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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喳喳的叫声中,两只小鸟离笼而出,看它俩身形微小,约莫只比蜜蜂大了些,却是小蜜蜂的真兄弟,“蜂鸟”来了。
世上最大的猛禽,翼展可达一丈,擒扑小兽,如探囊取物,可天下最小的鸟儿,却仅与蜜蜂体长相似,故给昵称为“蜂鸟”。
看这两只鸟必是一公一母,一旦空中相遇,立时恋恋不舍,嬉戏追逐,玩得十分起劲。灭里低声道:“林先生,你放蜂鸟出来,可是想要……”话还在口,林先生已然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忽然间,蜂鸟啾啾大叫,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便一齐冉冉上天,朝红螺山飞去。
蜂鸟轻盈细小,肉眼难以察看,最宜传递机密,心念于此,灭里紧张起来了,忙取起腰间远筒,朝远山眺望而去。
圆月当空,夜色明媚,十里外的红螺山一片黑寂。灭里手持远筒,眼光慢慢从佛寺挪移而过,来到了“红螺塔”。但见塔上灯火隐隐,依稀可见里头住有人,灭里呼吸微促,正感焦急间,忽然窗影微动,一双素手推窗向外,似把什么东西迎了进去。
灭里心下大震,晓得自己见到人了。饶他武功再强,拿着远筒的手还是微微颤抖,“殿下她……她还好么?”林先生含笑点头:“将军放心,殿下很好,她虽不自由,却很平安。”
面前山麓佛寺深藏,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螺山”至于那两座宝塔,则是名闻遐迩的“红螺塔”。良久良久,灭里总算放下了手中的远筒,也才明白“林先生”召唤自己来此的用意。
四下白雪枝桠,望来很是清幽,林间藏了一座小茅屋,屋外晾了些衣服。想来这批女护卫忠心耿耿,始终在此守候主人。灭里道:“公主走了之后,你们便跟来了?”林先生道:“没错,自小年夜至今,我等寸步不离,只在这儿监看红螺山的一举一动。”
看此地居高临下,与红螺山两相遥望,却又深藏茂林树海之中,外人难以察觉,说来确是个监视动静的好所在,公主若有什么机密下达,自也不愁没人接应。
灭里深深吸了口气,道:“林先生,我今晚能见到殿下么?”林先生道:“不行,前面有个东西挡着,咱们闯不过去。”
灭里心下一凛:“什么东西?”林先生笑了笑,便又朝地下指了指。灭里凝目去看,只见地下的图样形作六边,整整齐齐,却又是小蜜蜂的那只蜜蜂巢。
今夜林先生说了偌大一篇,话头全离不开蜜蜂盖大厦,灭里微微沉吟,道:“这是什么?”林先生微微一笑:“这便是世间最大的图样。”
灭里浓眉一挑:“最大?怎么个大法?”
林先生合十欠身:“铺天盖地,无止无尽。”
对方莫测高深,灭里也按耐下了性子,道:“林先生,我去过大食,精通勾股圆方。”
林先生微笑道:“我就晓得将军一定不信,咱们不妨试上一试。”
他取出一条绳索,置于地下,便向西域姑娘们一笑,道:“来,这儿有条绳子,你们之中谁来试试,瞧瞧谁能将之圈成一个最大图样。”
“最大的图样?那是什么?”众美女茫张樱口,有些听不懂了。林先生微笑道:“三边,四方,五角,总之诸位以这条绳索任意为之,谁圈出来的图样大,谁就是赢家。”
西域群美总算懂了,她们相视一笑,道:“嬴的人有赏赐吗?”
林先生微笑道:“诸位都是公主的近侍,长于深宫,还缺什么东西吗?”众女相视一笑,想来她们金银珠宝,司空见惯,却没见过男人。林先生颇见慷慨,正要把灭里大哥赏赐出去,却听一声猛咳,灭里已从怀里取出两只金元宝,道:“咱们以金为注吧。”
眼见众家妹子眉头微蹙,林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将两只金元宝置于掌心,双手轻轻合拍,一声闷响过后,掌中坠下了涔涔金屑,这一拍之力,竟将黄金震为无数细小颗粒。
林先生展露掌力,众女忍不住低呼一声,灭里却是微微一凛。看这黄金乃是柔软延展之物,若是自己举掌合拍,猛力到处,定会将之压为金箔。可“林先生”不同,他的掌力能将金元宝震为粉碎,足见此人的掌力精微奥妙,大非寻常。
林先生从不泄漏自己的师承来历,可这手武功一露,便让灭里留上了神。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见林先生双手遍撒,将掌中金粉均分洒到了地下,含笑道:“来,咱们这就来圈黄金,谁圈的多,这金子就是谁的。”
眼看这把戏有趣,西域群美相视一笑,却又有些玩兴了。只见一名鞑靼美女跃跃欲试,她掠了掠黑头发,接过了绳索,在地下胡乱圈了个三角,嫣然笑道:“如此行了么?”
林先生不置可否,微笑道:“还有人要试么?”
话声未毕,又是一名美女上来了,却是个突厥姑娘,生了一双漂亮绿眼珠的。她提起绳索两端,仔细布置成了一个正三角,自问鞑靼姑娘道:“谁大?”
那鞑靼美女算了算地下的碎金数目,皱眉道:“你大。”
林先生微笑道:“还有人要试么?”话声未毕,又是一名波斯美女行上前来,看她脸上罩着薄纱,文静秀气,想来智慧极高。只见她提起绳索,仔细在地下布置了一个正四方,众人低头算了算碎金数目,却又远大于突厥姑娘的正三角。
胜负将分,林先生亲自出手,他把地下绳索拨了拨,做成了五边,微笑道:“谁大?”
众女不分鞑靼波斯,天南地北,齐声娇喊:“你大!”
看到此处,帖木耳灭里已有所悟,看这绳索翻来覆去都是同一根,周长当然相同,然而以形状而论,五边却大于四方,四方却又大于三角,林先生反复来试,用意便是在找出一个周长相同,而形状最大的图样。
林先生察言观色,已知灭里已有体会,含笑道:“将军可要上来试试?”灭里心中已有定见,当即提起绳索,布置出了一只正圆,道:“天上地下,以此为尊。”
林先生合十微笑,称赞道:“将军果然聪明,世上最大的图样,莫过于正圆。”
“灭里大哥真行。”
西域众美女同声叹服,字字甜美,让人还想再听一遍。
帖木耳灭里虽是武将出身,其实学识广博,自知世上图样繁多,有三边五角,有四方八方,形状虽有不同,可一旦周长相同,形状若越繁复,形积必也越大,是以同一条绳子,若是圈成五边,必大于四边、四边却又大于三边,依此类推,总之,边数益多,形状越大,直至化作了“圆”,便得天地最大的形状。
周长相同的东西,没一个面积大得过“圆”。四方也好,五边也罢,都没有圆儿覆盖之广,因而天下茶碗大半是圆口圆边。毕竟周长相同,耗料相似,所装茶水却能最多,何乐而不为?也难怪天下高手穷尽一生时光,莫不“以圆为师”。毕竟一样的手长、一样的兵器,若想布下至广至大的防御阵势,自也无脱于这个“圆”。
圆的好处是说不完的。它能借力打力,亦能柔弱受力,偏又至广至大,无怪给人称为内家武术根基。只是说也奇怪,这个“蜂六角”又是怎么回事?
灭里微微沉吟,道:“林先生,既然圆是天下最大的图样,你又为何画下这个六角边儿?”林先生微笑道:“一条绳索,当然以圆为大,可我若给你两条绳索、三条绳索呢?”灭里蹙眉道:“什么意思?”林先生含笑道:“将军,请您瞧瞧脚下,瞧瞧自己遗漏了什么?”
灭里低头去看地下,只见遍地金粒散布,自己的绳索只圈起了一小半金子,其余都在绳索之外。林先生微笑道:“将军,我若给你十条绳索,让你把地下的黄金尽数圈起,一颗不剩,你待要怎么做?还是圈成十个圆么?”灭里啊了一声,道:“对了……圆儿彼此不能相接……”
圆儿再大,彼此却无法相接,纵使拿了一百条绳索,在地下布置了了百来个圆,还是无法圈住地下所有的金粒,难免有漏网之鱼。以此看来,圆虽大,却无法覆盖整个天下。
眼看灭里已有所悟,林先生微微一笑,又道:“将军,圆是孤单的东西,只能独善其身,却不能兼善天下,真想要覆盖整片天地……方法只有一个……”他取起一枝箭,屈指轻弹,猛听“嗡”的一声大响,箭矢破空而上,直冲九重云霄,径朝红螺塔方位飞去。
眼见林先生如此神功,众女抬起头来,正要高声喝彩,林先生却竖指唇边,示意众人噤声。
两边相距十里,若要以火炮炸射,或还能办到,可若要凭一枚飞箭强渡关山,却是难上加难。灭里提起远筒,引颈眺看,但见那枚箭矢越飞越高,转眼便要消失在夜空中,不旋踵,飞箭半空急坠而下,竟已飞过了十里路程,来到宝塔正上方。
众女惊叹于林先生的指力,忍不住又要高声叫好,林先生摇了摇手,道:“别急,什么是世间最大的图样,即将分晓。”
正说话间,那枚飞箭已然急急坠下,堪堪落大塔前,忽然飞出了一道黑索,半空缠住了来箭。
灭里心下一凛,急忙提起远筒察看,只见箭索相交,那林先生功力委实深厚,小小一枚飞箭竟而藉满沉重内劲,宛如天外击落飞石,撞得黑索震荡不休。眼看飞箭便要落地,塔前却又抛出了数道黑索,分从四面八方拦截,转瞬间箭矢已给拆成数十段,不复踪影。
眼看敌方埋伏暴露,灭里急转远筒来看。但见宝塔下森林密布,黑夜间瞧不清楚机关,忽然之间,松涛阵阵,风动林稍,宝塔下露出了几个身影,人人手持黑索,盘膝不动,已然结为了一个索阵。灭里心下一凛,道:“林先生,你方始说有东西挡住了咱们,就是这几个人?”
林先生叹道:“没错。”
灭里皱眉道:“这些人武功如何?”林先生道:“远不如你我。”
灭里道:“那先生何以给阻在此处?”林先生淡淡的道:“将军瞧清楚,对方有几人?”
一二三四……帖木耳灭里持起远筒,细细算了算人头,不觉啊了一声,道:“六个人。”
林先生叹道:“是,就是这个数儿,六。”
中土以“四”为死,忌讳谐音,却不知“六”这个字有何奇怪?正说话间,只见六角索阵慢慢转动,但见六道黑索悄无声息的潜入树林,不多时,林间竟也有六条黑索反向而来,不过一眨眼时光,宝塔正前正后、左前右后、右前左后,各多了一个六角索阵,帖木耳灭里嘿地一声:“这……这阵势变大了!”林先生淡淡地道:“别急,阵势还没完。”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树林里不断有黑索探出,一道又一道黑索搭来,一个又一个阵势化出,竟以宝塔为中心,逐步向外蔓延,最终成了一个巨大无匹的六角阵。望之密密麻麻,排列如蜂巢。
看世上有三才阵、四方阵、五行阵、七星阵,可如此巨大的阵势,却还是首次见识,灭里颤声道:“这到底是什么?”
林先生双手合十,低声道:“这就是统驭大六道的无上心法,世称‘天诀’。”
“天诀?”灭里心下震惊,忙道:“你……你说得是天绝大师的护身神功?”
林先生叹道:“我天绝师叔早已谢世,如今这套神功的唯一传人,便是他的关门弟子杨肃观。”
听得“师叔”二字,灭里自是双眼圆睁,林先生并未多作解释。他默默指着地下的六角圈,说道:“六道阵,形如六角,一个阵形,须得六人,两个图形,只须十一人……”说话间,便在六角圆上添了四笔,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