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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既是微言提及此事,想来也有了腹案,你既想要为你婶娘尽份心,就能者多劳。”
沈理起身,道:“有族长长辈在此,本轮不到小辈说话,只是瑞哥儿没有外家,年纪又小,这其中又有让人不忍言之处,才劳烦诸位长辈齐聚,做个见证。”
沈举人的脸立时黑了,众族亲反而多了几分jīng神。
事已至此,沈理都没有说软话,看来这“分产”还有大戏要唱。要是四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也太便宜四房。眼看着沈瑾年少志高,沈瑞身后又站着个沈理,族亲中不免也有私心,四房显达了,能拉扯族人一把是好事;要是拖一拖四房后退,压一压四房气焰,众人也乐意成见。
族长太爷眉头皱得更紧,抚须道:“既是开口,直言便是。”
沈理闻言,并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环顾众族亲,淡淡道:“钱财本是身外物,有些事本不好揭开来讲,只是婶娘尸骨未寒,瑞哥儿又连遭磋磨,这天下总要有说理的地方。都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善无善报,天下谁人还敢再行善?”
他的眸子黑森森的,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众族亲都被他看的不自在,心中疑惑不已,瞧着这状元公的模样,不单单是不满沈举人,像是对其他族人也有怨愤。
众族亲疑惑之余,更多的是愤愤。眼下沈家各房有头有脸的长辈都在此,之所以有沈理说话余地,不过是念在他是状元公,又有为孙氏张目的立场。大家为了子孙前程故,专程留下来,就是为了给他抬轿子。可眼前这些人,毕竟是沈理的父辈、祖辈、曾祖辈,又是各房房长,哪里受得了沈理这番大咧咧地吃哒。
八房老太爷看了眼三房老太爷,作为族中仅存的两位老祖宗,平素连族长太爷在他们面前说话都要轻声,哪里受得了这个。见三房老太爷不吱声,八房老太爷瞪着沈理,怒道:“唧唧歪歪甚?难道除了他老子,还有谁对不住沈瑞?连善恶有报都出来,老朽倒是不晓得自己做了甚亏心事,要受你这曾孙辈的脸sè?”
他这一开口,族亲们脸sè都有些难看。即便之前有心拉近与沈理的关系,可眼见他这样不逊,大家都心中着恼。委实在沈理的辈分在那里摆着,不留情面地斥责沈举人,大家还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可这火气撒到众族亲身上,就有些过了。
大家是之前是对四房之事不上心,可毕竟早分了房头,沈举人又是为人父。别说只是冻饿打骂,就是父杀子也无需偿命。如今沈理不将矛头对着沈举人,而是指向众族亲,真是本末倒置。
众族亲中,与沈理亲近的本不多,并不晓得他的秉xìng,见他此刻言行,不免生出偏见;只有五房太爷这些rì子与沈理打过几次交道,晓得他并不是桀骜的xìng子,沉思片刻道:“可是孙氏嫁妆有不妥当?”
沈理涨红着脸,咬牙道:“小辈也是讶然,实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荒唐事。外姓人暂且不提,同姓族人倒是先上来咬上一口。”
原本愤愤的族人,闻言立时熄声,齐齐地望向族长太爷。
族长太爷面沉如水,望向沈理的目光不善:“莫非你觉得族人无法为孙氏主持公道,才留了知府太太在此?”
族人品行不良是一回事,沈理这样将四房之事敞开说也并无不可,可今rì留在阳宅的单单是沈氏族人,还有知府太太与蒋三公子。
沈理定定地看着族长太爷道:“庄恭人留在此处,无非是担心瑞哥儿遭遇不公。若是族亲们能为瑞哥儿主持公道,焉有外姓人插嘴余地?”
族长太爷饶了好xìng子,也被沈理顶的心里发堵,皱眉道:“那照状元公所言,族人到们到底哪里失了公道,引得状元公不平?”
沈理没有应声,而是从袖口中抽出两个条折,默默地递到族长太爷跟前。
族长太爷寒着脸接过,打开上面那个,扫了一眼,道:“织厂、铺子、庄子……这是孙氏的产业单子……”将这个看完,看到这边那个,他只念了“织厂”二字,便瞪大眼睛,脸sè先是涨的通红,随后立时刷白,胳膊已经开始哆嗦起来,身子也打晃。
宗房大老爷察觉不对,忙起身上前扶着族长太爷胳膊,道:“爹,您怎哩?”
族长太爷一把推开宗房大老爷,直直地望着沈理道:“这单子……这单子可准?”
沈理看着族长太爷道:“这是小辈亲自去县衙誊写,与县衙所载,一字未改!”
族长太爷脸sè灰败,萎坐在椅子里,将手中条折递给宗房大老爷,有气无力道:“给两位老祖宗与几位太爷瞧瞧。”
宗房大老爷惊疑不定,只觉得那两张薄薄的纸片,重于千斤,双手奉三房老太爷手中。
三房老太爷匆匆看过,皱眉道:“这织厂怎么转了外姓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织厂虽不是沈家祖产,也当由沈家子孙传承下去才是,倒是便宜了贺家,孙氏行事差哩。”
一听到“贺”字,身下的族人又齐刷刷望向宗房大老爷。
松江府地界能提及的贺家,不是旁人,正是宗房大老爷的岳家。
宗房大老爷已经愣住,孙氏将织厂转给贺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房老太爷看完,就轮到八房老太爷。八房老太爷看罢没有言语,可脸sè黑的能拧出水来,扫了上首的三房老太爷一眼,又扫了族长太爷一眼,将条折递给下首的五房太爷,老人家鼓着腮帮子在那里运气。
五房太爷看罢,忍不住怒道:“岂有此理!”
九房太爷虽没有看到条折,可似乎对于上面内容并不意外,嘟囔道:“不过是转手产业,有甚大惊小怪?难道不卖给族人,便宜了外人才好?”
沈理挑眉,望向族长太爷道:“族长也这般看?”
族长太爷望向众族人,见众人神奇各异,只六房房长沈琪、七房沈溧没看到条折还疑惑不安,便摆手道:“是出了稀奇事,你们两个也瞧瞧。”
七房房长还罢,看了条陈只是缄默不语;六房房长沈琪是少年丧父,与叔伯之间有过博弈,晓得族人有的时候是助力,有的时候更是吃肉喝血的财狼。
看了这条陈,想到他自己经历,不免感同身受,环视众人,恨恨道:“十三处产业,一处不剩,这是族人,还是仇人?!”
第二十八章 浮云富贵(二)
第二十八章浮云富贵(二)
以沈琪的身份,即便是一房房长,可辈分在诸族亲中最低,这样的口气可是失了恭敬。三房老太爷端着架子,刚要开口训斥,就被八房老太爷抢先:“是哩,就是仇人,非杀父夺妻之仇,也会给留两份余地。这般不顾情谊,瓜分各干干净净,吃相也恁难看。”
沈琪冷哼道:“十两一亩的良田作价五两,还真不知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这算不算谋夺族人产业?那可是犯了族规!”
孙氏嫁妆,本是四房私产,与其他房头并不相干,大家虽眼红,也没有沾染的心思。可宗房、三房、九房这样伸手瓜分,真是引得众怒。
便宜不是这样占的,真要瓜分孙氏嫁妆,为啥就抛开其他房头?沈家是九个房头,不是三房。难道只凭宗房、三房、九房势大,就吃独食,其他房头连口汤都捞不着?
咳,咳,这个说的远了,再说沈家既分了房头,设了房长,各房头在不触犯国法族规的前提下,基本属于各房自律。这宗房、三房、九房插手四房产业,犯了忌讳。
大家都晓得,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的话,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这一房弱势,就成了鱼肉。宗亲夺产,可是比外人夺产更狠。外人夺产,总有说理的地方;宗亲夺产,说不定还要打着什么“名正言顺”的旗号,就是告到官府,也没处说理去。
宗房大老爷自听到一个“贺”字,心里就翻滚开来,见众人的气氛越来越古怪,就从沈琪手中接了条折过去。
看了两眼,他露出惊愕来:“怎会如此?”
沈瑞在旁看着,心下越发怪异。不是张老安人插手孙氏产业,而是沈氏族人瓜分么?
沈举人饶是不清明,也听出不对来,十三处产业?孙氏当年嫁入沈家,陪嫁的织厂、铺面、宅子、田地总共是十处,为的就取“十全十美”的好寓意,这些年虽这些产业都蒸蒸rì上,可因孙氏素来行善多,攒下的银钱并不多,后添置的产业也不过是三处。十处加上三处,可不正好是十三处。
他站起身来,看着族长太爷,急切道:“大伯,这是怎哩?”
族长太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未回话。
沈举人忍耐不住,上前几步,夺过宗房大老爷手中纸折,上面记的清清楚楚,孙氏名下的十三处产业竟然全部易主。除去两家织厂归在贺家名下,剩下十一处,由宗房占了三处,三房与九房各四处。
沈举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人已经傻了。
九房太爷扬着下巴道:“落契为真,乐意卖多少银子,哪个管得着?”
即便他嘴硬,这句话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引得众族人脸sè越发难看。这单子既是从衙门抄来的,定不是作伪,否则九房太爷也不能这般有底气。可谁也不是傻子,十两银子的良田作价五两,若说着里头没有猫腻谁信?况且这产业转手也不是坏事,哪里用掩的这样严严实实。
若不是沈理放心不下沈瑞,强硬地要在孙氏入土后就过问孙氏嫁妆,这事情一时半会还暴不出来。
这会儿功夫,沈举人已经醒过神来,举着那纸折,对着族长太爷,红着眼睛道:“请大伯给侄儿做主!”
族长太爷铁青着脸,并不看向沈举人,而是望向宗房大老爷:“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处产业转手,不是一朝一夕,你就没听过到动静?”
宗房大老爷无奈道:“若是听到动静,儿子早报到您跟前……二弟这几处产业虽是二弟经手,可也没有入公中。”
明面看是宗房占了四房便宜,贱买了孙氏产业,可都挂在宗房二太太名下,即便宗房还没分家,也不同其他人相干。宗房大老爷宁愿族长太爷主持“公道”,也不愿意便宜了自家弟弟。呸,这“夺人产业”的污水可是背在宗房身上。
族长太爷这才望向沈举人:“你也没听到过动静?会不会是孙氏安排的?”
沈举人红着眼圈道:“大伯,侄儿还是初次听闻。孙氏自打卧病,就不闻外事。若是她转手的,那银子都哪里去了?也不会留下嫁妆均分二子的手书。”
族长太爷焉能想不到此处,只不过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罢了。
同四房之前那一点点“宠妾灭嫡”的丑闻相比,眼下这才是大事。几个房头谋夺侄妇嫁妆,比谋夺四房祖产还要难听几分。这名声传出去,谁家女儿还敢嫁入沈家。
他做了一辈子族长,自诩行事还算公正,老了老了却被儿子扯了后腿。这便宜是这么好占的么?宗房接手这三处产业,两处棉田,一处铺子,按照市价五成入手,看起来是占了万八千两银子。搁在寻常人家,万八千两银子,够几辈子花销,可宗房真不缺这点产业。真要就这样接手这三处产业,那宗房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想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