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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元见这乡民语无伦次,知他误以为自己是妖妇同党所致,笑道:“我们不是法官,你说的那王三寡妇和几个同党恶人,都被我们杀死了。有话起来说,我知你是善良百姓,只管放心好了。”那乡民闻言,半信半疑,站起来打量了二人两眼,战战兢兢说道:
“法官老爷的话是真的么?”纪异喝道:“哪个骗你?这柳树底下两具死尸,便是他们的党羽。你是本地人,总该认得妖妇和两妖党。因怕连累你们乡民,连尸首都被我们用药消化了,只留下一滩黄水在湖边芦滩上,不信你自己看去。”说时,灵姑、南绮已事完飞上,弹了些药在两尸上,立起一片青烟,晃眼便已化尽。南绮又伸手一指,地皮便翻转了丈许方圆一片地,更不再有痕迹。乡民先听裘、纪二人之言,还在半信半疑。及至眼见如此灵迹,方始深信。惊喜交集,重又跪倒直喊:“神仙菩萨,果是真的,快请救我全家性命吧。”南绮问道:“适在下面我用法宝查看,妖妇已无余党存留,你们大害已去,还怕什么?真有为难的事,只管起来开口,我们必定帮你,无须如此。”
乡民见众人说话神情俱都和善,神通又大,与妖巫师徒作威作福之状大不相同,好生欢喜,感激零涕,站起来说道:“小人名叫江进元。儿子小福,在外与人种田。家中只我夫妻、儿媳、孙女四人,种着几亩菜圃将就度日。这带是湖边最荒僻的地方,隔壁还有一家姓王的,也种菜,兼带上市卖鱼,共只两所人家。自从前些日排上人与王三仙娘斗法,工家吃了大亏,便料到王家不肯甘休。这两日怪事很多:对面君山半夜里常有人看见神火,大月亮底下会有雷响。昨日清晨,有一只白木船路过君山,客人上去游玩,刚到山下,也是有一客人不好,嫌埠头船大多,想往旧埠头上岸,无缘无故船会翻掉。最奇怪的是,人货东西全都被浪涌到岸上,一件没丢。听上来的人说,刚落水时,天旋地转,连那有水性的船夫都似全身绑紧,毫不由己。大家眼看淹死,正在心里求神保佑,忽然水底起了一片金光雷声,人立清醒。会游水的自然可以睁眼划动,那不会游水的也似下面有什么东西托住,升出水来。紧跟着一个大浪头,连人和沉水的货物家俱、打翻了的破船,一齐涌到岸上。船上都是大财商,到了湖神观,正和道士商量演戏做法事酬神,不知怎的,说不几句,全都住口,不敢作声。借着道士一辞谢,立即改口,匆匆忙忙雇了别的船,连夜开走。像这样死里逃生,不做法事谢神的,从来未见,走得又那等快法,他们又不是小气客人,都觉得奇怪。
“昨日谣言越来越多,都说王家已把他本门老祖师罗大仙姑请下山,要施法力倒转君山,截断江流,永不许木排在江湖上行走。我们都知道罗仙婆神通广大,自从人山修仙道,业已多年没出世了。说起来木排上那位老法师法力虽高,名望也大,只是人比他们正派,真要斗起法来,决不是罗仙婆的对手。这多年来,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想是王家大恶,排上人们受欺不过,才将老法师请了出来。王家原是罗仙婆的徒弟、干女儿,前些日子吃了亏,早有人说她要请罗仙婆出山。人们都知老法师几十年好名誉,决不肯不应过节,做那缩退丢人的事。并且料定王家要报仇带找后场,地点必在原处。仍是大白日里。
“正想等看热闹,谁知昨日黄昏,先是罗仙婆两个徒弟来到这里,叫我两家各让一间静室,与她作法坛之用。并说不许走口,不然要我两家的性命。我们知道这类法术最是凶恶。对手一面虽然势力小些,但是人好。便他手下徒弟当排师的也极本分,不遇人寻事,一点看不出来。说话举动个个和善,还专一帮人的忙,治病舍钱。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们。再者,谁家没有一个亲的厚的?罗仙婆的本领和辣手不是不晓得,仇已结定,能不设法找人么?并且自从两家上次斗法起,王家这头的人到处张扬要报仇,气势汹汹,说得天花乱坠,神气也大骄狂些。排上一头的人却没事一般,有人对他们说,只是笑笑;再不就说听天由命,到时再看,反正不能把排上人一齐杀死。神气却极安详。自然双方迥乎不同,如没有一点靠头,怎会这样?我们自然不愿意王家这头占上风,可是法坛设在我家,她胜了,我们不过糟蹋点零碎东西;她如败了,就许连房子带人全跟她受了大害。不依她又不敢。心中发愁得了不得。正主只是势派大,看着凶相,还不怎显欺人。
那几个徒弟都是满脸凶横,要这样,要那样,稍慢一点便遭打骂,赔了东西还要受气。
“今早起来,便说对头两天之内必来,硬把这条路隔断,两头不许人过。堤上下都设了埋伏,连我们两家本是借房子东西与她的主人,都得由岸后小路上绕走。她说的话就是阎王令,你出入多不方便,她也不管。到了午后,王仙娘带了两名法官先去堤下,堤上由两个徒弟法官把守。罗仙婆却在我家设坛,把门关上,房里摆下香坛,门上贴上神符,门口点着一盏灯。又叫我媳妇拿着她给的一道符和一个小铜铃,吩咐不间早晚,如有生人到来,或是看见什么奇事,先摇那铃,屋里自有法宝出来,跟着再把符往灯上一点,自然无事,还许事完赏我媳妇二两银子。她自己同一小女孩在房中打坐,余人早有仙娘吩咐,全坐在屋里,他们人不回来,一步不许走动。王家借房与她徒弟住,只不许出外,还稍好点。我全家寸步难移。不知她闹什鬼,心里又急又怕,由中午苦挨到这时。正打算明朝向她求说,情愿把房子借让给她,许我全家往亲戚家住两天,等她事完再回来,省得终日提心吊胆,忽听罗仙婆房里一声惨号。一会,便见我儿媳妇吓得连滚带爬,浑身乱抖跑来,说是房门未开,仙婆在里面怪吼一声,人便跌死地上,满脸是血,身子烧成焦炭一般。我媳妇忙摇铃烧符,也没动静。小女孩未见,不知在房里没有,只唤了两声,也未答应,许是一同死掉。我和老伴去看,果然死得甚惨。
“这事奇怪,分明受了对头暗算。虽然房门未开,他们是会神法的人,不会疑心我家暗算,无奈他们脾气都暴。仙婆那么大法力,无缘无故怎会死掉?我儿媳妇偏又替她掌着神灯,就许怪我儿媳化符太迟,或是偷懒粗心,被她仇人暗中赶来害死。事到头上,怕也无用,只得奎着胆子,赶来送信,出门便见树下死了两个法官,我们人在房里也不知道。先前树上起火,料她对头已来,许正在堤下斗法。刚探头一喊,二位法官老爷便飞上来了。”灵姑笑道:“这不算什么,你不必害怕,只要我们过去一看,事便完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苦志求师 啭春莺娇啼婉转 轻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
说话江进元的家在里堤内,离众人所立之处不过二三十丈之遥。众人说完了话,便即前行,刚走过了一座贯穿内外两堤的石桥,忽见前面菜园旁并列着两所人家,左边竹篱内站着两个老妇,正在附耳密谈,神色张皇,似甚鬼祟。瞥见众人走来,内中一个慌不迭往邻家走去;另一老妇似要回屋,前行两步,又复转身迎来。江进元说:“这便是我屋里,等我叫她准备一点菜水。”说罢,当先赶去。众人见他老婆低声说不几句,江进元面上立现惶急,心疑还有妖党。走近一间,江进元先令老婆下拜行礼,答话甚是吞吐。灵姑作色道:“自来斩草除根,这类邪教留着是个后患。此时你如不说实话,我们一走,你两家再受她害,却是无人救你了。”江进元低头略一迟疑,答道:“小人不敢。”随往邻家跑去,不多会,领一中年汉子走来,向众人跪下。
灵姑唤起一问,才知壮汉名叫王五星,那四个妖徒便住他家。江家只有老妖巫、王三寡妇和妖巫的一个名叫香儿的小女徒弟同住。妖巫在江家设坛,同了香儿在内入定,却把元神遁出,分别在外堤上下埋伏,准备对头木排过时,以妖法暗算,报复前仇。适才妖巫元神伏诛,本身也在室中惨号暴死。
香儿的元神本随二妖徒在树腹中行法,元神侥幸逃回,年纪虽轻,人却机智。本怕妖婆怪她独自逃退,严刑难当,又看出当日形势,妖婆这一面一定凶多吉少。元神遁回复体以后,意欲静观成败,相机抽身,并未向妖巫报警告急,只在旁边坐着,愁苦交集。
心料法坛设在江家,强敌定必跟踪而至。暗想:“师父、师姊、师兄尚且不免惨死,何况自己这有限一点法力。适才在树腹火焰中打坐,元神又现了原形。此时如逃,就不对面撞上,也必被敌人擒回处死。逃是最险,急切间又没个藏伏之处。当地人民素把本门中人敬如天神,师父虽死,余威尚在,必还顾忌同党徒弟等日后报复,决不敢结仇怨。
隔壁王家只借给师兄居住,毫无行法痕迹,索性和他言明,再给银子酬谢,令代隐匿,或把自己算作他家女儿,将新衣换掉。敌人既能杀死师父,法台神灯定灭,妖法全破,再加适才眼见柳树腹内情景,当然同党一个也难活命。少时敌人寻到,就认为还有徒党,一见无人相抗,也必当是早已逃走,决想不到近处有人隐藏。先逃出了活命,再打回家主意。”
香儿念头一转,连江家也不使知道,径由后窗钻出,逃往王家,和王五星说:“我原是好人家儿女,父亲还是秀才,吃妖巫摄入山中强收为徒,传授妖法,并用我的元神主持一些极恶毒的妖法,心中实不甘愿,无奈妖法厉害,逃必不免于死。今日好容易遇上这脱身良机,但是对头和妖巫仇结大深,不免断尽杀绝。你如容我藏匿,愿以身带金环、银子为谢。敌人走后,我自寻路回家,决不向人走漏一字。否则我虽被杀,元神尚在,我因恨你不肯相助,必向同门遍告,说仙婆、仙娘之死,由于你们勾串仇人暗害,那你全家无一人能得活命了。”
王五星先见香儿突然走进,心疑妖巫有什吩咐,还在害怕,闻言才知妖巫师徒惨败,也是惊喜交集。王五星年轻力壮,胆子较大,不似进元懦弱,平日就恨妖巫师徒欺压良善,偏巧昨晚今朝又连受了妖徒好些恶气,恨在心里。一听妖巫被杀失势,想起夙怨,对于香儿也自然迁怒,本心就想稳住香儿,少时人来,将她献出。一则王五星之母贪利,二则拿不定妖巫另外有无同党,为香儿恐吓之言所慑,不敢妄动,表面一口应承,心意实未拿稳。偏生江、王两家是亲戚兼近邻,王母妇人之见,既爱财又怕事,一时想不定主意,偷偷去寻江妻商议,遂被众人识破。江进元见众盘问,难再隐瞒,自己又不敢作主,把话和王五星一说。王五星人甚鲁莽,一听这男女四人直如神仙一样,便不再顾忌,出来直言奉告,请众人去往家中擒人。
哪知香儿机警异常,身虽藏在王母床下,并不放心,时刻都在留意察听外间动静。
一听有人进门,王五星刚唤了声:“表叔。”底下便似被人止住,再听不到一句,情知有异。正值房中无人,爬出床下,隔着窗缝一看,见是江进元约了五星同出,正向隔篱四个少年男女跪倒。定睛一看,内中有两个熟脸,不由魂魄皆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