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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累。”
白秀麒踢掉鞋子仰面躺倒在床上,感觉这里的床垫倒是要比昨天阿海家的柔软许多。他翻了一个身,看见对面的墙上开着一扇小门,应该是隔出来的洗手间。
有点困,要不要先去洗一把脸擦擦身,再休息休息……
他正模模糊糊地犹豫着,忽然感觉身边的床垫凹陷了下去。很显然是江成路坐了过来。
“脚肿了?来我看看。”
说着,白秀麒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被抬了起来,裤腿卷起。袜子也被脱掉,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脚踝。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正想着干脆就这样睡一觉也好,耳边忽然传来了江成路的声音。
“我还在想刚才吃饭的事。”
“……什么?”
这两个字一出口白秀麒就懊悔了,没事搭什么腔,这下恐怕是睡不成了。
果然,江成路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为什么简桐要在吃饭的时候主动说罗微卢是制蛊师。姑且不论罗微卢的蛊究竟是养生的还是杀人的,外人提到蛊总是多少有些害怕和不理解的。就像那个和你同名的小姑娘……简桐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
“谁知道呢。”白秀麒随口敷衍:“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拿出个噱头来唬唬陌生人,会觉得挺得意。”
“可是简桐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啊。”
江成路继续琢磨着:“不过你说唬唬陌生人,好像还真有点那个意思。简桐的潜台词该不会是‘罗微卢虽然是个瞎子,但是瞎子也不好惹,所以别来打我们的主意’这样吧?”
“……你都脑补得这么发达了,还问我干什么啊。”白秀麒烦躁地一手遮在眼睛上挡光:“要不简桐就是在试探我们。你说那天在客栈里觉察到了一股能力,如果真是简桐的话,他恐怕也正怀疑你呢,干脆在饭局上试探试探喽。”
“那不是糟糕了,我们几个的反应可是一个比一个镇定,岂不是露馅儿了。”
“露馅就露馅儿吧,人家一看你的馅儿是荤的,说不定还不爱吃呢。”白秀麒嗤笑一声,顺便把另外一只脚也搁到了江成路的大腿上,很快享受到了一模一样的服务。
“也对,我们人多势众,有什么好担心的。”江成路笑了笑,手上已经开始不安分地一路往上,探进了白秀麒的裤腿里。
白秀麒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把手从脸上拿开看着江成路:“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过来”白秀麒冲着江成路勾勾手指。
江成路松了手,爬上床想要听听白秀麒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谁知刚一接近就被白秀麒用胳膊勾住了脖子往怀里一带,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倒在了床上。
“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真的很想睡觉!”白秀麒贴着江成路的耳朵低吼,紧接着又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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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之后睡上一觉,总体而言是非常惬意的。除了将醒而未醒的最后那几分钟,白秀麒感觉到了热。
他睁开眼睛,感觉到阳光似乎比中午的时候更加耀眼了。只不过日光已经从午后纯粹的白金色变成了金黄,透过白纱落地窗看出去,简直好像室外在着火。
江成路还像一只死猪似地趴在边上,安静沉睡着。轻轻推开他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白秀麒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一次性拖鞋,穿上之后朝着窗户走去。
落地窗的外面原来是一个露台,正对着岛屿西南方向的大沙滩。从这里向下望去,五颜六色、鳞次栉比的小屋星罗棋布,乍看之下好像闯入了一个怪诞的童话世界。
不,应该说这几个月来自己一直都沉浸在怪诞的世界里,从没有离开过吧。
白秀麒趴在栏杆上吹着海风,断断续续地回想着。从出现在酒店里的那一束黄色水仙花开始,到幽暗密林中隐藏着的蛟龙洞穴,再到静静漂泊在运河岸边血泊中的尸体,还有码头集市中隐藏着的宝石楼阁……有公寓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相逢,梦魇一般的死亡和痛苦,当然还有更多的惊喜、愉悦和爱。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野心,要将所有这一切都画下来的野心。可是妬妇津神的那幅画,似乎也只是打了一个草稿而已罢……
白秀麒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虽然不明显,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手指的灵活度至今没有完全的复原。在绘制线条的时候,无法控制的抖动和偏离就是最好的证据。想到这里他有点烦躁,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这个烟盒是他大学时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不过那个时候里面装得是橡皮、碳条和粉笔。最近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一直没有抽烟了,却将这个烟盒当做护身符随身携带,看起来倒是解了一时之需。
他从烟盒里取出烟,又将烟盒预置的万能火柴在栏杆上擦燃,点燃了烟卷。干枯烟叶燃烧的气味很快在咸涩的海风中弥漫开来,有一种不健康的浪漫。
白秀麒看着自己夹烟的手,依旧修长而好看,甚至连长在中指第三指节上的那个薄茧都没有了。可这双好看的手,却没有办法做到过去驾轻就熟的事。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举起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从口腔窜入,进入肺部,竟引发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和痉挛。
……差点忘记了,这具身体同样不习惯烟草的气味。
☆、第一百一九章 似是故人今又来
咳嗽的声音比较大,白秀麒担心吵醒了江成路,于是回头看了看,发现人依旧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睡眠质量,一身臭汗都不觉得难受?
白秀麒正觉得羡慕,突然听见阳台下面的一楼,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简桐。
因为罗微卢的视力障碍,所以简桐和他租用的房间在宾馆的一层,推开落地窗就是后院平台。
老宗在一层的平台上养了许多三角梅,白色和深深浅浅的红,堆叠在一起,也是养眼的风景。简桐就坐在三角梅中间的长椅上,抬头对他发出邀请:“你还好吧;下来坐坐?”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顺便指了指白秀麒的身旁,白秀麒这才发现原来阳台边的墙上还固定有消防用的铁梯,可以直接从二层下到一楼——这才别的地方很可能是一个安全隐患,不过对于没什么人气的瑰火岛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于是白秀麒就沿着铁梯下到了一楼,快步朝着简桐走过去,简桐给他在长椅上让出了一个座位。
“借支烟。”
白秀麒将烟和火柴都递了过去。简桐动作熟练地点了一根拿在手里,吐出一口淡淡的烟气。
“微卢的鼻子特别灵,我抽烟他一下子就能闻到。”他说:“尽管他不喜欢,可是我还是经常会忍不住,臭毛病。”
白秀麒看了看旅馆房顶上公鸡形状的风向标:“这里是下风口,海风那么强劲,他不会发现的。”
简桐笑了笑,生硬地改变了话题:“所以说……你是一位画家,每天的生活一定很有趣。”
“……也就那样吧。”
白秀麒并不怎么喜欢向陌生人提及自己的私事。于是准备打打马虎眼:“前阵子受了点伤,有一阵子没有提笔了。”
没想到简桐忽然瞪大了双眼:“受伤了?难道说和那个江成路有关系?”
什么情况?这种突然追问起来的语气,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白秀麒被简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撒起了谎:“没,其实是小伤,就是手腕有点不太灵活,所以才没办法提笔。”
“……原来是这样。”像是觉察到了自己一瞬间的失态。简桐也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他不再主动说话,转而默默地抽了两口烟,但是白秀麒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一番纠结之后,白秀麒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简桐拿着烟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冷不防地开口问道:“你和那个江成路……是情人关系?”
白秀麒愕然,随即才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海滩上的偶遇,于是痛快点了点头。
简桐又问:“他对你好不好?”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私人,不过看他没有恶意,白秀麒斟酌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但是紧接着也反问简桐:“那你和罗微卢呢?”
“……”简桐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足有三秒钟左右,最终摇了摇头:“不是,我配不上他。”
都什么年头了,还配不配的?白秀麒忍不住在心里咋舌,人家一个瞎子都信任你到愿意跟着你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再怎么说应该是有好感的吧?这话要是罗微卢说出来,白秀麒说不定还能信,可换了简桐来说。实在是让人有点怀疑是他的借口托词。
想着这也算是别人家的私事,白秀麒没兴趣继续打听。和简桐的这段谈话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于是决定尽快结束,回到楼上去。
他打定了注意,接着假装看了看表,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谁知道简桐却冷不防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手,很冷。”他抬起头看着白秀麒:“还有这个皮肤的感觉……”
白秀麒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到瑰火岛就是来治疗皮肤病的,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然而简桐显然没有采信这个说法。
“江成路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你要对他多留点神。”他抬头,无比认真地看着白秀麒:“别让过去的事再重演一遍。”
“过去?!”白秀麒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过去。你认识我和江成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你到底是谁?”
“一个人的心里,无法同时承受几世的记忆。那只会带来痛苦、压力和无穷无尽的后悔。所以,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不要相信江成路,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说到这里,简桐忽然伸出右手罩住了白秀麒的脸。猝不及防,白秀麒被他捉了个正着,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居然还是站在阳台上。
手指上的香烟依旧在暗燃,而且才烧到了不到一个指甲盖的长度。再看烟盒里,一根烟都没有少。
所以说刚才果然还是一场白日梦?
白秀麒愕然的往楼下看,三角梅的确花团锦簇,可是花间的长凳子上却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真是邪门……他暗暗咋舌,并且下意识地又将香烟送到嘴边。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所以第二次被呛到滋味更加难受。
就在他扒着栏杆努力从肺里把废气咳出来的时候,有个人快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语重心长地帮他拍起了背。
“你的身体现在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绝不会允许你用香烟这种毒草危害健康。我劝你还是从心理上把这个坏毛病给去掉吧。”
白秀麒咳了好一阵,总算是止住了,擦着眼角的泪水,又转过头来一声不吭地看着江成路。
“……你看什么?”
江成路被他看得心理隐约有点发毛:“难道说我头上长角了?”
白秀麒摇摇头摒除掉心头的杂念,主动笑了笑:“我看你今天怎么这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