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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还认识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铁观音”茶,另一个是“中华牌”香烟。这两样东西当时只有华侨商店里才能见得到,所以我一直只听说而一次也没见过。这是顾志杰专门留着招待上级领导的,今天却破例拿出来招待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顾志杰有些喜形于色,他的谈吐不像他的脸那么严肃。他把烟拆开递一支给我,说:这烟你恐怕没抽过吧?我说我不会抽烟。顾志杰以为我是客套,就呵呵地笑,说抽一支吧,哪有文人不抽烟的?我说我真的不会抽。顾志杰说好好,不抽烟好。说着自己点上,然后说:那就喝茶,这茶你怕也没喝过,只有省级领导才能喝得上的,尝尝吧。我就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我并没有尝出那茶与街上卖的茶有什么不同。我轻轻地放下茶杯,身子直直地坐在沙发的边沿上,双脚并拢,显得有点拘谨。这些常识是我的老师传授给我的。老师在上文学理论课时告诉他的学生,从一个人的坐相便能一眼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和修养。端坐在沙发前半部的人给人的印象是谦虚和稳重;而斜靠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的人给人的印象是傲慢与缺乏教养。我看得出顾志杰对我的第一印象同看我的文章一样的好。他和我谈了不少关于新闻报道方面的话题。使我的拘谨慢慢消失了。顾志杰风趣地说:我干了十年书记没把瑶县搞出名,你的一篇文章就将瑶县扬出了名,你超过我了,后生可畏啊!三个人都笑了,气氛变得活跃了。顾志杰告诉陈天明,省委已经决定明年春天在瑶县召开全省农业生产承包责任制现场会,向全省推广青山的经验。他要陈天明从现在起要加强这方面的报道,不能让这阵风冷下去。陈天明一边听一边将顾志杰的话一条条地记在小本上。顾志杰交待完工作,亲自起身给我的杯子加水。他兴奋地说:生活是个广阔的舞台,拿出你的才华来尽情挥洒,瑶县这面旗帜今后就看你的了。说完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一拍使我想起了四年前刘万全那历史性的一拍。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一时竟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来回答县委书记对我的厚望。顾志杰问陈天明我的工作安排了没有,陈天明说:我想等你回来听听你的意见,所以还没有安排。我心里咯了一下,原来部长等的是顾志杰的一句话。我想他其实有些小题大做了,为了这一句话竟让我闲逛了十天。顾志杰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平时的工作状态,他说:那就去新闻科吧。新闻科是宣传部的窗口,也是县委的窗口,这几年的工作我很不满意,今后一定要加强啊!陈天明脸红了一下,他说:这些主要由我负责,我没做好工作。顾志杰一摆手说: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主要看今后。顾志杰的武断被这一手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这让我看到了权力和地位对一个人说话和手势的影响。我想如果陈天明和顾志杰换个位置,那么我今天看到的表演肯定又将是另一个样子。这可能就是中国人为什么都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为什么干部越大越像干部的原因。我突然领悟到:中国的官饭也许是世界上最好吃却又是最难吃的一碗饭。
出了书记办公室,我发现了陈天明脸上的汗珠。其实那天天气并不热,那汗珠似乎是某种写照,让我心里感觉到一丝凉意。陈天明边走边给我介绍新闻科的情况,他说黄秋云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休了,杨西鸣是庙里的菩萨完全是个摆设,是一头只吃草不产奶的牛,两年没写出一篇像样的东西,弄得顾书记对宣传部很有意见。陈天明接着对我说了许多带暗示性的话,我听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只要我刻苦努力,将来前途无比远大。陈天明说:顾书记当年就是同你一样也是搞报道出身的,也是因为一篇稿子让他出了名,后来就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县委书记的位置。这是一句极具挑逗性的话,我心里感到一阵振奋。我觉得陈天明这人不坏,虽然他让我坐了十天的冷板凳,但他毕竟对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把我当成了他相信的人。跟着这样的人干活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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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我这天的兴奋没有持续到天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象征,一种预兆。如果真是一种象征和预兆,那么我这辈的仕途就会有一个不太圆满的结局。
下午部长又和我谈了很长时间,调子和上午路上说的差不多。他的用意很像是给临上场的斗牛先灌一瓣糊辣汤再猛抽一鞭子,好让它上场去忘记性命地发威冲撞。
谈过话部长就带我去新闻科,黄秋云不在,办公室里只有杨西鸣一个人。黄秋云已经休了很长时间的病假了,我还没见过她,据说她是一个人缘不错的女人。杨西鸣正在看一本很厚的书,看见我和部长进来一句话也没说拿着书就出去了。我想杨西鸣此举一定是对着我的,弄得我很尴尬。我想当时我的脸一定很难看。我能理解杨西鸣,从常理说人人都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强劲的对手,我的到来无疑对杨西鸣构成了一种挑战,换谁心里都会有感觉。只是他的这种方式似乎有些不近人意。
部长一定看到了我难堪的脸色,说: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阴阳怪气的。总以为自己有一肚子才,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可他却只吃草不出奶,至今没写出一篇像样的东西,你别把他放在心上。可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一个科里除了科长只有我和他个两个人,以后天天这样呆在一起那是什么滋味?如果较起劲来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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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心去食堂吃晚饭,躺在床上看刚刚出版的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我一直很欣赏约翰·里德的新闻风格。可此刻约翰·里德的技巧和语言已无法把我散乱的心聚拢起来。我开始怀疑我弃教从政的选择是否是个错误,十天两次遭冷遇已将我的信心挫伤了一半。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女人,想起方草和英子,我想我这颗受伤的心只有女人才能将它聚拢将它抚平。可我身边没有女人,连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女人也没有。
我又在忧伤中听到了敲门声,就像英子走的时候我听到的敲门声一样,我对这个敲门者又作了种种设想,当然我知道这绝不是方草或英子。开开门我愣了一下,他让我比见到方草或英子更吃惊。
杨西鸣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他笑着说:我猜你一定在宿舍。还生我的气吗?
我像一个摔交者被人扶了一把,有些感激。我说:你我才见一面,我干吗要生你气?
杨西鸣坐在床上,拿起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翻了翻,说: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下午不是做给你看的,我是做给陈天明看的。我怕你误会了。
我吃惊道:为什么?
杨西鸣没有回答。他说 :你还没吃饭吧?别去食堂了,我熟悉一个小饭店,那里环境很美。我们去喝一杯,就算是见面酒吧。我请客。
我没有理由推脱,跟着杨西鸣穿小巷七弯八拐来到河边一家小饭店。我们根本不像是去喝酒,更像是去参加一次秘密活动。杨西鸣东张西望的神情让我想起了部长的话,对杨西鸣此举我一点底也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这家小饭店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它面对一条大街的尽头,背靠清凛凛的瑶河,十分安静,是一个理想的喝酒和谈事的地方。杨西鸣一定是经常来这里喝酒,与店主已经很熟了。他点了几个菜和一瓶白酒,选了一张临河的桌子,面对融融落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开始了我们的话题。杨西鸣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没谈几句话便直奔主题,话题落到了宣传部落到了新闻科和陈天明身上。
杨西鸣说:你的文章我拜读过,写得确实不错,我挺佩服你,大伙也都有同感。你为瑶县争了面子,我看得出陈天明很器重你。杨西鸣说话的确有点阴阳怪气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他陪我干了一杯酒,接着说:作为同事,我要给你提个醒,宣传部你还不了解,陈天明的为人你还不了解,他是个无能无德的卑鄙小人!你以为他真的器重你吗?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我清楚。他是要利用你的才能为他往上爬铺路。他干了八年宣传部长至今还没进常委,为什么?就因为他的能力太差,顾志杰对他很有意见。但他又深谙吹拍之能事,所以顾志杰又下不了手把他撸了。杨西鸣讥讽地笑道:这下好了,有你来了,他正好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了。
我放下筷子望着杨西鸣,心里比吃了一只苍蝇还不舒服。杨西鸣笑笑说:也许你现在还无法相信我的话。也许你还会以为我是在忌妒你,挑唆你和陈天明的关系。不过以后你会相信我的。我不知道我的嘴怎么笨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个山里来的傻孩子愣看着杨西鸣。杨西鸣似乎意识到他的言语过重了,说:好了,不说他了,咱俩喝酒。
接连几杯酒下肚,杨西鸣刚刚关闭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显得有些激动:他妈的他臭我是一头只吃草不产奶的牛,我真的不能产奶吗?我上的是政治系,本来是分配到组织部的,他硬把我挖了过来,要不是他我早就当上科长了。他妈的他断送了我的前程,我干吗要产奶给他喝足了往上爬?杨西鸣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有些醉了。
我夺下他手上的杯子,我说西鸣你不能喝了,你醉了。
他冲我笑笑:你以为我醉了是吗?今天我特别高兴。两年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说出这些憋在心的话,今天算是说出来了。他又把一杯酒倒进嘴里,说:黄秋云这个女人不错,你应该去看看她。
夕阳下去了,天边浮着大片的火烧云,瑶河顿时变成了一条流动着的血河,景色十分壮观。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梦中的那条红色的瑶河。
酒精烧得我无法入睡。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街灯的浮光辗转反侧。我无法对杨西鸣的话作出正确的判断。但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已经卷入了一个很大的漩窝。几个小时以前我还只是对弃教从政的选择发生怀疑,而此刻我对这个选择真的感到后悔了,心里有一丝沦落的忧伤感。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便会产生对什么怀念的想法,在怀念中寻找到慰藉。我的性格越来越不像个男子汉,而更像一个小脚女人了。可我怀念什么呢?我有家不能回,爱我的女人又各在天边杳无音讯。我只有怀念青山,怀念那里的宁静。我突然决定我要去一趟青山,看看老校长和我的学生。同时我也想看看英子是否给我来了信。英子上学快两个月了,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青山,如果她给我来信,一定还是寄到那里。
无处牵手 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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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部长提出我想去一趟青山,理由当然是去采访。部长没说一句话就同意了。他说:要不要我给青山公社打个电话?我说不用,那里我很熟。部长就嘱咐我多呆几天,挖几篇深度报道。
坐在开往青山的班车上,我一直想着部长和杨西鸣两个人。我就像坐在秋千上一样,一会荡到部长面前,一会又荡向杨西鸣,无法对他俩作出谁是谁非的判断。我的秋千荡了好几年才停了下来,停在了两人的中间,我看到了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