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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弘文帝,他是否真的还是昔日的太子?
是否还是当年那个试图励精图治,不好女色,也不好声色犬马,并不崇尚奢华的太子殿下?
弘!
他是否还是那个弘?
更远处,是乙浑,趾高气昂地走过,身后,一棒子的大臣跟着,仿佛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土皇帝。
芳菲心里一凛,放眼看去,只有半山坡上的一群灰衣甲士,阻挡了所有人往罗迦的陵墓上走。
而乙浑,也绝不会主动靠近先帝的陵墓,那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镇压,他避之不及。
阳光越来越倾斜,芳菲茫然地靠在墓碑之前坐下。
四周寂静,脑子里一片一片地闪过许多的事情。乙浑,弘文帝,北国的江山,这到底该如何处置?
自己能够倚靠的人,又有哪些?
王肃?李奕?东阳王?可是,仅仅这些,就够了么?
要知道,王肃和李奕都是已经被边缘化了的,根本不能靠近核心政权;而东阳王,又被剥夺了一切的官衔。
要靠这几个人和乙浑斗,岂不是以卵击石?
最主要的是弘文帝,他的想法呢?
到此时,她都还没能全部摸清他的意图。就如雾里看花,那么劳累。
她想得累了,脑子里昏沉沉的,夏日的傍晚,暮风带着暑意。她干脆躺在旁边的跪拜垫子上,枕着手,直直地盯着罗迦的坟墓。
这一躺下去,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迷迷糊糊里。
幕后主使6
浑浑噩噩的,仿佛是陛下的声音:“芳菲,你答应过朕,要除掉乙浑……一定要除掉乙浑……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时机到了?
她很是苦恼:“陛下,我没有办法耶……太子的想法,我现在真的很拿不准……”也许是在迷梦里,总是习惯性地称弘文帝为“太子”,“我离宫的时候,以为太子会像以前那样反击,来个出奇不意,但是,他现在貌似很宠爱乙贵妃,我也没有办法……”
“皇儿,他自然有他的苦衷……芳菲,你无论何时,都要相信皇儿,一定要相信他……”
“可是,我也有苦衷耶,陛下,就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陛下,你不要逼我……”
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满意于现在的生活,就在北武当上,每日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虽然很寂寞,但是,很自由,也很闲散,什么都不用担心。为何,非要自己出头管理这些闲事呢?
那声音忽然不见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来,十分温柔,就如自己生病时候,他温柔地哄骗:“芳菲,你不要着急,你还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
“谁啊?”
“贾秀……他一定会协助你的……”
贾秀?
这名字她还不是很熟悉,只知道是弘文帝新任命的吏部尚书,但是,昔日并未有任何的照面,连贾秀的好坏都不知道。
“陛下,贾秀是谁?”
“贾秀……”
声音忽然中断了。她蓦然惊醒,环顾四周,哪有陛下丝毫的影子?
坐起来,揉揉眼睛,才发现是一场春梦。
她长叹一声,自己对罗迦竟然养成了如此深挚的依赖,无论遇到什么大事情,都要指望他。可是,她忽然惊觉起来,想起梦中的名字:贾秀,贾秀是谁?
她立即站起来,匆匆往山下走。
幕后主使7
她的屋子里,十分安静,赵立过来,低声道:“太后,今日皇上设宴,宴请群臣。”
难怪,玄武宫那么大的阵仗,而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的。
她无暇关注弘文帝设宴干什么,忽然问:“你们知道贾秀是谁?”
“贾秀?不是吏部尚书么?太后怎么会问起他?”
芳菲没有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贾秀平素为人如何?”
“只听说为人十分耿直,在先帝时期,就小有名声了。”
“现在如何,我们也不知道了。”
二人也无法提供给她更加详尽的资料。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热气腾腾的香气,正是红云和红霞捧了东西回来。
芳菲问:“这是什么?”
“娘娘,这是陛下要奴婢们带回来的烤羊肉……”
红云揭开盖子,那是刚刚烤好的新鲜的烤羊肉,这种小羊羔仔,是吃北武当山下的松柏子长大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腥膻的味道。
芳菲昔日在皇宫的时候,老是闻不惯那种羊肉的腥膻味,平素极少吃这些东西,但是,这一次弘文帝送来的烤羊肉,肥美细嫩,香气扑鼻,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红霞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只白切鸡,还有几个又大又鲜艳的苹果。
芳菲伸手拿过去,掂在手里,若有所思,这是北武当精心保存的金苹果,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但是,此时正是盛夏,要拿到这么好,这么新鲜的苹果,也是很不容易的。
她心里一动,手上微微用力,才发现,那是红水晶做的苹果!
水晶苹果!
昔日种种,都在眼前。
她紧紧地抓住苹果,心里忽然一松,那是一种底气,没来由的升起的强烈的希望。弘文帝的意思,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她捏了苹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幕后主使8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忽然看到暗影里,一个人匆匆而来。这个人走在薄暮皑皑的黄昏,脚步仓促,就如一个幽灵一般。
她一怔,来人已经跪下去:“小臣贾秀参见太后。”
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赶紧定神,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秀,竟然真的来了。
难道做梦梦见的人,会是真人?
贾秀是个中老年男子了,但是,遭到乙浑的打压,混得很不得意。
她心里一动,立即将贾秀传进屋子。
贾秀跪在地上:“老臣很早就要来拜见太后了,但是,总是找不到机会,这些日子,得到通灵道长的指点……”
芳菲想起自己昨夜奇怪的梦,也不说出来,只问:“贾秀,你找我有何事?”
贾秀的面色很是难看,恨恨的:“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做了太多恶事……”
芳菲不动声色,贾秀年轻气盛,比东阳王还说得多,从朝臣的任免,到封地的分配,奴隶的掠夺,到后宫的插手……甚至有传言,曾有妃嫔怀孕,但是,都被乙贵妃给打掉了,她自己怕被杀,不急着生孩子,但是,也不许其他妃嫔生孩子……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的。
芳菲听得心惊胆颤,看来,乙浑在朝中,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她忽然问:“贾秀,你是怎么得罪乙浑的?”
贾秀压低了声音,神情十分紧张:“太后,这便是老臣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今年开春,乙浑带着他的妻子到老臣家里,还带了许多礼物。老臣见他无事献殷勤,就警惕起来,果然,原来乙浑是想替他的妻子求取公主的封号……老臣在吏部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其中的规矩,乙浑是外臣,他的妻子怎能做公主?老臣就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要知道,若是答应了,这岂不是天下大谬?”
幕后主使9
贾秀依旧忿忿不平的:“老臣在位置上,当然知道其中的礼仪,若是答应了乙浑这个老贼荒唐的要求,以后千百年,老臣也会被定在耻辱柱上。乙浑被拒绝,气急了,当时就指着老臣的鼻子辱骂,骂臣是不知好歹的老匹夫,小气鬼……幸好因为老臣事后采取了周密措施,才没被他杀掉,但是,他现在找了许多机会,四处找老臣的麻烦,老臣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乙浑的妻子做公主?
强娶东阳王的女儿去做太子妃?
乙浑,他怎么想得出来?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芳菲原本以为是朝臣的互相攻讦,现在方知,乙浑是真的狗胆包天,要准备篡权了。
“太后,我们有好几个被乙浑迫害的人都忍无可忍了,他们公推老臣出来,和乙浑做斗争……”
“都有哪些人?”
“高闾,高允……”
这两个人,都是非常有名的忠诚耿直之臣。
“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太后,您便是最好的人物……”
冯太后当年火中一跳,美名传天下,是拓跋家族里,除了弘文帝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人物。现在要公推一个诛杀乙浑的领头人,自然是非冯太后莫属。
芳菲忽然被推到了这样的危险境地,心里也不是不七上八下的。
她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说:“我在北武当,妇道人家,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贾秀楞了一下:“是通灵道长要老臣来的……”
他还以为,通灵道长露出了暗示,冯太后一听就会答应呢。
她的声音更是温和:“等有时间,我一定会规劝皇帝几句,贾秀,你不必担心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马上来找我。”
贾秀倒完全拿不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甚至没有明白冯太后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有同意。
幕后主使10
冯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天色也不早了,贾秀,你就先回去吧。”
“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实在是可心腹大患啊,北国的江山,唉……”贾秀一边说,一边叹息。
“贾秀,你下去吧。”
“谢太后。”
贾秀退下,可是,走了几步却回头,忽然看到冯太后的眼神。
他一怔,很快。脸上就露出狂喜之色,转身出去。
他一出去,芳菲才清理自己凌乱的心情,急忙跑到罗迦的墓碑之前。
她几乎是手舞足蹈,要大声地呐喊,可是,那些声音却是小小的,闷在喉头,唧唧咕咕地,贴着陵墓小小声的质问:“陛下,为什么贾秀会来找我?为什么?”
有一瞬间,她忽然滋生了强烈的怀疑——人和人之间,能够有如此强烈的心电感应?
难道真的是罗迦在冥冥之中给予了指点?
这可能么?
“陛下,是不是您叫他来的?”
她坐在罗迦的墓前,手抚摸着墓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叫嚣:陛下,你是不是没死?陛下,你是不是没死?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一切,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自己要进入墓碑去看一眼罗迦的棺材。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烈。
她记起,罗迦死的那天,自己是亲自摸过他的鼻息的,的确是死了。后来的一切,都是通灵道长处理,纵然是土葬,纵然是棺材,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通灵道长事后已经说了,那是陛下早有不祥的预感,所以他才提早做了准备。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可是,一切,如今想来都很诡异。
以至于她完全不能置信,罗迦会在盛年之下,忽然就丧生了。要知道,就算到现在,罗迦也才四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强富力强的时候。
幕后主使11
但是,念头一起,她却生生地把这一切打压下去,现在,正是对付乙浑的时候,自己岂能轻易去看陛下的棺材?
开棺,是何等的大事?
别说通灵道长,魏晨等人,就是弘文帝和大臣们,也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的大事,也无法轻易隐瞒了别人。
纵然要看,也得等这些度假的大臣都走了才行。
现在,自己要是提出这样的谬论,就算罗迦泉下有知,只怕也会给自己气得活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陵墓,几乎恨不得穿透那厚厚的石壁看个究竟。
夜深了。
玄武宫的莺歌燕舞却还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弘文帝搂着两名美人儿,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嘻嘻哈哈的:“爱妃……唱得真好……这曲子真好……”
“陛下,您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