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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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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后抚恤的事,皓行你还有何建议?”皇帝慢悠悠地问。
  皇帝因为好大喜功,吃了这个大亏,元皓行心中清楚,却不动声色道:“陛下可知,去年的国库的收入,十之二三,来自川蜀?”
  皇帝有些奇怪他此刻忽然提及这个,应了一声:“江南涝灾,关中又旱,朕知道。”
  “可是川蜀也是一场大旱,朝廷并未赈灾,反倒加重赋税,甚至派出宁王作为转运使,可见”元皓行顿了顿,淡声道,“盘剥之重。”
  皇帝抿了抿唇,良久,忽然一笑:“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川蜀之地,蛮夷之民,多负担些,原也是应该的。”
  “原本那一处地方民众秉性温和,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一次折损了三万青壮年男子,连蜀侯世子都没了,税率却依旧不更改陛下,指望一个宁王在那里压着,只怕会有事。”
  皇帝凝神想了想,轻轻低头,转动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声道:“现在不是没事么?”
  元皓行淡茶色的眸子在皇帝漠然的脸上凝睇半晌,对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了若指掌。皇帝是巴不得川蜀出了事,最好借乱民之手解决了宁王再不济,也能给宁王追加一个监管不力的罪状。呵真正是,目光短浅。
  他自小便与皇帝及宁王熟识,也清楚皇帝的心结,却只能说,谁来坐皇位这件事,立嫡不立贤,真当是天注定的。心中虽这般想着,元皓行面上却并未展现丝毫,只是谦卑地低下头,缓声道:“川蜀一乱,今年的国库,便撑不过三个月。”
  皇帝盯着这个年轻人,悚然心惊。
  宁王是要对付的。可是国库的银钱,也是国之根本。
  若不是他这么一提,只怕自己还没想到。
  皇帝虽不惧蜀地的蛮子,只是要撑过眼下这一阵再说。
  “那你看,这片刻之间,要如何才能稳住那边?”皇帝沉吟道。
  元皓行抿了唇角,轻声说了两个字:“联姻。”
  皇帝凤眸微挑,笑道:“如何联姻?难不成要我大晋朝的金枝玉叶嫁去那里?”
  “蜀侯有一女,嘉卉公主正当婚配的年纪。”元皓行缓缓道,“依陛下看,宗族子弟中,又有何人能娶了这位郡主,自此长留蜀地呢?”
  皇帝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宁王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倒也是良配,只是宁王少不得要在那里多留几年了。”元皓行点头称是。
  “我这弟弟,倒还嫌京中乏味呢。”皇帝笑道,“如此倒也了却一桩心事。”
  元皓行拱了拱手手,轻声赞道:“陛下英明。”
  轿子一路摇晃着回府,元皓行微微合着双目,却蓦然间想起了两年前素来娴静优雅的妹妹从未有过这般惊慌失措,哭得双目红肿:“大哥,先皇明明将我指给了宁王,如今他还在外征战,我若是入了宫,以后如何自处?”
  先有天下,再有家,是元家的祖训。
  龙椅上那个人,尽管并不是元皓行心中所称心的皇帝,可是他天下尽握,还握得十分稳当,自己便会竭尽全力地去辅佐他。
  明知妹子心中钟意的是宁王,也明知皇帝将她接进宫,不过是为了证明,如今他比这个弟弟强了百倍不止,可是元家还是如皇帝期许的那样,先退了婚,将妹妹送进了宫。
  幸而宁王倒是淡然,并不说什么,大胜匈奴后班师回朝,甚至还为皇帝送上了贺礼——一匹来自大宛的汗血宝马。只是京中传言烈烈,更有嘲笑宁王吃了哑巴亏的,不计其数,哪怕是他的战功彪炳,却被这些闲话夺了风头。后来宁王很快地接任川蜀转运使,只怕也与躲避这些流言有关。
  想到这里,这个素来不动声色的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人生在世,谁没有些不如意的事呢,何况如他们这般天生承受着家国期望的,若是执着于情愫,为了一个女子死去活来,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正在沉思间,轿子忽然间一晃,似是停了下来。
  元皓行正欲掀开轿帘,忽听轿外有人大声道:“元大人,宫里传来的消息,妍妃娘娘刚刚诞辰下龙子。”
  皇帝并未立后,如今妍妃生下的便是长子。
  对于帝国来说,这大概是这个萧条的一年始端,唯一一个好消息吧?
  元皓行慢慢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勾,淡声道:“知道了。”
  元熙五年元月,帝国皇帝亲征匈奴大败而归,二十万士兵最终带回关内的,只余万人不到。朝中大将、川蜀世子韩维巳皆战死,皇帝在入关之时,征调的三万川蜀士兵作后勤用,却意外地在回军撤退的时候成为抵抗掩护的主力,虽因统帅判断失误中了敌人的陷阱,却死战不屈。最终皇帝安全入关,三万人却随着世子战死他乡。
  此时的锦州城内,虽是元月新年,却是死气沉沉,一派暮色。
  阿庄似乎还不懂“阿爹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乖乖地换上了孝服,跪在灵柩前尽孝。许是因为时间久了,小脑袋一低一低的打瞌睡,维桑看着心疼,将他抱起来,吩咐婢女送他回房睡觉。
  一夕之间,家中死了兄长,父亲与阿嫂都病倒了,府上丧葬的事务管家大多来找维桑商议,她这才体会到操持这一个家,曾经兄长和阿嫂付出了多少心血,遑论掌管蜀地军政之权的父亲兄长了。思及兄长,维桑心中又是一痛,正恍惚的时候,锦州城防使萧让将军正大步走来。
  “将军来找我父亲么?”维桑连忙起身。
  “刚从侯爷那里出来。”
  “萧将军,你脸色不大好。”维桑看着这个剑眉星目的年轻将军,轻声道,“父亲这几日病倒,许多事麻烦将军了,还请注意身子。”
  “朝廷允诺的抚恤金一分都没拨下来,不知道被哪里克扣了。”萧让咬牙,压低了声音道,“侯爷听了,也只说用府库的银子先垫上——可如今我们蜀地的府库,哪还有钱?”
  “朝廷真是欺人太甚!”
  “宁王今日还要来吊唁,郡主你还是先回房去歇歇,一会儿陪着侯爷一起出来吧。”
  “宁王?”维桑怔了怔,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江载初。
  “代替皇帝来的。”萧让唇角微微一抿,冷道,“只怕马上要到了。”

  韩壅换了官服,在门口迎接宁王的车驾。
  江载初随从不多,轻车简骑,只带了景云就过来了。
  按照官阶品级,蜀侯还需向他行礼,他连忙伸手扶住了,“不用多礼。”顿了顿,又道,“侯爷身子好些了么?还请节哀顺变。”
  韩壅因这一场大病,清瘦了许多,一夜之间,连带着头发都白了大半。此刻他已恢复了冷静:“好了许多了。”
  身旁侍从递上了一个锦盒,江载初道:“这是本王从西域带回的归元丹,侯爷大病初愈,还需补一补元气。里边还有一支雪莲,有明目之效,不妨让世子妃用一用。”
  韩壅道了谢,又命人收了起来。两人行至灵堂,江载初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戴孝的韩家人,却没见到维桑的身影。心中微微失落,却听到清脆的童声喊道:“宁王叔叔。”
  他转过身,阿庄被人牵着,正向自己走过来。小娃娃穿着一身白衣孝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因为蓦然见到他,表情还有几分高兴。
  他唇角抿出了一丝笑,目光慢慢从阿庄身上,挪移到牵着他的那个少女。
  数日未见,维桑瘦了许多,腰间的线条空空落落,乌鬓雪肤,却又多了几分憔悴。她不轻不重地拉了拉侄儿的手,低声提醒道:“韩东澜。”
  阿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江载初走上两步,将他半抱起来,又抚了抚他的头,“世孙不用多礼。”顿了顿,方道,“好好照顾你母亲。”
  阿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维桑行了礼,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终究没有伸手去扶。
  敬香,作揖宁王将三支香插入案桌的香炉内,转过身,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从容掀起了官袍,跪了下去。
  韩壅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上前阻止道:“王爷,与礼不合,不可!”
  “侯爷,世子为国尽忠,我替晋朝百姓跪他与川蜀三万子弟,合情合理。”他推开了韩壅相扶的手臂,郑重叩首三次,方才起来。
  韩壅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女儿和孙子叩首还礼。最后维桑搀扶起父亲,轻声道:“阿爹,小心身子。”
  蜀侯轻拍女儿的手背,淡淡笑了笑,转向宁王道:“王爷,可有空去我书房内一叙?”
  江载初点了点头,目光辗转落在维桑身上,又慢慢抬起,直到她的视线与自己凝望。
  两个人分明都没笑,可他的眸色中,却有一种安定的力量,沉静地等待。
  维桑唇角轻轻抿了抿,悄悄挪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王爷?”韩壅轻声提醒了一句。
  宁王回过神,心中淡淡叹了口气,镇定道:“侯爷请。”
  维桑不知道江载初要去同父亲谈些什么,大约又是些朝廷抚恤的事,这几日因为要总理府内大小事务,竟没闲下片刻。况且如今府上发生的事,自己又怎能安得下心来?
  那日阿嫂听到了这个消息,原本已经好些的病症忽然又严重了,竟生生晕了过去,醒了之后悲恸过度,大夫再三叮嘱她不能再哭,她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维桑还记得自己跑去看她时,绣枕上全是斑斑血迹,阿嫂终于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了而大夫过来诊脉,也只摇头开了几张方子,却也不过聊尽人事罢了。
  每次夜里,精疲力竭地睡下,竟是无梦无惧。可是今日见了江载初,心头除了兄长离世的哀痛,却又多了一丝茫然,她与他之间究竟要如何走下去呢?
  嬷嬷因为回家去料理儿子的丧事,不再有人时时盯着她,她倒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丫鬟已经用汤婆子暖过了被子,她在被窝里缩起身子,忽然听到床帏外有轻微的动静。
  维桑怔了怔,躺在被窝里一时不敢动,只轻声问:“是你吗?”
  床帏轻轻飘动,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疲倦:“是我。”
  维桑坐了起来,隔着帷幔,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可她忽然没有勇气掀开去看看他,只说:“你和我爹,谈了些什么?”
  “都是些朝廷的事。”他简单地说,顿了顿,“这些日子本该陪在你身边的”
  维桑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很忙,没关系。”
  床帏忽然被掀开了,他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她的床边,阴影拢住了她的身子,他俯下身去抱住她,小心翼翼地动作中满是不言而喻的温柔。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同他说的那些客套话,只是抱着她,从轻柔到用力,在她耳边说:“韩维桑,我们成亲吧。”
  她的身子僵了僵,呼吸掠过他的颈侧,良久才说:“江载初,你想过没有可能,我并非是你的良配。”
  他闷闷笑了声,却缓缓道:“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配得上我。”
  “你最好能娶一个家世显赫、能帮到你的小姐,像元小姐那样的”
  她的话并未说完,江载初却蓦然侧脸,用力堵住了她的唇,含着她的气息,一字一句道:“傻丫头,我已是出身天下最显赫的家族,还需要谁来帮衬?”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维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的睫毛微卷,长度竟不逊于自己。她认识他这么久,总觉得他这人内敛谦逊,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从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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