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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书记走后,高焕章长长出了一口气,对赵振涛说:“振涛啊,你可以去看老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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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涛说:“晚上再说。老高,盐化的事情怎么办?我是不是还要继续与盐工们对话?”
高焕章摇摇头说:“不,盐化的事情还是由柴书记他们自己解决吧!眼下我们最急的就是北龙港!刚才熊总跟我说,港区几乎要停了,没有资金啦!”
赵振涛焦急地问:“刚才为什么不跟潘书记说呢?”
高焕章说:“说?说也没用,潘书记不会给钱的!”
赵振涛说:“老高,北龙港是不是有停工的危险?”
高焕章说:“不是危险,是非停不可啦!风暴潮到来之前,我们的大队人马去省城就是挖窟窿打地洞找钱!可是没弄到——”
赵振涛骂道:“老高,你这不是给我赵振涛上眼药吗?我刚来,就把港口工程停啦,不能停,不能停!”
高焕章说:“你的心情我懂,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赵振涛说:“不是心急,是心痛!”3赵振涛是坐盐化县委柴书记的专车来看老爹的,可是不凑巧,赵老巩不在家,看家的是三妹赵海英。海英很高兴地抱着儿子玩耍,赵振涛看见海英如愿以偿以及母子俩的亲热劲儿,心里很是宽慰。赵海英让儿子叫舅舅,还说:“大哥当市长了,就给齐少武提拔提拔吧!”
赵振涛笑笑说:“齐少武这小子算是一脚踢屁股上了。”这场风暴潮里,他的表现突出,得到省委潘书记的表扬哪!估计没什么问题啦!“
赵海英颇感动地说:“是少武亲自把孩子送来的,你当市长的好消息也是他说的。爹、四菊和小乐都欢喜坏啦!爹还叮嘱俺们往后谁也不能给大哥添乱!”说得赵振涛心里热乎乎的。赵海英又说:“大哥,你说俺跟少武复婚吗?”
赵振涛笑着说:“你都少武少武地叫上了,还问我?”赵海英被说得脸蛋红红的。
赵振涛问爹去哪里了。赵海英说爹跟葛老太太闹翻了,拉着几个徒弟另起炉灶啦。她让赵振涛在家里吃饭,说小乐打来了螃蟹,俺给你煳螃蟹。赵振涛说晚上再来,就吃小乐的螃蟹。说说笑笑地走了。
走出小院,赵振涛让司机先回去了,他想自己到老河口上转转,看看老爹还是那样在造船吗?其实,赵老巩此时并没有在船场,而是在离船场很远的海汉子里跟朱全德摔跤呢。朱全德又请赵老巩喝了酒,朱朱与小乐退亲的仇结才算完事,两位老人在真正和解的宴席上,自然就都醉了。
这个午后出奇地热,热出了一种烂鱼味。朱全德和赵老巩摇着大肚子女人模样的舢板船到了海汉子里,赵老巩不让摇了,因为他看见了被海港施工队炸掉的小岛,怕朱全德看见消失了的小岛伤心。其实朱全德早看见了,即使闭上眼睛,老朱也能感觉到小岛的存在,也能闻到那里的气味。老朱乍着蛤蟆腮,喷出嘴里的烟头骂道:“日他个奶奶!”烟头嗤一声落水,如消失了一颗流星。
赵老巩没有搭理他,看着浑浊的老浪头翻着花样儿,他的眼里形成了极清晰极稳定的面画:辽阔而浩森的海。他重重地拍了朱全德的后脖子一下:“老朱头,今个就想随心事儿,你要是还苦着个蛤蟆脸,俺可就不跟你玩儿啦!”朱全德的老脸立时笑成了海螺纹。
他们划到了一块泥岗子上,赵老巩率先跳上去,双脚刮刮喇喇撩得水响,他忘情地扑倒在泥滩上喘息。朱全德抖着一身胖肉跟了上来,拽着个酒瓶子比比划划,笑破天的嗓子嚷个没完。赵老巩听不清他嚷的是啥,可他胸腔堵的那块东西没有了。草叶、海带以及浅滩上泡肿了的烂虾死蟹,经过烈日的曝晒,冒着臭气,一股一股地冲他的脑浆子。赵老巩似乎就爱嗅这种潮乎乎的腐馊味。
“老赵头,咋不起来?草鸡了吧?”朱全德红着脸说。
赵老巩不回嘴,憨憨地笑着。双脚拍打着水,脚板处溅起了噗哒声。
朱全德说:“老赵头,下回该你请俺喝酒了。别以为你儿子当市长了,你就扬蹦起来啦!你儿子的官越当越大,你这人可是越长越小了,不像俺的老哥啦!”
赵老巩瞪圆了眼:“你损俺是不?俺儿子当市长,就要管你这样的鸟人,你个老东西服不服?”
朱全德笑着说:“这个,俺不跟你争。当年你造船,张张扬扬地喊,谁不老实,回头让俺的振涛来整他!有你吹的,哈哈哈——”
赵老巩说:“回家跟你的辣花娘们和朱朱说说,小乐他哥当市长了,朱朱是不是——”
朱全德摇摇头说:“你看,你看,说不提这个,你又说上了。真是小肚鸡肠。这都是孩子的事,咱当不了这个家!”
赵老巩叹道:“好好,等你们娘们儿吧嗒过味来,俺们可是不给你老朱家面子啦!”然后他就放开嗓子疯笑。
朱全德撇着嘴说:“你牛个啥?振涛这孩子要人有人,要个有个,可不是你的种儿啊,就凭你这个屌样——”
赵老巩站起来:“你个老朱头,狗眼看人低,咱个头小,可哪一回不摔倒你这个胖猪?”
朱全德不服:“毬,咱比试比试!谁不敢是小姨子养的!”
一句压一句,两人就往浅海里走。缓潮爬了半个滩,遍滩青光流溢,紫色的热雾大团大团朝老河口移去。赵老巩甩掉了蒜疙瘩背心,站成马步摆出柔道运动员的架势。朱全德瞅见赵老巩的样子就想笑,笑又笑不出来,在嗓子眼儿里打嗝。赵老巩故意弄出这个样子来分散朱全德的注意力,瞅冷子就扑过去,与朱全德胖身子撞出肉质的暗响。朱全德将赤脚深深扎进泥窝里,还是被赵老巩撞了个趔趄。他一转身躲过了,赵老巩小巧的身子在泥水里打了个滚儿,又弹起来。他哼哧着立定,笑骂了一句:“老东西,老滑头!”就又扑过去,莽里莽撞地与朱全德扭在一起。
朱全德把赵老巩夹着,赵老巩的双脚离了地踢腾着,朱全德哈哈地笑着。赵老巩用短而有力的腿别倒了朱全德,朱全德的大身坯子将泥水溅起很高。赵老巩率先从海水里跳起来,又将朱全德拖上了没水的泥滩。他看不清朱全德的脸,朱全德几乎成了个泥人,他的小身量就势压了上去。两个老人像碌碡一样在滩上滚动,上上下下滚来滚去,像是做泥疗的游人,他们嘎嘎地笑着,难定输赢。绵软的泥滩由着两人尽情地扑腾,他们觉得皮肤被软泥蹭擦得异常舒服,心地也是骤然豁亮,谁输谁赢已不那么重要了。赵老巩耍累了,一把推开朱全德,自己四仰八叉地晾膘了,朱全德也是累散了形,像猪一样哼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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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赵老巩像个怪物一样站起来,扑扑跌跌地走了几步,满身的黑泥在午后的太阳光里闪闪发亮。想想儿子,他忽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连口鼻呼出的气息都染上了海藻的绿意生机,煞是威风。他痛快淋漓地泼海野吼:“嗨呦呦——嗨呦呦……”
老蟹湾被吼活了,颤音随着波浪滚出老远老远,这一切在赵老巩眼里成了清虚超拔的世界。朱全德和赵老巩共同吼了起来,吼得不远处的海港挖泥船上的小伙子朝这里张望。该洗身子的时候,两人奔跑着扑向深海。
当两个黑咕溜秋的脑袋从水里扎出来时,头顶的日头已是摇摇西坠了。落日吐一湾灿红,两个老人互相搓着身子。赵老巩叹息道:“老朱头,如今都是各做各的梦,各赚各的钱,蝇营狗苟的有啥劲?还是这老泥滩上有乐子哩!”
朱全德说:“是哩是哩,别看这泥滩秃啦光叽的没啥意思,今儿咱老哥俩儿一闹腾,还真是好啊!”
赵老巩伸长了脖子:“要闹就闹个地裂,要笑就笑个天破!势利小人在这个地埝上站不住!”然后他就疯魔了一般地笑了,脸上是菩萨那样超凡脱俗的表情。
赵老巩回到老河堤时,徒弟们说赵振涛市长来看他了。他欢喜地问振涛他人呢?徒弟们说被齐少武书记叫走了,赵市长临走让告诉您,晚上回家吃饭。赵老巩让徒弟们先干着,独自去大桥海货市场买了东西就回家。
赵老巩走进家门,发现海英炒了好多的菜,四菊和小乐还没有回来。赵老巩将一筐子皮皮虾放在灶前,让海英都煮熟,没等海英张嘴,他就说俺知道振涛回家吃饭。老人用粗糙布满青筋的手烫一壶烧酒,他知道振涛回来都要跟他喝上几口。这些日子,老人觉得家里啥都不称心不顺眼,当他听到儿子回乡当市长的时候,既惊喜又怀疑。昨天晚上电视里看盐化新闻,老人真的看见了振涛的身影,他一夜没有睡好,想七想八的,甚至想到振涛的爹娘要活着该多好。接近天亮的时候,他想好了一些话,一些讲给这个当市长的儿子的话,还理出了几条要点,但等到天亮爬起来时又忘了好几条。上午老人去船场的路上,不少人给他道喜,赵老巩连说那是个遭罪的差事,还不知振涛能不能干好哪。他嘴上不说心里受用,满面春风地笑着,确实,没有哪一个消息会让赵老巩像今天这么高兴。想着,酒精火儿烫着了他的手,手在灯光里哆嗦了一下。
正在这时,门外有了响动,赵老巩以为是振涛回来了,掀起门帘去迎,却看见葛老太太和小女儿孙艳丽走进来。赵老巩老脸一沉,没来得及开口逐客,葛老太太就笑道:“老巩大哥、早就该来看你呀,听说你跟几个徒弟拉出去干了,还顺利吗?”说着她就示意孙艳丽将一大兜子东西放在桌上。
赵老巩依旧耸着眉毛,连忙推托:“别价,俺受用不起!拿回去!”
葛老太太不气不恼:“瞧您,还生俺的气呀?其实,都怪老三那个狗东西。你不是打了他一巴掌吗,他非要告你,愣是让俺给骂蔫了!”孙艳丽也嘴巴很甜地喊着大叔,喊得赵老巩没有大脾气了。
赵海英笑着走进来:“孙大姑啊,您好吧?您瞧瞧,艳丽都这么高啦!”赵老巩就势坐下来,埋头烫酒,葛老太太就跟海英假亲热地说上了,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
葛老太太问:“海英啊,你跟少武书记和好了吗?”
海英指着地上跑的孩子说:“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要不俺才不跟他和好呢!”
葛老太太细细打量着孩子:“孩子还真像少武,你瞧这脑门,这眼睛,取了你们俩的优点啦!”说着就掏出二百块钱往孩子的兜里塞:“当姑奶奶的一点心意。”
赵老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海英连忙去掏孩子兜里的钱,被葛老太太按住了。
海英是见不得好儿的人,用围裙擦着手说:“大姑,晚上在俺家吃饭吧,俺哥今晚上回家吃饭。”赵老巩和赵海英心里都明镜似的,葛老太太是奔赵振涛来的。
葛老太太立时就眉开眼笑了:“振涛回家?那俺得等等他。咳,从小俺就觉得振涛有出息,振涛真是行啊!”
赵老巩立时表态了:“姓葛的,你别等他啦,俺们爷俩今天有事商量。”
葛老太太说:“俺不在这儿吃饭,俺想见见振涛,没别的意思!”
赵老巩愤愤地说:“姓葛的,你走吧,看着你俺堵心!”
葛老太太依旧不恼:“老巩大哥,俺知道你生俺的气,那些陈年老账你总是丢不掉。可这细想想,咱两家的世仇早就化解啦!这几年咱相处得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