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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万东丝毫也不掩饰要狠揍他一顿的意图,一条手臂威慑式地甩了甩,另一只手骨节咔咔响地攥成了拳头。
秦放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周万东哈哈大笑:“现在来跟我攀亲戚了,是不是晚了点?”
语音未落,他狠狠挥出一拳。
打架打惯的人,变招特别快,居然事先就猜出秦放要躲的方向,拳头打出的角度极其刁钻,一出手就把秦放打了个猝不及防,硬生生被掀翻在地。
下巴火辣辣地像是在烧,嘴巴里血腥味泛起,秦放手背擦了擦嘴,咽了口混了血的唾沫,抬起头冷冷看周万东,重复了一遍:“我们一定见过。”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见过,最不济,他也一定听过他的声音。
周万东狞笑着过来,一脚踏在他胸前:“可能吧,老子造的孽多,没准杀过你全家……”
说到这,忽然住了口,目光在秦放身边刚填上土的地方打了个转停,坏事做多,对这个简直太熟悉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对秦放简直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兄弟,斯斯文文地跟个上等人似的,也做这事啊,埋的谁啊?”
一边说,一边腾出脚,一脚把铁锨踢起来握住,一铲子就铲挖了下去。
秦放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上,怒吼一声冲过来,两只手死死掰住铁锨的边缘,之前不觉得,原来边缘处的铁片这么锋利,瞬间就深切进肉。
周万东也火了,抬脚想把人踹翻,谁知道秦放不要命一样,红了眼跟他死磕,周万东起了杀心,硬抬起来膝盖狠抵他胸口,几乎磕的他吐血才把人甩开,甩开之后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一铁铲就把土给铲开了。
他朝坑里看了半晌,转过头看秦放,说:“我真就不懂了,你们城里人还挺文艺的,半夜在这挖花种草的。”
说完了手里铁锹咣当一扔,自顾自点了枝烟,表情特别闲暇地吸了一口之后,脸色忽然又转成讽刺和狠戾:“TM的老子不就挖了你棵树吗,你搞出一副老子挖了你全家祖坟的架势,至于吗你?”
秦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周万东身后挖开的那个坑。
打眼看过去,里头只是普通的藤根藤条。
秦放暗地里长长吁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来得及理清事情的前后关系:“你刚提到苗寨,闯进单志刚家的人就是你对吗?你一直在找我,为的什么?”
周万东笑得诡异而又阴蛰,伸手从后腰解下挂着的铁丝圈,裤兜里又掏出把钳子来。
这也是他的惯用手法,捆绑从来不用绳子那么麻烦,铁圈一勒,钳子一拧,简单粗暴,但干脆利落。
秦放没有说话,他看到周万东的背后,晕黄的灯光映射下,已经伸起了张开的细密藤条。
这情形,其实是有几分可怕的,灯光昏暗,幽寂无声,藤条在他身后呈包抄之势,似乎蓄势待发,藤梢锋利,如同磨尖的枪头,让人想起异形进攻时的软体触须,一声令下,万箭穿心。
秦放的眼睛有点发热,他觉得,司藤在保护他。
就在这个时候,周万东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的接起来,先说了几句,大意是知道了,很快带人回来,没被人发现,发现了也不怕云云,说到后来,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明显的愠怒:“什么囊谦?最初你特么从来没提过还要去囊谦!”
囊谦!
电光火石间,秦放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人似曾相识了。
在囊谦,坠崖的那个晚上,隔着车玻璃,自己模模糊糊看到过他的轮廓,也听过他的声音,每一句,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呦,你看看这舍生忘死的,当演戏了都。”
——“那屋子,二十四小时我们都盯着,除了你就没别人……再给你个机会,货呢?”
在那个晚上殴打安蔓,又示意将他连人带车踹下悬崖的,原来是他!
秦放牙关紧咬,有一瞬间,居然起了同归于尽的报复念头,但下一刻,他的冲动和愤怒就压伏下去,他看到,周万东背后的那些藤条,几乎是在周万东说完那番话的同时,全部无声无息撤回。
是的,自己怎么会忘了呢,囊谦这个地方,跟司藤,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她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当初,到底是谁,不远千里,把我埋到了囊谦?”
秦放的心底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怖来。
囊谦,那个自己当初一时兴起,要去给先人磕头的地方,那个离开之后,暗自庆幸永远不用再回去的倒霉地方,那个已经被抛在脑后,逐渐模糊的地方,忽然被重新提起、无限放大,一帧一格都无比清晰地逼到眼前。
难道说,自己、司藤,还有这看似天南地北毫无关联的所有人、所有事,全部都源出囊谦?
冥冥中,秦放有一种预感。
他原本以为,囊谦是现下所有故事的起点。
也许他想错了,也许囊谦,会是一切的终点。
【第六卷完】
☆、第①章
秦放家住的,即便不是富人区,也应该是高档地段了——一大早,修剪花草的工人就持着刀剪修具过来“保持小区公共地段花木的文艺和造型”,咔嚓咔嚓,修修剪剪,到秦放家花圃后头时,忽然觉得有一小块地颜色有些松散,好像还……动了一下。
修剪工赶紧揉了揉眼睛,又凑到铁栅栏边上细看,心理准备没做足,被地下忽然坐起来的一个长发女人吓的“妈呀”一声,一屁股就坐倒了。
世态炎凉皆因脸,如果长发拂开下的脸狰狞恐怖,初升的太阳下上演的,应该就是一出恐怖片,但不是,人家长的特美,眼眸带笑,妩媚之极的,神色不慌不忙,伸手就把头发上的土块给拂了,还跟他打招呼:“早啊。”
早……早啊……
修剪工开始觉得,这事儿跟什么犯罪大抵是没关系的,但还是关切的磕磕绊绊地问了句:“小……小姐,你没事儿吧?”
司藤嫣然一笑:“没事,闹着玩儿呢。”
起身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伸手扶了下腰,踮着脚进屋,赤着一双脚,雪白雪白的。
当日的工作完成之后,修剪工感慨万千的跟小区保安唠嗑,把早上发生的事当八卦讲,小区保安对司藤有印象,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很漂亮的,穿旗袍,那户的男人带回来的,有钱的单身男人,你懂的。”
修剪工一脸的艳羡和愤愤不平:“有钱人,就喜欢玩花样。我以前听说……”
说到这,忽然压低声音,似乎也知道这话题不登大雅之堂:“我以前听说,他们都玩绑起来啊,水里啊,还要穿制服啊……原现在开始流行埋起来……泥巴毕竟脏啊……”
说完了,沉默良久,盯着手里的刀剪修具感叹:“有钱真好啊,一定要有钱!”
小区保安也觉得非常励志:“是的,一定要有钱!”
***
颜福瑞被司藤一个电话紧急召回了杭州,秦放家里。
他给司藤汇报这两天的“走访”进展,司藤静静听着,不露声色的,即便听到“白英”这个名字也没有大的神色改变,偶尔几次蹙眉,都是拿手去揉腰侧。
颜福瑞纳闷的很,到底老实巴交藏不住话,忍不住问:“司藤小姐是不是腰疼啊?”
司藤嗯了一声:“让人拿铁锨铲的。”
这还得了,颜福瑞大吃一惊:“谁啊?”
“死人。”
死人?颜福瑞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生化危机里的活死人,脑补了一下僵尸慢慢吞吞拿着铁锨追司藤的场景,觉得太过荒诞——接着就反应过来:敢对司藤小姐动手,应该是已经被她给杀了,或者快被杀了。
心中顿时一紧,这些日子,大概是跟司藤相处多了,很多时候都不觉得她是个妖怪,现在陡然反应过来:妖怪毕竟还是妖怪,害起人来,家常便饭的。
于是不自在起来,总觉得周身冷飕飕的,四下张望一回,想寻回点同类的安全感:“秦放呢?出去了?”
“被绑架了。”
“哈?”
颜福瑞的嘴巴登时张的瓢大,司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瓢,吩咐他:“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去囊谦。”
***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是所有颜福瑞都是秦放。
首先,颜福瑞不知道“囊谦”是什么,司藤耐着性子告诉他“是青海的一个地方”,颜福瑞地理不好,此前从未出过四川地界,挠着脑袋去搜地图:“青海……在四川上面还是下面还是旁边啊?”
其次,他买的是火车票。
站在扛着大包小包扁担箩筐的火车站长队之中,腰侧隐隐作痛,满耳聒噪,司藤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偏偏颜福瑞还要絮絮叨叨解释:“秦放有钱啊,他当然能买飞机票,上次从贵州来杭州,我的机票钱还是他出的。但是我没什么钱啊司藤小姐,他是开公司的我是卖串串香的,大家境界不一样,又这么久没出摊了,要省着点花……”
再次,这票,还是坐票。
车厢里沉闷拥挤,过道里站满了人,有人嘎嘣嘎嘣吃东西,有人吆五喝六打牌,有人往死里抽熊孩子,有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起了摩擦嘴里头骂骂咧咧脏字不断,司藤觉得连腿都伸不直,因为坐在对面的人行李带的太多,只能把箱子往行李座底下塞:“小姐,你腿让一让,请再让一让……”
还有些眼皮浅的长舌女人,在不远处指指点点她,声音压的小,她却能听的清楚:
——长的好看,都化妆画的,卸了妆吓死人的……
——衣服一看就假的,貂皮?狗皮吧,真穿貂皮的人会坐火车,还硬座?太虚荣了。
……
妖力损亏,不能隔空抽她们一个嘴巴子,虎落平阳时绝不叫唤,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司藤闭上眼睛小憩,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上次和秦放从黔东南回来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机舱,悄悄静静,偶尔能听见空姐低声的问询,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的不足,她手足冰冷,秦放脱下外套,轻轻给她盖上……
秦放的确是个会照顾人的人,相比之下,颜福瑞……
司藤恨恨睁开眼睛看颜福瑞,他正盯着靠窗桌上刚泡上的泡面:这是他刚刚好不容易穿越过道的人山人海,在自动开水器那儿接了水泡上的,压上泡三分钟之后就能吃了……
目光炯炯,盯的那么死紧死紧,就跟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抢似的……
唉,以前也没觉得秦放多么好,有颜福瑞一衬托,简直是像个宝。
***
两天一夜的车程,司藤大多数时候都在休息,只跟颜福瑞有过两次简短的交谈,还都是颜福瑞怕她闷,挖空心思要跟她说话的。
第一次颜福瑞问她:“司藤小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她打算以后永远都不跟颜福瑞一起出来旅行了,算吗?
她没回答,反问他:“你呢,什么打算?”
颜福瑞说:“我想去做慈善。”
他说的分外动情:“这世上,有好多像我们瓦房一样的孩子,无父无母的,可怜啊。我想收养他们,供他们吃穿,送他们上学,当初,我是想送瓦房上学念书来着……”
听明白了,这是要化小爱为大爱,把对瓦房的遗憾弥补到相同命运的孩子身上。
司藤问他:“你有钱吗?”
他顺口答,没有,就跟做慈善这事只用走心,不用走人民币似的。
司藤哦了一声,沉默良久之后,点评了一句:“那你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第二次,他问:“司藤小姐,我师父丘山……当年真的很厉害吗?你不要介意,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又病的很厉害,有时候,饭都没得吃,要靠我出去讨……唉,我那时一直觉得我师父……挺可怜的。”
可怜?丘山居然也有过堪称“可怜”的光景吗?
司藤想像不出那种场景,她只知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的道门,跟当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