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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们都是神色疲惫,浑身灰土,显然是奔波整夜。
花花,跑!闹闹,我跑不动了。你咬住我的尾巴,我拖着你跑。闹闹,我们
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迟早还是会被他们捉回来,花花低眉顺眼地说,再说,他们
会去找枪,我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枪子儿。啊噢,啊噢,啊噢,我失望地大叫
着,花花,你忘了我们方才发下的誓言了吗?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
答应要跟我在一起做野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忘情于山水之间。花花垂着头,
大眼睛里突然溢出了泪水。她说,嗯哼,闹闹,你是公驴,拔屌之后,浑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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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牵挂,但是我却怀上了你的驴驹,你们西门家院里出来的,不论是人还是驴,
都是一箭双雕的强梁,我的肚子里,十有八九怀上了双驹。我的肚子很快就要大
了,我需要营养,我想吃炒熟的黑豆,新磨出来的麸皮,研碎的高粱,铡得碎细
并用竹筛筛过三遍、既无石子、鸡毛等杂物又无沙土的谷草。现在已经是十月,
天气慢慢寒冷起来,天寒地冻,大雪飘飘,河里结冰,枯草被大雪覆盖,我拖着
怀孕的身子,吃什么?嗯哼,喝什么?嗯哼?我生了驴驹之后,你让我睡在哪里?
嗯哼,就算我横下一条心,跟你流窜在这沙梁之中,那我们的驴驹,如何能承受
这风雪寒冷?嗯哼,如果我们的驴驹冻死在雪地,身体僵硬,犹如木棍和石头,
作为它们的爹,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公驴可以无情地抛弃驴驹,闹闹,母驴做
不到。别的母驴也许能做到,但花花做不到。女人为了信仰,可以舍弃她们的儿
女,但母驴做不到。嗯哼,闹闹,你能理解一头怀孕母驴的心情吗?
在花花连珠枪弹般的话语中,我,公驴闹闹,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我软弱
无力地问:啊噢,啊噢,花花,你敢保证你怀孕了吗?
废话,花花瞪我一眼,怒冲冲地说:闹闹啊闹闹,一夜六次,次次如灌如注,
别说是一头正值发情高潮的母驴,就是一头木驴,一头石驴,一棵枯树,也会怀
上你的驴驹!
啊噢~~啊噢~~我垂头丧气地低鸣着,看到花花顺从地迎着她的主人走去。
我热泪盈眶,但眼泪很快被无名的怒火烧干,我要跑,我要跳,我不愿意忍
看这义正词严的背叛,我不能继续忍气吞声地在西门家大院里作为一头驴度过一
生。啊噢,啊噢,我朝着明亮的河水冲去,我的目标是高高的沙梁,是沙梁上那
些团团簇簇如同烟雾般的沙柳,红色的枝条柔韧无比,里边栖息着红毛狐狸,花
面的獾与羽毛朴素的沙鸡。别了,花花,享你的荣华富贵去吧,我不眷恋温暖的
驴棚,我追求野性的自由。但我还没跑到对面的河滩,就发现沙柳丛中埋伏着几
个人。他们头上顶着柳条编织成的伪装帽,身上披着与枯草同色的蓑衣,他们手
中,都端着那种曾把西门闹的脑袋打得粉碎的土枪。巨大的恐惧使我折回头来,
沿着河滩东向奔腾,正对着初升的太阳。我浑身的皮毛如深红的火焰,我是一团
奔跑的火,一头光芒四射的驴。我并不怕死,面对着凶恶的狼我毫无畏惧,但我
对那些黑洞洞的土枪实在是恐惧,我怕的不是土枪,而是这种土枪制造出来的那
种脑浆迸裂的惨状。我的主人大概早就猜到了我的奔跑线路,他斜刺里过河,连
鞋袜都顾不上脱去。河水被他笨重的腿脚搅动得水花飞溅。主人迎面而来,我侧
身转向,就在这个瞬间,主人手中的长竿飞来,竿上的绳套在我的脖子上。我不
服输,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制服。我竭力往前,昂头挺胸。绳套勒进我的脖子,
使我呼吸困难。我看到主人双手攥着长竿,身体后仰着,与地面角度很小。他的
两只脚后跟蹬地,在我的拖曳下前进。他的脚后跟犹如犁铧,在河滩上留下了两
道深深的沟。
终于筋疲力尽,更由于脖子上的绳套令我窒息,我只好停止奔跑。众人乱纷
纷围拢上来,但似乎都对我有所忌惮,虚张声势不敢靠前。于是我想到我作为一
匹善于咬人的驴已经臭名远扬。在生活平静的屯子里,驴咬伤人,自然是大新闻,
顷刻间就会传遍全村。但他们和她们,谁又能猜到这事情的原委呢?谁又能想到
白氏头上的窟窿,只不过是她丈夫的转世灵驴一时迷性,忘却驴身,恍为人体,
亲吻她留下的痕迹呢?
大胆的迎春举着一束绿草慢慢地向我靠近,口中发出一些絮絮叨叨的话语:
“小黑,不要怕,不要怕,不打你,跟我家去……”
她靠近了我,左胳膊揽住了我的脖颈,右手把那束绿草塞进了我的嘴巴。她
抚摸着我,用她的胸膛挡住我的眼睛,我感受到了她温暖柔软的Ru房,西门闹的
记忆猛然袭来,热泪从我的眼睛涌出来。她在我耳边款款细语,热烘烘的气味,
热烘烘的女人,我感到头晕眼花,腿脚抖颤,跪在了沙滩上。我听到她说:“小
黑驴,小黑驴,知道你长大了,想媳妇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黑驴也要当
爸爸了,不怪你,正当的,婚也结了,种也下上了,乖乖地回家吧……”
他们匆匆忙忙地修好了辔头,把缰绳拴好,还在辔头上,加上了一根冰冷的
散发着铁锈气的链子。他们把这根铁链子塞进我的嘴里,用力一扯,将我的下唇
勒起来,痛疼难忍啊,我张大鼻孔,猛喘粗气。迎春打脱了那只紧勒铁嚼子的手,
说:“松开,你难道没看到它已经受伤了吗?”
人们试图让我站起来,我也想站起来。牛羊猪狗可以卧着,驴只有要死了才
可以卧着。我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身躯沉重难以站立。难道我这头刚满三岁的驴
就这样死去吗?尽管为驴不是好事,但这样死去实在窝囊。在我的面前有一条宽
广的道路,道路上又分出许多小径,每一条都通向风景,我好奇而神往,不能死,
站起来。在蓝脸的指挥下,方家兄弟把那根棍子从我腹下穿过。蓝脸转到后边掀
着我的尾巴,迎春抱着我的脖子,方家兄弟抬着棍子,齐发一声喊:“起!”借
着这股劲儿,我站立起来。四腿抖颤,头颅沉重。全力支撑,决不能再倒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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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了。
他们围着我转,看着我后腿与前胸上血糊糊的伤口惊讶又困惑。难道与一头
母驴交配竟要受这么大的伤害?与此同时,我也听到,韩家那拨人也为他们家母
驴身上的伤而议论纷纷。
难道这两头驴不是交配而是互相厮咬了一夜吗,方家兄弟中的老大问老二,
老二摇头,不置可否。
帮韩家找驴的一个人,在河的下游不远处,手指着河道,高声喊叫:“快来
看,那是什么东西!”
狼的尸体,一只在缓慢翻滚,一只被一块巨大的卵石挡住。
众人跑过去,瞩目观看。我知道他们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的狼毛,看到了卵石
上沾着的血迹——狼血与驴血,嗅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臭,想象着那场激烈
的大战,以河滩上凌乱密集的狼爪印和驴蹄印为证,以我与花花身上的斑斑血迹
与骇人的伤口为证。
两个人脱掉鞋袜,挽起裤腿,下到河水中,扯着尾巴,把两头水淋淋的死狼
拖到了河滩上。我感到所有的人都对我肃然起敬了。我知道花花也享受着这样的
光荣。迎春抱着我的头,摸着我的脸,一滴滴泪珠,落在我的耳朵上。
蓝脸得意地对众人说:“妈的,谁再敢说我的驴不好,我就跟谁拼命!都说
驴胆子小,见了狼就吓瘫了,可我的驴,踢死了两匹恶狼。”
“也不光是你们家的驴踢死的,”韩石匠忿忿不平地说,“俺家的驴也有功
劳。”
蓝脸笑着说:“对对对,你家的驴也有功劳,你家的驴,是我家的驴媳妇吧。”
“受了这么重伤,这婚,大概没结成吧?”有人半开玩笑地说。
方天保弯腰看了我的生殖器,又跑到韩家母驴的腚后,掀起尾巴瞅瞅,肯定
地说:“结成了,我敢担保,老韩家就等着养小驴驹吧。”
“老韩,你送两升黑豆到我家,给我家黑驴补补身子。”蓝脸一本正经地说。
“呸!做梦!”老韩道。
那几个埋伏在红柳丛中的人提着土枪跑上来。他们脚步轻捷,动作诡秘,一
看就知道不是地道的庄稼人。当头的那个,五短身材,目光犀利。到了狼前,弯
下腰,用枪筒子戳戳一匹狼的头颅,又戳戳另一匹狼的肚子,惊讶又不无遗憾地
说:“就是这两个东西,害得我们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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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持枪的人,对着众人,大声嚷叫着:“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去交差了。”
“你们,大概没见过这两匹野物吧?这可不是野狗,这是两匹大灰狼,平原
地区比较少见,是从内蒙古草原那边流窜过来的。这两匹狼一路作案,见多识广,
狡猾诡诈,行为狠毒,流窜到本地一个多月,就毁了十几匹大牲口,有马,有牛,
还有一匹骆驼,下一步,它们就该吃人了。县里知道了这事,怕引起百姓惊慌,
秘密组织了打狼队,分成六个小组,日夜巡逻、埋伏,这下好了。”又一个持枪
的人,不无自负地对蓝脸等人说。他用脚踢着死狼,骂道,“畜生,想不到你们
也有今天!”
那个领头的打狼人,对准狼头,开了一枪。一道火光,把狼吞没。火光闪过
是白烟,从枪口溢出。狼的脑袋粉碎,像西门闹的脑袋一样,白白红红地涂抹在
卵石上。
另一个打狼人,心领神会地微笑着,端起枪,瞄准另一匹狼的肚子开了一枪。
狼腹上被轰开一个拳头大的洞口,许多肮脏的东西溅出来。
他们的行为,让蓝脸等人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良久,硝烟散尽,水流
声清脆悦耳,一群麻雀,少说也有三百只,从远方飞来,起起伏伏,如一团褐云,
然后齐刷刷地降落在一丛红柳上,柳枝为之弯曲如弓,仿佛累累的果实。麻雀齐
声噪叫,一片沙梁因之有了活气。一缕游丝般的声音,从迎春口里吐出:“你们
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打两匹死狼?”
“他妈的,你们想抢功劳吗?”蓝脸怒吼着,“狼是我家的驴踢死的,不是
你们打死的。”
为首的打猎人,从衣袋里摸出两张崭新的钞票,一张插在我的辔头上,往旁
边走几步,把另一张钞票,插在花花的辔头上。
“你想用钱堵住我们的嘴吗?”蓝脸气呼呼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拿走你的钱,”韩铁匠坚定地说,“狼是我们的驴踢死的,我们要把它拖
回去。”
打猎人冷笑着,说:“二位兄弟,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方便。你们即便说
破嘴唇,也没人相信你们的驴能踢死狼。而且,明摆着的证据是,一匹狼的天灵
盖被土枪打碎,一匹狼的肚子被土枪射穿。”
“我们的驴身上有被狼厮咬的伤,血迹斑斑。”蓝脸大叫着。
“你们的驴身上确实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谁也不会不相信这是被狼咬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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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猎头冷笑着,说,“这正好证明了这样一个场面:在两头驴被两匹狼厮咬
得血迹斑斑的危险时刻,打狼队第六小组的三个队员及时赶到。他们不顾危险冲
上前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