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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雯念头一转,查看所追之处,已然绕回洞庭湖附近,湘江和傍江诸山均在脚下。
时已人暮,默算途程,从君山西追,到了巫峡荆门一带,再绕圆圈,到夏口之东数百里,又渐渐回绕,始终环着洞庭、湘江一带,已绕了两个多大圈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便把身形现出,边追边喝道:“前行二位道友,请暂停云路,贫道是武当门下张锦雯,有话请教。”语声才住,前面遁光果然慢了下来。张锦雯心中一喜,方欲追将过去,细谒来历姓名,内中一个貌若雷公,瘦小奇丑的少年,忽然现身回顾,朝张锦雯把丑脸一板,哈哈笑道:“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各干各事,又不与你们沾亲带故,有什话说?我还告诉你,谁有本事,谁杀这伙妖孽,建这一桩功德,少要管人闲事。我们并没有碍着你们。先前因为这天空是公的,谁都能走,我们爱在空中往返飞翔,自然不能阻拦别人。只要不惹我弟兄,便没有事。所以你追了一大阵,没有理睬。现既明说了出来,可见和日里禁制湖水一样,立意要和我们作对。你要放明白些,我弟兄二人一再相让,并非怕你。再不知趣,苦苦纠缠,惹我性起,管你是谁门下,也只好不客气了。”说时遁光只缓得一缓,依旧边说边飞,并未停止,只双方隔得近些。同行另一少年似恐张锦雯难堪,不住低声劝阻。丑少年不听,仍是大声数说,说完方住。
张锦雯乃武当七女中第一人,是半边老尼的嫡传弟子,素来沉稳练达。追了半日,已早看出对方决非左道旁门之士,这才现身追问。及听对方说话稚气甚重,再一临近观察,分明是两个未成年的幼童。丑的一个身材瘦小,更和十多岁顽童一样,偏有这等功力。年长的一个根器虽佳,造诣好似还不如这丑的。暗想:“近来各正派门下并未听说有这两个少年高弟。再者,师门均有交往,素无嫌怨,并多有渊源,如为诛邪消灾而来,理应同仇敌忾,互相协助才是,如何回避不肯相见?才一开口询问,又是这等声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细详语气,又似知道自己来历,故意如此。如说少年心大贪功,想要独力完此大功大德,不愿外人参与,不特这两人的法力对付那么多的厉害妖人未必济事,就算有此本领,以前二人形迹甚是缜密,连眼前有限两个妖人尚且惟恐被其觉察,如何在事情毫无把握之际,却疾声厉色先得罪人?又似于理不合。”心中好生奇怪。因对方口出不逊,欲乘机诘问,也和他不客气,反唇相向。
丑少年忽又笑道:“虽然妖法厉害,我们也只为朋友尽心。要凭你们这几个姊妹,也是一样不能成功,徒惹呕气。依我相劝,趁早回去,免生烦恼,徒劳心力。那操舟小孩是个凡人,什么也不知道。我弟兄二人怜他年少孝亲,借着租船为由,稍为周济,你们寻他无益。话已说明,以后最好各不相扰。信不信由你,我二人要失陪了。”张锦雯方喝:“且慢!”丑少年说到末句,手向胸前微微一按,立有一片明霞飞来。张锦雯骤出不意,疑有暗算,忙用飞剑防身抵御,不料竟是虚的。那明霞光极强烈,只在面前闪得一闪,便即消失,其疾如电,神速异常,连剑光均未及接触。同时两少年也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张锦雯素性虽是和平,见对方如此无礼轻视,也生了气。忙施法力,满空搜索禁制时,哪有半点踪影。没奈何,只得沿着湘江回飞。因见湘江流域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山野之间也有不少村落,恐惊俗眼,仍把身形隐起。剑光迅速,眼看飞离洞庭只百余里,明月已上东山,夭字澄洁,清辉广被,夜景幽绝,正在暗赞三湘云梦山水之胜,遥望左方一座高山危崖上有三人对月聚谈。先当是附近山民登山赏月,没什在意,已由侧面远远飞过。因觉内中一个少妇衣饰华美,不似山中妇女,偶一回眸注视,又看出那危崖高踞山阴深处,不特附近无什人家,形势又极险峻。如照常人来说,便即能够攀升,也非当晚所能上下。附近更无投宿之处,又是童山,除可眺远之外,别无可取。张锦雯越看越觉可疑,轻轻飞近前去细看,共是两男一女。女的这时刚刚立起,正在指划形势和两同伴商议,年约花信,颇有几分姿色,言动风骚,眉目之间隐含荡意。只是一足微跛,好似以前受过重伤。两男同伴俱是道装少年,相貌阴险,目光闪烁,一脸邪气。一望而知是三个左道中的能手,似在互商一件紧要事情。本来争论颇急,当张锦雯快要飞近崖侧时,妖妇把手一挥,忽止住同伴,不令开口,一同向外注目倾听。
张锦雯虽连破空之声掩去,飞得又轻又缓,由侧面绕来,终恐对方邪法高强,被其警觉,忙运玄功,将师传金牛剑和防身御敌之宝准备停当,以防妖人深浅难知,自己势孤,万一变生仓猝,好作应付。只见男女三妖人并未觉察有人掩来,只朝自己适才去路凝眺谛听。隔一会,内一黄衣妖道忽由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向上一松手,立化一团明如皎月的寒光,悬在三人面前。略为注视,口中说道:“三姊,你看哪有人影,就有人,也早飞过去了。”妖妇道:“你怎如此看法?适才明明有人在我们面前隐身飞过,如是无心经此,应该远去才对,如何刚飞过去便没了声息?这一带人烟稠密,便君山也非正经修道人隐居之所。这人飞行如此神速,功力必非寻常,忽在前面降落,必有原因。我想竹山教那伙蠢牛迁延日久,许把对头引来也未可知。坏他的事无妨,我们到时,岂不又多出好些阻力了么?可惜你这面镜子只能照五六十里方圆,不能照见那君山洞庭一带。
为防两面对头觉察,不到时间,不便在近处显露形迹。地势又是这里最好,只是美中不足,难于兼顾。万一被我料中,虽然不怕,到底多费心力。这人如是为了君山之事而来,多半是个劲敌呢。”
另有一个妖道插口道:“照此说来,不特那人隐身可虑,弄巧我们踪迹也被看破。
也许发现我们三人在此隐声隐迹,飞将回来窥伺,并不是在前面降落呢。”黄衣妖人不服道:“我有这面镜子,对头隐身法有什用处?这厮如来窥伺,正好送死,我们早看出来了。”黑衣妖人冷笑道:“那不见得吧?自从你在中条山将阳镜失去,剩了半面,功效已然大差。寻常隐身法,近照自能现形,要遇上高明一点的强敌,就无用了。”黄衣人闻言,好生不快,面色一变,正侍开口,妖妇似知二人貌和心违,互相妒忌,怕起争论,忙分解道:“那到不会。我一听有人飞过,当时隐蔽不及,索性置诸不理,便是防他要窥探,诱使入网。可是我最留心那飞行之声,实是过去以后,并未回来,飞得更是又低又急,真是无心疾驰过此。如非停得太骤,直无可疑之处。要是回来窥伺,不必这面镜子,就我左耳这只聆音环,也听出来了。”
张锦雯早看出前面数十里的山河人物影子齐现镜中,清澈如绘,已然照到洞庭湖边境。自身影子近在咫尺,却未出现,知道师传隐身之法神妙无穷,心才略放。见妖妇口里说着话,耳却偏向左边,左耳上所带形状奇古的金环闪闪放光,好似听得格外用心。
自己站她对面,先前并未见此景象,看出耳环正生妙用。但见妖妇神情所注完全在左,对着自己这面仍然无闻无睹,毫未警觉。知道宝镜虽不能照见自己,那耳环颇为可虑。
张锦雯正在小心戒备,暗中窥探,妖妇忽向二妖人微使了个眼色,面带诡笑,一双媚眼隐泛凶光。二妖人也微微点头示意,不约而同朝妖妇左侧看了一眼,暗中口念法诀,一个伸手入袖,似要发作。张锦雯心方一动,猛瞥见一片明霞电一般闪了一闪,同时震天价一个迅雷发自左侧。耳听适才所遇丑少年在空中喝道:“看在送我这面镜子的情分,饶你们三个狗男女多活两天吧,”来去迅速已极,霞光明灭之间,三妖人面前镜光忽然不见。声随人去,瞬息已沓,听到未句语声,已然远在遥空。
三妖人原早发觉有人在侧窥伺,只不知适在崖前飞过的人也暗中飞了回来,一心注定妖妇左侧。满拟敌已入网,不怕逃走,正待用妖法迫使现形,不料敌人身有至宝,只是故作失机,一心觑便夺那宝镜,实则并未被邪法困住。妖妇又过于自恃,以为敌人行动均可听出,遂致吃了大亏。总算见身左敌人身形也未在镜中照出,料非庸手,虽落在禁网以内,也许情急相拼,稍为加了一点小心。当明霞闪耀,大片雷火下击之际,三妖人便知不妙,不由又惊又怒,各由身上冒出一片绿光,将雷火挡住。紧跟着同把手一扬,各发出好几道青绿光华,大片红如血的箭光暴雨也似朝敌人发声之处飞去,人也跟踪破空而起。
三妖人每日均聚在崖上,本有一圈埋伏禁制。张锦雯因觉妖人不是易与,到时处处留神,相隔较远,存身之处恰在禁圈以外的崖角左近,恰巧不曾踏入禁地。及见双方发动,才知除自己外,先遇丑少年也在侧窥探。难得踪迹未露,本想暗助一臂,心念才动,三妖人已纷纷施为。丑少年虽是隐身神妙,飞行迅速,妖人邪法异宝声势也颇惊人。妖妇手上并未持有法宝,扬手便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妖光,俱自五指尖上发出。五股血焰脱手化成一片赤红光华,然后如雨一般分布开来,变作数亩方圆碧森森紫阴阴的光箭,比电还疾,漫空飞去。妖妇虽然不知身侧有人,因隔大近,立处较高,张锦雯恰当丑少年的去路,也被光雨稍为扫中了一些。觉出力大异常,如非事前早有戒备,遍身具是金牛剑光环护,几乎受伤。就这样微微一擦过,觉着护身剑光与妖光两下相触之间,身子几乎受了震动。只因三妖人追敌心切,全神贯注上空,自己又未出手施为,才未被其察觉。
张锦雯暗想:“那两妖人深浅还未十分看准,即以妖妇一人功力而论,丑少年恐不易操胜算。尤厉害的是那片妖光发动之快,直是罕见,一出手便散布半天。三妖人立即跟踪飞起,一转眼的工夫,已然直上遥空,再想出手暗助,已是无及。丑少年若动手稍缓瞬息,必不能脱,丑少年适才说话行径虽存轻视,终是正教中人。此次也奉师长之命,为了诛邪除害而来,初出茅庐的少年,多半贪功自傲,目中无人。不问如何,总算同道中人,双方师长定是相识,即或无什渊源,也应同仇敌忾,不值与他们计较。妖人如此厉害,万一不能遁走,或是抵敌不住,这样好的后起人才,如遭妖人毒手,岂不可惜?”
念头一动,立即破空飞起,跟踪追去。遥望前面天际,紫绿色的光华穿向碧霄自云之中,宛如繁星翻空,花雨飞洒,艳丽悦目。照此穷追,必已发现丑少年行迹,无如起身稍迟,急切间还难追上。
张锦雯正催遁光加紧飞行,猛觉飞行停滞,身子受了种潜力往下牵扯。自己隐身飞行,外人极难看出,用的又是师父新传的金牛剑,威力神妙,何人有此法力?不禁大惊。忙低头下看,下面一座小山坡上,坐着一个枯瘦的道士。身旁立着两人,绝似以前所见两少年,手指天空。张锦雯因飞得甚高,正在身不由己,陨星飞泻一般往下飞坠。
初觉时未免心惊发慌,没看真切。及见无力相抗,又渐明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