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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着还能怎么办?”江成路反问道:“你知道它的本体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可以向李坤打听打听。说白了江成路就是不想继续管下去。
倒也难怪,非亲非故的,随手相助就是临时起意,又怎么能够再多提要求?
可别得寸进尺了。
白秀麒安静地低头搓洗着水里的双脚。他手里的毛巾变冷了,又被江成路接过去搓洗,绞干之后重新塞回来。
“不再问问公寓的问题?外头那些演唱会一样的亮光,你难道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猜都猜到了,都是楼上那些破铜烂铁在发光。”
白秀麒心里有点烦,又有点失落,随口敷衍道:“那些被封着的老旧东西里头都是妖精鬼怪,被吓到的人就把它们都当垃圾丢到这里来了。这座公寓就是一座灵异垃圾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有发现原本打算接话的江成路突然闭上了嘴,皱着眉将头扭向别处,过了好一阵子才苦笑一声。
“呵呵……是啊,一座垃圾场。都是被人类丢弃和遗忘的东西……小东家你这张嘴可真损哪。”
损吗,我怎么没觉得?站在人类的角度上看,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
白秀麒愣了愣,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江成路,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江成路又是微微一笑:“如你所见,一个垃圾场的管理员而已。”
“可是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你……不止一次。我梦中的你,有一头银色长发、还有金色的眼睛,不像人类。”
说到这里,白秀麒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江成路,你到底是人,还是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江成路显然对白秀麒叙述的梦境有些反应,但那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迟疑。
他轻笑:“和垃圾待在一起,不是垃圾……还能是什么东西?”
不,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白秀麒刚想要解释,手里的毛巾忽然被江成路拿了过去,松手直接丢进了洗脚盆里。
“小东家,你也累了吧,洗完脚就早点休息。天黑,公寓里到处都是危险,别乱跑,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说完这句话,江城路就转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
从声音上判断,白秀麒认为江城路是去了楼下的淘宝店。那里是东栋唯二还算干净的地方,江成路应该会在那里过夜。
从灶台上方的窗户向外望去,西栋二层的几扇窗户里亮着灯光,人偶师花阳应该也在家里。但是此刻的白秀麒却没有心思去找他探讨。
他换上江成路留下来的T恤,擦干双脚,穿上一边的塑料拖鞋。
狭窄的单人床上,床单也已经更换过了,散发着一股洗衣粉的清新气味。白秀麒坐到床沿缓缓躺倒下去,看见的是灰白斑驳的天花板,还有简陋的大功率电灯泡。
真是,如同囚笼一般的地方啊。
白秀麒闭上眼睛,试着想象自己代替江成路成为这里的管理员……不到两秒钟之后他就猛地睁大了双眼,实在无法想象失去自由的可怕滋味。
那么,江成路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留在这里的呢?日复一日,蜗居在这狭窄而诡异的天地之中。
似乎,他的生活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那又该是什么样的?
白秀麒张了张嘴,答案好像就卡在他的喉咙口,可就是说不出来。他有些懊恼,连带着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光刺眼,于是伸出右手挡在眼前。
这么一遮,反倒让他注意起了视野边缘的另外一件东西来。
那块支撑在墙上的木板架子。
白秀麒支起上半身张望,供品和织锦包裹的方形盒子还放在木板上面。
那盒子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现在江成路不在,倒是个一窥真相的大好时机。
可是江成路曾经提起过,盒子里的东西已经十分脆弱了,万一开启之后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到时候又该拿什么赔给人家?
话又说回来了,看那盒子也不像是有什么隔绝空气或是防腐的特殊功能,如果藏着什么东西,要坏早就坏了。大不了他关了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看上一眼,总可以吧?
…………
白秀麒脑袋里天人交战,冷不防地忽然听见床尾传来了一个嫩生嫩气的说话声。
“小东家,你可别动那个盒子,那里头可是阿江的心肝宝贝。阿江是好人,你别欺负他。”
白秀麒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接着手脚并用地朝着床尾爬去,同时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也就在他靠近的同时,床尾忽然生出了一双翅膀,紧接着一团五彩斑斓的东西腾空而起,飞到了床单上。
那不是鸟,而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人。它只有大约三寸高度,生得眉清目秀像是人类的少年,可背后的那对翅膀却比金刚鹦鹉还要斑斓美丽。
更加诡异的是,小羽人并非全身赤裸,也没有穿着古人的宽袍大袖,反而是卫衣外加牛仔裤的时尚打扮,再仔细看连脚上都穿着小巧的运动鞋。
这种细致的做工,显然应该出自对面西栋的两位人偶师的手笔。
或许是因为这种搭配的喜感实在太过强烈,白秀麒也不觉得惊愕或者害怕了。他立刻想起了几天前的疑惑。
“那个……是你吃了我买的樱桃?”
小羽人在床上盘腿坐下,听见“樱桃”两个字,眼睛里似乎放出光亮来:“阿江那个吝啬鬼舍不得买樱桃,说起来多谢了哦!”
白秀麒摇摇头表示这没有什么,又在心里头笑自己这么快已经开始和妖怪们套上近乎了。他顿了顿,又问那个小人:“你是鹦鹉变的精怪吗?”
“鹦鹉?”
听到这里话,小羽人“哼”地笑了一声,随手拔下一根翅膀掏起了耳朵:“你们人类才是猴子变的逗比呢,小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勒-毕-人!”
☆、第十三章 难眠之夜
勒毕人?
那是什么东西?白秀麒完全没有听说过。见他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小羽人又指点他去看江成路的床底下。
真是不看则已。
白秀麒一低头,发现原来江成路的床铺根本就只是一张门板而已,门板的四个角用砖头垫着,而其他的地方全都塞满了书。
在小羽人的指示下,白秀麒顺利找到了一本名为《洞冥记》的志怪小说,打开翻到指定的一页,果然看见了有关了勒毕国的传说——
“勒毕国人长三寸,有翼、善言语戏笑。因名善语国,常群飞往日下自曝,身热乃归,饮丹露为浆,丹露者,日初出有露计如珠也。”
白秀麒看看文字,再看看面前的小羽人,若有所思:“原来这些书都不是杜撰的?”
“当然不是!只可惜还不够准确。”
小羽人颇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如今的勒毕国人白天可以化作飞鸟的姿态,夜晚才是人形。除了爱晒太阳这一点没变之外,夏季有露水的时候我们喝露珠,其他的季节我们也吃鲜花和水果。”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叫砗磲,就是佛家七宝那个砗磲,也是这里的租客。”
白秀麒很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既然是勒毕国人,为什么不回国去?”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
砗磲直接在书页上躺下了:“不要说勒毕国了,这些书上记载着的国家和物种,差不多都已经没有了。”
这其中肯定还有隐情,不过砗磲既然不提,白秀麒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一阵,还是砗磲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我可是见多识广的哦,你不问我些什么吗?”
白秀麒想了想:“关于江成路,你知道多少?”
“呃,这个还真不算多。”
砗磲是在十年前搬进玄井公寓的,那个时候江成路就已经是江成路,只不过比现在要沉默寡言许多,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更别提微笑了。
看守玄井公寓是江成路的职责,但是他也说不清楚这个职责究竟是谁给他派发的。当时的玄井公寓比现在还要荒凉,根本就没有租客,江成路往往一连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好像一个幽魂在公寓中来回走动着。
大约是八年前,白老先生来了。
他好像也和现在的白秀麒一样,原本并不清楚玄井公寓的存在。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玄妙,并逐渐与江成路成为了忘年之交。
七年前,新租客一点点地入住了玄井公寓,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生活圈。
像是被同伴的存在所感化,江成路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经过七年的时间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从这一点来说,江成路对白老先生的感情还是很特殊的,也许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独自一个人生活在玄井公寓里面吗?白秀麒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人是无法脱离群体而存在的,沉默寡言的江成路究竟是如何捱过那些孤独的日日夜夜……又是怎么会走到那一步的?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就有钥匙插进锁眼里的声音传来。
是江成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从楼下跑了上来,打开门正好看见砗磲在床上打着滚儿。
“笨鸟,别吵人家休息,出去出去。”
“帮你说好话你还骂我笨鸟,你全家都是笨鸟……”
砗磲捂心做受伤状,却还是很听话地从门缝里飞走了。
狭窄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白秀麒大脑一时放空,说了一句很有点犯傻的话。
“你、你回来了啊。”
“嗯。”江成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朝着床边走去。
床边的空隙非常狭窄,只勉强供一人立足。白秀麒立刻缩脚爬回床上让出空间,又双手抱膝仰起脑袋。
江成路淡淡地看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过身去,抬手取下木架子上供着的神秘盒子。
忽然明白这是江成路在提防着自己,白秀麒感觉心里有一股气往头上冲。
“我没打算偷看。”他大言不惭地撒谎。
“恩。”江成路又是一声含糊的回答,却没有解释。
很显然,江成路还在生气。就因为刚才那句“玄井公寓是个垃圾堆”的言论——白秀麒敢肯定,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否则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对不起。”
他把心一横,居然拉下脸来主动道歉:“有的时候我说话不经大脑,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呵。”江成路又只回应了一个语气词。
白秀麒这下恼了:“我这么诚恳道歉,不接受就算了,你笑什么?!”
“谁说我不接受的?”
江成路又把盒子轻轻地放回到木架子上,接着一低头也坐在了床边上。
“我笑,是因为没想到你会道歉倒得这么诚恳,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是那种没受过挫折、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就算心里头软了嘴还咬得死紧……呵呵,你这样挺好,我喜欢。”
他这一夸,白秀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有错就承认,又不是故意的,干什么端着放不下?再说,我哪儿没受到过挫折啊,刚才还不差点儿就被人给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