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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或许你不该这样了。
或许,去救了阿庄出来,那些旁事、天下,又与你何干?
维桑被这个想法击中,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坐了很久,才听到未稀在用力拍门:“姑娘,姑娘你在么?”
她连忙站起来,从铜盆里绞了块帕子擦了擦脸,将门打开了。
“姑娘你怎么了?”未稀盯着她的脸,有些怀疑道,“不舒服么?”
维桑深深吸了口气,从容掩饰:“没有,吃饭了么?”
未稀才收拾了碗筷,忽然怏怏跑回道:“姑娘,那莽汉又来了。”
“不许无礼。”维桑连忙迎至门外,却见孟良换了身深紫色衣裳,剃干净胡须,仪表堂堂站在那里,果然又来了。
“韩姑娘,下午无事吧?”孟良爽朗招呼道,“咱们一道去看看长风城工事吧?”
“孟将军收拾之后,真正是风度翩翩呢。”维桑浅浅一笑,孟良长得虽远不如江载初般俊美,只是举手投足豪迈大方,望之便觉得胸襟生畅,也当真配得上虎豹骑的勇猛之气。
只是这素来不拘小节的将军听到这句夸奖,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倒是未稀扑哧一声笑了:“有些人呐,连场面上的恭维话都听不出来,还真以为自己风流俊俏呢。”
孟良瞪了未稀一眼,却见这小丫鬟并不惧怕,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好男不与恶女斗。”
“未稀,别看准了孟将军好说话,便老是这般挤兑。”维桑摇了摇头,“我这边出去一趟。”
孟良见她答应,很是高兴,两人一道往外走,穿过将军花园,却见不远处也是一男一女同行而来。
孟良迎上几步,“上将军。”
“起来吧。”江载初眯了眯眼睛,看着这同行两人,面上不动声色,“你们这是去哪里?”
“我想带韩姑娘去看看城内工事进度。”孟良快言快语,“虎豹骑不擅守御,还想听韩姑娘指点一番。”
江载初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维桑脸上,她刻意侧着头,也涂过脂粉,却隐约可见微肿的眼睛。他无声一笑:“孟将军倒是虚心。”
“将军你这是和夫人饭后散步小憩么?”孟良嘿嘿一笑,“如此,我们便走了。”
维桑一直躲在孟良身后,直到此刻,才微微躬身行礼,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江载初喊住自己:“韩姑娘。”
她不得不转过身子。
江载初一身白衣,乌黑长发只拿一根玉簪简单束了束,如同贵公子般,身边伴着的是绝色宠姬。他的语气温煦,只是眼神却是冰冷锋锐的:“上午所说之事,盼你勿忘。”
维桑恭顺的点了点头:“维桑记得。”
他点了点头,一伸手扶在薄姬腰间,眼神真正柔情四溢,带着她走开。
薄姬轻轻倚靠在将军怀中,目光却若有所思,轻声道:“将军,我看孟将军是不是钟情韩姑娘?”
江载初勾唇:“是么?”
“你看他何曾将自己收拾得这般清爽?”薄姬轻轻一笑,试探道,“不如,你便成全他们,给他们赐婚可好?”
江载初侧过了头,眼神中冰凉一闪而逝,语气却是纵容的:“阿蛮,别胡闹。”
接下去的数日,每日孟良都来请维桑一道去巡防。维桑其实并没有真正上阵的经历,所谓“请教”一事,不过是孟良颇为客气,倒多是维桑向他请教。
虎豹骑的将官们多是豪迈之士,维桑虽是女子,行事间也磊落大方,与众人也都谈得来。这一日在营中用了午膳,传令官拎了一坛酒进来,笑嘻嘻道:“将军,这坛酒是兄弟们孝敬你的。”
军中饭菜本就普通寡淡,孟良大喜,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满满倒了数碗,与众将士分饮。喝得多了,他靠近维桑,倒还晓得压低声音:“韩姑娘,你可有婚配没有?”
维桑稍稍喝了两杯,眼眸愈发明亮如水,只是笑笑:“尚未。”
孟良一拍桌子:“那你看我怎么样?”
维桑略略有些尴尬,未想到底下虎豹骑的同僚们皆听得清楚,摔了酒碗,大笑起哄:“将军都这般没脸没皮的求了,姑娘答应了吧!”
维桑笑着让开了些:“将军醉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孟良忽的站起来,狠狠瞪着她,“我还认得你,认得上将军!”
话音未落,虎豹骑营帐中跪了一地的军士,江载初身穿黑色铠甲,缓步进来,笑道:“这军帐里可真热闹,在聊什么?”
“上将军,咱们将军在求亲呢。”因打胜了长风一战,人人高兴,有胆子大的便回江载初道,“可韩姑娘不答应。”
景云数日未见韩维桑,倒觉得她清瘦不少,众人起哄声中,她微微红着脸颊站在那里,低着头,仿佛有些害羞。他今日陪着江载初巡视城防,本该往连秀大营而去,只是刚出了将军府,上将军便若有所思道:“虎豹骑如今驻扎何处?”他立刻领悟,轻车简骑,便随着他赶来此处,不想却撞到这么荒唐的一幕。
孟良喝了酒,又被底下兄弟们起哄,索性对着主帅单膝跪下,大声道:“上将军,当日在青州府我就看上韩姑娘了。那时求你赏赐,你不肯,我老孟也不愿,还得谢谢你。”
江载初似笑非笑:“为何?”
“当日你把她赐给我,我也就如同普通赏赐般,带回府就忘了——断不能如今日般珍视。孟良求上将军成全,娶韩姑娘为妻。”
“孟将军先起来,你总得问问人家姑娘乐不乐意啊。”景云笑着走上前,踢了他一脚,只是眼神却不经意掠过江载初,暗暗心惊。
“韩姑娘,我孟良大老粗一个,但若娶了你,一定待你好!”孟良走至维桑身前,郑重行了一礼,“你答应么?”
我若娶了你,一定待你好
维桑怔怔抬起头,与他对视,忽然觉得鼻尖一算,轻声道:“将军怎样待我,算是好呢?”
“唔,你要做什么,我总顺着你的意。你不是寻常女子,又比我聪明,我便都听你的。”
话音未落,底下哄堂大笑。
江载初安然坐着,不动声色瞧着这热闹的场景。
维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双眉弯弯:“那你府上蓄着的那些姬妾呢?”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孟良大声道,“往后上将军再有赏赐,我也都不敢要了!”
维桑轻轻转身,直视上堂坐着的江载初,而后伏拜,轻道:“上将军觉得呢?”
她这样跪倒在他面前,他能看到她弧度温柔的后颈,以及浓密如云鬓的长发,纤纤的瘦腰不盈一握。
仿佛一丝看不见的火星蹦起,江载初霍然站起,双眸如寒冰,一个个扫过帐中将士,最后落在孟良身上,冷冷道:“长风城刚破,工事未稳,大军不日还将北伐。孟将军,此刻你在军营中喝酒嬉闹,可曾把将军令放在眼中?”
孟良悚然一惊,背脊上登时起了一层冷汗,连忙跪下道:“孟良知错。”
江载初大步走向营门外,侍从牵来了马匹,他翻身上马,忽听身旁景云赶上来,“上将军,你不该迁怒孟将军的。你若真心要她,收了便是。”
江载初勒住骏马,下意识驳道:“我何曾——”
只是这句话并未说完,景云却若有所思道:“将军,你不觉得她,近日行径有些古怪么?”
入夜,马蹄声清脆如落雨,各营帐的将军们皆带着手下亲兵们踏进将军府。如今占城一月有余,北边朝廷还未有反应,上将军下令召集众将领布置城防。
“都到了么?”接过亲卫递来的佩剑,江载初随口一问。
“孟将军还未到。”亲卫踌躇片刻,“已经派了亲卫来,说是要晚些时候。”
江载初心下滑过一丝不安:“出了什么事?”
“孟良不知道凡是议事迟到者,严惩不赦么?”江载初厉声道,“去,把他给我拖过来!”
约莫半柱香后,议事厅中的将军们面面相觑,只有上将军坐在案边,手指扣着桌木,一下一下,虽无规律,却无端叫人觉得心悸。
大门推开了。
孟良一脸惶急的奔近,下跪道:“将军,孟良来迟了。甘愿受罚。”
江载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漠然道:“何事迟了?”
“我,我。”孟良显然有些难以启齿,良久方道,“午间喝了些酒,结果把令牌给丢了。”
江载初握着剑站起来,戾光一现,军中更是无人敢开口,无不屏住呼吸,不知将军会不会发这雷霆之怒。
良久,预期般的斥责却并未传来,孟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上将军站在床边,目光落在西边群山上,竟似有些茫然。片刻后,他转过了目光,望着底下诸将:“孟良喝酒误事,丢失军中令牌,自去领军棍五十,罚三月俸禄。”他顿了顿,语气中仿佛有些萧索,“今日散了吧,景云留下。”
人人看出上将军心头窝着火,也无人敢触逆鳞,走得又急又快。景云心领神会,待到诸人散去,侍卫已经传回密报:“那边没人了。”
景云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挥了挥手,转身进屋。
“如何?”江载初面色平静。
“她想是拿了虎豹骑的令牌,已经走了。”景云艰难道,“难怪这些日子刻意接近孟良。”
江载初却低了低头,兀自一笑,侧脸在光影明灭间,说不出的阴蛰难定。
“景云,你替我驻守,万事以稳重。”
“将军!”景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劝阻道,“还是我去吧”
江载初却只挥了挥手,“我即刻便回。”
他愈是这么漫不经心,景云心中愈是骇然,“你知道她去了何处?”
“何处?”江载初淡淡一笑,“必然是回去故地了。”
景云看着他的背影,急急道:“我点上些兵马——”
江载初挥了挥手:“我即刻出发,不要惊动任何人。”
“将军,你会杀了她么?”景云站在原地,终于还是道,“还是杀了吧,就此了结,于你于她,都是解脱。”
那句话已似恳求,江载初俊美的脸上依旧布满戾气,双眉轻轻一蹙,开口之时已带了杀伐之音:“我知道。”
维桑抱膝坐在孤山中,不敢点火,便只能蜷着身子,靠在树边浅眠。
入了夜,虽是盛夏,到底还是有些凉意,蚊虫又多,她睡着片刻,又立刻惊醒,瞧着眼前漆黑黑的一片,心下终于踏实了几分。
前日她趁着孟良醉酒,悄悄拿了令牌。
按着约定,她将令牌给了未稀,命她骑着快马一路往西,而自己则千辛万苦地从断裂的独秀峰爬出,先向南行,再折向西。
想来,江载初也是会这样以为的吧。
她揉揉眼睛,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烙饼,掰了一半下来,放在口中慢慢的咬。烙饼许是放得太久了,口感着实又干又涩,她又趴到河边,掬起一把水,喝了几口。
静静的河水倒映出一片狼藉的自己,不眠不休地走了这几天,双腿着实又酸又痛,可维桑挣扎着坐起来,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她不确定江载初得知自己逃跑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也许她只是多虑了,毕竟现在的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除非,除非他放不下的,是要自己死。
远方忽然起了一声夜枭的叫声,凄厉得似乎撕裂了这寂静的夜。
维桑霍然坐起,心底却是一沉。
这一声信号,同伴在山下告诉她,江载初已经开始着手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