肩后,照准那怪物身上打去。镖才出手,还未打到,便听哈哈一笑,那怪物急住江中坠落下去。紧跟着从断石埂中间冲出一个怪物,碧目闪光,阔口喷血,似蟒非蟒,粗约水桶,长只四五尺,只有前足,身子齐腰中断,并无尾巴。那镖正中在怪物前额,好似通未觉察。一声儿啼般的怪叫,也往江中坠去。不一会,便见下面江涛飞涌,壁立数十丈,声如雷轰,喧呜不已。又听猿声四起,与之应和。
  二人抬头一看,两岸崖上,也不知哪里来的成千累万的猿猴。有的纵跃崖岭,欢呼跳蹦,有的攀萝钩石,朝着江中长啸,作出奋身欲跳之势,意似与江中怪物助威一般。
  暗忖:“巫峡啼猿甚多,这一路上不见一只,这时怎的这般多法?”再看江心,先落下去的怪物已看不见。惊涛骇浪中,只见半段黑东西张着血盆大口,伸出两只鸟爪般的前足,不时隐现。二人先当是二怪相争,这绝壁洪流,存身之处绝险,如果两败俱伤还好,要是一胜一败,胜者纵了上来,怎生应付?便是这么多猿猴,也惹它不得。二人俱都不敢逗留,略看了看,正要乘它们斗势方酣之际,沿埂走去。见江波渐平,虽仍汹涌,已不似初见时那般猛恶,飞涛中隐隐似有一道白光掣动。二人也不去管它,加紧脚步,不时回头,以防不虞。
  刚走出去半里之遥,二人忽听两岸万猿齐声欢呜。江心波涛高出处,一道长虹般的白光飞涌水面。一个矮老头,一手提着水淋淋的麻袋,一手夹着后落下去的怪物,一出水便往对崖顶上飞去。这时寒光朗朗,照得他须眉毕现。那里忽又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红脸道人,迎了上去,说了声:“多谢师兄,将它交与我吧。”声如洪钟,响应山峡。
  两岸猿猴下拜欢啸中,道人早从矮叟手里接过怪物,两道长虹经天,一闪即逝。二人闯荡江湖已有半生,从未见过这般奇景。身在隔岸,无法飞渡,仙人咫尺,无缘一面,好生可惜不置。怪物就擒,仙踪已沓,两岸猿群也已分散,二人便往下流头赶去。见前路渐宽,不时发现朽索断埂,这条石埂果是当年天然纤路。想因年久崩削,越来越窄,又出了怪物,渐渐便荒废了。
  二人走不多远,忽见下流头有几只大小船只,船头俱有多人,篙撑橹摇,奋力逆流冲波而上。浪猛流急,看出甚艰,互相交头接耳,手忙脚乱。船舱中客人更不时探首舱外,询问催促,状甚惶速。川峡中水势猛激,险滩到处都是,上下行舟,大半都是早行夜宿,似这样黑夜行舟,极为少见。看船人来路,条条俱是正经商船,猜知下流头必出了事故。二人正想高声询问,忽又有一只轻载的船撑来,近前一看,正是自己所雇的那只木船,二人便唤停船。偏生那一段水势太急,船夫略一缓手,便被浪打下去老远,无法抛纤。张鸿喝问:“叫你们顺流而行,为何往回路走?”船夫子闻言,不敢高声答话,只把手连摆。吕伟见那船直往后退,船夫子个个累得气喘汗流,知道这般喝问,必定不敢回答,便从岸上往水边纵去。一落地,便喊船上人将纤绳放了过来。船夫子不知二人姓名来历,说水力太大,两个人绝拉不住纤,还在迟疑不肯。恼得张鸿性起,两足一点劲,平空横飞十数丈,直往船头上纵去。落地捧起那一大圈重逾百斤的纤,喊声:“大哥接住。”便似长虹一般,往岸上抛来,吕伟接住,两手交替着一收,那船冲波横渡,惊涛怒卷,船侧的浪都激起丈许高下。幸是川江船夫舵把得好,没有翻沉。等船拢岸,船上人已吓得目瞪口呆,向二人跪下,直喊菩萨。
  吕伟问船人,何故半夜回舟,不在下流停靠。船老大道:“下流头出了截江大盗了。
  二位尊客没见那些船都连夜往前赶么?”张鸿问:“大盗今在何处?可是一个穿红八卦衣的道人?”船老大惊道:“正是那红衣贼道。近半年来,原本川江生意清淡,行旅甚少。自从前月出了那个贼,他能踏住木板,飞渡长江,晃眼工夫就是几十里水路。也不带伙伴,就凭着他一个人,在这川峡江中上下流截杀行舟过客。无论是哪路的船遇上他,便算晦气。但只一样。每次打抢,抢一不抢二。他必先在下流头船多的地方,择肥去瘦挑上一只。那般只要被他挑中,就没有活路。有时候借附载为名,有时是在山崖上赶,直等船行到了上流滩多浪急之处,才行下手。船上人如容他附载,虽然被他抢去财物,还不致伤害人命;如若看出他不是好货,不允附载,下手时定杀个鸡犬不留。风声传播,渐渐知道的人多了。那看出他行径的客人,有的仗春带有保镖能手,和他动武,自然死得更快;有的胆小,一见不对,自然回船头想逃,任你船行多远,决逃不脱;如以为往下游好逃得快,更是错了主意。近日川江中船夫子差不多都知道他的脾气,又知他脚踏木板,并非什么法术,只能往下流走,不能冲波上行,所以遇见他时,便和客人说明,自认晦气,装作不知道。等他要来附载,便恭恭敬敬请上船去,好好款待。虽说不能免祸,他也有个面子,看你款待得好,有时竟只取一半,人却不杀。这样过了十来天,有一次不知怎的,竟劫了两只船,这一来,船夫子益发害怕。因为顾着衣食,恐断了生计,不到事急临头,谁肯向客人说起?只得大家商量好,除了那被恶道相中的船,照例不敢离开,得装作没事人一般,迎合他的意思,任凭处置,以求一命外,别的船只他没打记号,便连夜往上流开行,须过了前面燕儿滩,方算是出险。
  “今日傍晚黄昏时,我们不敢在他时常出现的羊角坝停靠,特意把船停在柿子堆。
  一共是三只白木船,五只红船。大家原都是同行熟人,正在饭后谈闲天,说起近来峡中船不好走,大半都是回家的空载,没有生意。不想他忽然走来,挨船细看了看。想是看出没有带得银子多的,不曾看中了意。眼看他要回身走去,偏巧下流头来了一只官船,也不晓是哪里上任的知府。那船夫子又是汉阳帮中新出道的毛头,不知道厉害,他上船附载,不但不允,反轰他下来。待不一会,便见船头上有粉漏子印的七个骷髅,那就是他打的记号。我们知那船今晚不走,恶道定是就地下手。因那年轻船夫不懂事,自己闯了祸,还见人就打招呼,说长问短,我们怕淌他的浑水,大犯不上,假说乘风还赶一站上水,都开了上来。所说都是实情,二位尊客不信,等船开到前面,一问便知。”
  吕伟道:“哪个不信?你与我仍将船往下流头柿子堆开去,如在那官船出事以前赶到,加你五两银子。”船夫了迟疑道:“二位客人想和那恶道打么?听他们说,有本领的人也不是没和他交过手,因他不但武艺高强,一口宝剑使出来,周身都是电光围绕,更发得好几样厉害暗器,凡想除他的,从无一人活着回去。哪个不想银子?我们先时见了他不开船,装作不知。二位尊客走了,我们偷偷报了信,只要不被他看出,胜败或者与我们不相干,这去而复转,就不惹他,也明明是瞧他不起,肯放过么?其实出了事,我们推说是路遇客人强逼着连夜开来的,还可以脱身。二位尊客如若打他不过,却是苦啦。”
  张鸿闻言,两道剑眉一竖,正要发话,吕伟知道船夫胆小,明说不行,忙用眼色止住张鸿。喝道:“他是我们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此去寻他相会,谁和他打?”船上人因为适才说了几声恶道,闻言想起二人独挽逆舟,飞越江面的本领,怎会不信?不由吓得屁滚尿流,慌不迭地诺诺连声,一面开船顺流赶路,更番来赔小心。说家中俱有妻儿老小,适才无知发昏,说错了活,务请不要见怪。见了那位道爷,千万不要提起,多多美言两句才好。二人只管分说,决不见怪,船夫仍是不放心,只管不时进舱絮聒。恼得张鸿兴起,喝道:“对你说是不会,偏来咕噜。再麻烦时,我便不饶你。”船夫才行吓退。
  因二人催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船行下流急浪之中,真个似箭脱弦,疾如奔马。
  只见两旁危崖树石飞也似顺船旁倒退下去,迎着半江明月,习习清风,煞是爽快。
  张鸿道:“人怕凶,鬼怕恶,真是不差。以前我见川江船夫勒索舟客,好些恶习,还打过不平,不想出了一个毛贼,就这么害怕,真也可怜。”
  吕伟道:“他们整年在惊涛骇浪之中,拿性命劳力换饭吃,遇见险滩,一个晦气,身家全丧,怎不想多赚客人几个?如今又是世乱官贪,年景不好,正不知怎样过日子呢。
  你只见他们畏盗如虎,倒底他明知有盗,还敢载客往来,不过多加小心罢了。还没见他们遇见贪官时,畏官吏更有甚于畏盗呢。恶道所劫官船,不知是好是坏,我们到了那里,不可莽撞。那官如是个贪的,索性让恶道杀了他,再杀恶道,以便一举而除双害。不除了恶道,不过多每隔三五日丧些人命财物,有时还可伤财不伤人,受害者还较少;如是救了一个贪官污吏,走一县,害一县,留着个不操戈矛而操印笔的亲民大盗,那才是贻祸无穷呢。”张鸿点头称善。二人又商好下手时步骤。
  下水行舟,不消个把时辰,已达柿子滩。还未靠岸,船夫便来报信,说官船还在,船头上七个骷髅粉印也未涂去,道爷已走。看神气,船中的人尚未觉察,道爷少时必来。
  问将船停靠在哪里。这时已是半夜,吕伟命将船靠上游一箭之地的一个山窟窿里,灭了灯光,少时若有响动,不可出声张望,天明必有好处。船夫子留神二人话语神气,不似和恶道是旧交,不禁心里又打起鼓来。不敢再间,只得各人听天由命,如言办理。
  吕伟嘱咐已毕,便同张鸿不等那船停好,便双双飞身一纵,到了岸上。细看了看岸上,只几户卖酒食的人家,业已熄灯关门,静悄悄地不闻声息。恶道也不如何往。再看官船头上,躺着几个船夫。船舱内灯光犹明,侧耳听去,似有咿唔之声。二人施展飞行绝技,如鸟飞坠,纵落船上。二人就舷板缝中往里一看,靠窗一张条桌旁坐着一个丰神挺秀的青年,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秉烛观书,正在吟咏。那边设着一具茶铛,茗盘精致。
  铛旁一个垂髻童子,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已是沉沉睡去。细看那少年,眉目清俊,神采秀逸,并不带一毫好邪之容,衣饰也朴实无华,不像是个坏人,只是文房用具。茶铛茗碗却甚是精美,颇有富贵人家气派。吕伟暗忖:“这人相貌不恶,如此年少,千里为官,却也不易。一旦死在恶道手中,岂不冤枉?”刚刚有些怜惜,猛一眼看到船榻旁高脚木架上,堆着十几个上等木箱,外笼布套,看去甚是沉重,分明内中装着金银珍宝贵重的物品,落在久走江湖人的眼里,立时便可看出。再加箱外俱贴有湖北武昌府的封条。”
  舱外官灯又有新任云南昆明府字样,料是由湖北武昌交卸下来,转任云南昆明。箱中之物定是从任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无怪恶道将他看中,不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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