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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没有抱持任何感慨,只是淡淡地接受这个事实。
厢型车窗外的景色,在他眼底都失去生气,显得很暗沉。
自从木更的事之后,莲太郎就对外界的刺激感到迟钝,长时间陷入沉思当中。
他试着仔细捡拾那些愉快的记忆、开心的记忆,并让自己沉入其中。不过莲太郎拼死回顾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记忆,还是意外短暂。
「喂;身体转向前面,你要去见圣天子大人。」
意识回归现实后,他努力驱使无法聚焦的思绪,等到终于听懂才猛然回神。
「圣天子大人?」
遵照狱卒所说的话去做,一把钥匙伸进他的手铐,让莲太郎的双手重获自由。
像狗绳一样绑在腰间的绳索也解下,两名狱卒一前一后夹着他前进。
看来事前已经有过联络,直挺挺站在圣居门口的警卫稍微敬个礼就让他们通过。
在一间放有老鹰雕像与许多奖杯的接待室等待一阵子,他们被带往举办活动的大厅。高耸的天花板描绘拱形线条,打磨光亮的地板上镶嵌马赛克拼图。大理石柱并排矗立。任何一项装饰都超越人类常识的规模,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跑进巨人的家中。
圣居中的景象是如此奢华精致,绝非侦讯室与拘留所铅灰色的墙壁所能比拟。莲太郎的情绪也因此多少开朗一点。
「喂,拿着这个。」
很奇妙地,如此说道的狱卒把莲太郎遭到逮捕时,一同没收的民警执照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接下来要做什么?」
狱卒没有回答。
只是轻推莲太郎的背,让他站到大门前面之后,门随着沉重的声响打开,带状的光芒从门内射过来。
往里面走,爬上曲折蜿蜒的阶梯最上层,圣天子从原本坐着的宝座起身,缓缓走向莲太郎的方向。
夹在两旁的狱卒只是挺直自己的背。
圣天子伸手一挥,夹住莲太郎的狱卒不禁感到慌乱。
「与犯人独处会有危险的,圣天子大人。」
「不必多事。退下吧。」
伤脑筋的狱卒面面相觑,这才不太甘愿地消失在门的另一头。
于是这个宽阔无比的空间;只剩下莲太郎跟圣天子两人。
「久违了。」
圣天子微笑说出这番话,但是语气隐含悲怆。
「那是当然的,你是国家元首我是民警,没有特别的事本来就不会见面。」
「这么说来的确是好事。既然民警很闲,代表这个世界很和平。」
「没错。」
莲太郎轻轻摇晃肩膀,圣天子以手掩口含蓄发笑。两人之间流动着轻松的气氛。
「你找我有什么事?」
圣天子将双手交叉在礼服裙摆前,端正自己的站姿:
「里见先生知道如今舆论导往什么方向吗?」
「很遗憾。我在拘留所里看不到报纸与电视。」
「舆论认为要重新检视先前在『第三次关东会战』拼命战斗守护东京地区的民间警备公司。而里见先生在杀人现场以现行犯逮补,正是这种舆论久候多时的导火线。」
「……你也认为我杀了人吗?」
圣天子摇摇头。
「我不清楚。我的立场不能判断。」
「你是国家元首吧。」
「我是行政单位最高负责人,但是不能干预司法。况且任命人员的责任必须由我负担。我重用里见先生,三次大幅提高你的IP排行。就这点来说,看中里见先生的我同样有罪。」
莲太郎察觉谈话的走向不大对劲而冷汗直流。为什么今天自己会被刻意叫来圣居?他再一次觉得这点很不可思议。
「今天是有件难过的消息非得告知里见先生不可。」
圣天子暂时打住话题,抬起脸来:
「里见先生,你的民间警备公司促进者执照失效了。」
「啥!」
执照失效?意思是——
圣天子不顾莲太郎内心的惊愕,淡淡地说下去:
「你记得吗里见先生?在狙击事件中里见先生保护我时,我说过『希望你之后继续工作。这是为了我,也为了国家。』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反悔,我实在感到很遗憾。」
「慢着!如果我现在失去执照延珠就会被IISO带走。不要从我身边抢走延珠!」
圣天子难过地低下双眼,将脸别开:
「事情已经决定了。」
他紧握的双拳剧烈颤抖。
莲太郎取出证件套里的执照,以颤抖的手交给圣天子。
欲言又止的圣天子转身,加快脚步离开圣居。
不论是装饰在走廊市价五千万的绘画,或是刻有阿拉伯式花纹的黄铜花瓶,都无法让圣天子的心情好转。
为了返回寝室而离开大厅走在走廊上的圣天子,发现一名身穿白色传统和服的男性迎面而来。那名白发白胡的男子体格,壮硕得一点也不像迈入老年。
他是辅佐圣天子的政坛枭雄,天童菊之丞。
「陛下辛苦了。」
「菊之丞贤卿……那么做真的好吗?」
「当然。『里见莲太郎在事件前已辞去民警之职,将执照送还』如此的安排可以保住全体民间警备公司的面子,还能把任命那家伙的圣天子大人的损伤减到最低。」
「可是……诉求清白之人无罪的声浪也会受到打压!」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守护您,这是我的坚持。」
「那不是我的选择。」
「圣天子大人……您一定要走那条路。既然救生艇无法再搭上更多的人,陛下就必须做好剩下的人会丧命的觉悟。那是为了拯救救生艇这个生态系必要采取的行为。」
「如果我下船,就可以多救一个人。」
「您为了拯救饿莩,要割下自己的肉吗?那是『圣人』而不是『政治家』的作为。陛下必须掌管政治才对。」
「菊之丞贤卿,你又对里见先生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他曾是你的养子,我也听说你在获选为人间国宝指定徒弟时,不选择有血缘关系的天童家之人,而是选了里见先生。我想菊之丞贤卿应该不至于憎恨里见先生。但是你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漠呢?」
「……当那小子跟随木更离开时,我就不把那家伙当作自家人了。在这次的事件当中断送人生,也只能算是那小子的宿命吧。」
「这也……」
圣天子感到很悲伤,低头咬着嘴唇。
她再也无法按捺,扑进菊之丞的怀中,靠着他的胸膛低声说道:
「我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逐着里见先生的身影。跟里见先生谈话时,胸口的跳动总是会不自主地急促。我——很爱慕里见先生。」
菊之丞的胸膛猛烈抖了一下。
「什么……!」
「我很痛苦。身为公职的我必须害他难过受苦,但是私底下的我又想立刻动用所有的权力拯救他。我的身体跟心快被撕裂,感觉好像被五马分尸。」
「……」
「我很痛苦。菊之丞贤卿,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菊之丞默默将手放在圣天子的背上,轻抚她的背。
10
绵笠冬治把手放在ELGRAND的方向盘,脚踩油门视线对着前挡风玻璃,然而他的心却专注在安静得令人不快的后座。
时间已经是夜晚。头灯照亮不平整的泥路,走在上头感觉真是差劲透顶,车辆压在四处延伸的树根上,不时剧烈晃动。从两边伸过来的高大树木让人无比郁闷,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来由地选择这条捷径。
把押送的犯人里见莲太郎从拘留所送到圣居之后,在开车把他送回拘留所,也是冬治的工作。
开始担任狱卒之后,自己是第一次进入圣居,也还是第一次送人进去。
担任司机的冬治在外头等候,不可能知道圣居里发生什么事,不过从比来时更加沉重的车内气氛判断,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冬治透过照后镜观察背后。
被两名狱卒夹在中间,深深低头的里见莲太郎身影,像是完全失去生气的空壳。
他上车时的模样已经够糟了,不过现在明显比早上更加凄惨,光是在一旁观看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冬治尽管对身为原肠动物病毒带菌者依然在街上昂首阔步的「受诅之子」抱有难以抹去的厌恶,不过他也充分理解是托了民警在「第三次关东会战」奋战的福,自己才能继续活着呼吸。因此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第三次关东会战」时,冬治没抽到进入掩体避难的权利,只能与家人一同悲叹自身的不幸。
听到毕宿五被击败时的喜悦,真是笔墨难以形容;所以现在看到这名英雄油尽灯枯的模样,心里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只不过一想到具体做法,冬治的念头便触礁了。
如果协助他逃亡,自己获得的满足感完全比不上事后会遭受的严厉惩罚。毕竟自己还是有家要养。
冬治忍不住自嘲——我果然没资格当什么英雄。结果自己还是只能顾好身边非常狭窄的范围。不过这样也好。人偶尔还是要胆小一点。
就连鼓足勇气献身守护东京地区的英雄,现在都沦落为遭到舍弃的一方。这个世界的规则,总是随着当时的需要不停改变。
胡思乱想的他注意力散漫,等到察觉有什么东西从树林冲向车辆正面时,已经太迟了。
一开始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直到车灯光芒照亮黑暗时,才发现一名栗色短发少女跃入亮光之中。
少女伫立在道路中央摊开双手——理解到这项事实时已经太晚,不难想像保险杆下一秒钟就会猛烈撞飞娇小的身躯。
一阵恶寒窜过脊髓,冬治不加思索用力踩踏刹车,卯足全力转动方向盘。
转到底的方向盘发出近乎悲鸣的摩擦声,车子便拐到树林的方向。
尽管千钧一发闪过少女,但是离开车道的轮胎陷入剧烈的高低差中,车体像是被扫倒一般惯性力瞬间变大。
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时,冬治已被令人冒出鸡皮疙瘩的飘浮感笼罩,视野大幅偏斜。
几秒钟前还相信自己能平安返回拘留所的冬治,根本无法想像一转眼的时间自己就会被剧烈的疼痛所袭击。
灾难也袭向坐在车辆后座的莲太郎。
才觉得自己的屁股离开座位,视野随后天旋地转,身体胡乱撞击车体各处引发剧痛。惨叫与喇叭声相互掩盖,意识瞬间远去。
在不明就里的状态下,醒来的莲太郎发现自己倒卧在地,脸埋入柔软的物体里。
持续响起的刺耳喇叭声,勉强维系莲太郎的意识。
他听到啪啦啪啦的声响,闻到刺鼻的恶臭。眼皮底下感觉刺刺的。刚才好像撞到喉咙,就连要发出呻吟都很辛苦。总之这里既狭窄又难受。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头部正在流血的狱卒倒在附近。是那个脸上已经有皱纹的中年狱卒。
莲太郎发现厢型车上下颠倒,天花板变成地板。不过这是为什么?
昏暗的车内难以掌握状况,不过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狱卒都陷入沉默。有点担心他们是否都死了。
——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莲太郎发现自己的双手仍被铐着,不禁咋舌,于是只好用脚踹侧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