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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嘴角抽了抽;就在昨天准备考篮时三老爷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还逼着沈瑞点了一遍火;烧水热吃食什么的都做了一遍。
不是个顶个儿都说他少年老成么?怎么就一点信心没有;难道他看着像是废材?
“还是试试看吧”沈全眼见沈瑞神情;还是不放心地道。
沈瑞忙摆摆手道:“不用折腾。昨儿我已经试过了。”
沈全点点头;算是放下一点心。不过待他再一打量沈瑞;又担心起来。
沈瑞素来爱洁;即便是闭门读书;每日里都要沐浴梳洗。当初初到京城;正是寒冬腊月;每日里沐浴不方便;沈瑞也要清水擦身。
乡试不同童子试一场是一日;而是一场是三日。
巴掌大的排房里;无门无窗;只有一块木板;一把椅子;一只马桶。整整三日;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就是沈全;想起来都觉得惊悚;更不要说沈瑞这样龟毛性子。
“说起来;天气凉也有凉的好处。要不然想想三日之内不能倒马桶;就能让人呕死。”沈全道:“哎;到底不比在家里;瑞哥儿就对付对付……”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人道:“对付什么?”
随着说话声;进来个少年;也是如沈全差不多的装扮;身上披着蓑衣;带了一身潮气进来。
是何泰之来了。
沈全笑道:“我正担心瑞哥儿受不来考房的肮脏……”
何泰之比沈瑞小两岁;今年已经十四岁;也开始变嗓子。
在县学两年;何泰之已经褪去稚气;不再像个童子;成了翩翩美少年。
听了沈全的话;何泰之也想起沈瑞的毛病;去了蓑衣;道:“现在说这个也晚了;要是全三哥早点想起来;还能叫瑞二哥寻地方去适应适应。饶是再不动如山;到时瑞表哥也要神容大变……”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掩嘴而笑。
沈全想想那个情景;也觉得可笑。
眼见着两人都打趣自己;沈瑞横了这两人一眼道:“我去适应是来不及;可全三哥与何表弟现下开始适应还来得及;赶早不赶晚;左右两位总要适应…
何泰之入了座;本就着点心吃着姜茶;听了沈瑞的话;身子一哆嗦;立时没了胃口。
沈全忙道:“许是以讹传讹;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这里毕竟是京城;与南直隶又不一样。”
他虽听兄长提及乡试的苦楚;可那是南京;与京城又有不同。
何泰之本想要说两句;不过见沈瑞笑吟吟地听着;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全过来是送平安牌;何泰之过来是送牛肉的。
“正好昨儿乡下来人;送了只牛腿过来;我娘记得瑞二哥爱吃牛肉于;打发我送来;说可以吩咐厨房那边做成炸成肉于;总比饼子什么的强……”何泰之道。
因耕牛不得随便屠宰;就算在京城;牛肉也不常见;总要赶上有伤牛;在衙门报备过了;才能宰杀。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尚书府这样的人家;一个月吃上一、两顿牛肉也不是难事。
牛肉比羊肉粗糙;不易克化;尚书府老的老、小的小;都不爱吃这个。就是沈珏在时;饮食口味也是保持着南方口味;爱吃鱼虾;对于牛肉只是寻常。反倒是沈瑞;见每次牛肉就是红烧或是炖汤;想起后世的牛肉于;就吩咐厨房炸制。炸好的牛肉于酥香于脆好克化;倒是大家都能吃两块。
“等我考完出来;再去谢姨母。”沈瑞道。
何泰之摆摆手道:“瑞二哥就是多礼;不过一条牛腿……”
东西都已经送到;沈全与何泰之就没有多待;披上蓑衣去徐氏那里打了个照面;就告辞回去了。
尚书府这里;一切如常。
三太太早上的时候;倒是问过徐氏;用不用今日张罗一桌;被徐氏给否了
“瞧着瑞哥儿已经够用心;剩下的就靠天意;只做寻常就好;省的他又逼自己。”徐氏道。
三太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幸好大嫂想的周全;要不然我这做婶子的可是好心办坏事了……”
第四百零八章 秋来风疾(四)150加更
到了下午时候;雨势渐歇。
九如居中;柳芽与春燕两个隐隐地都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人人都带了小心;绑紧了脸。就连她们这两个婢子;也感觉到了。
“其实;老爷、太太那边也担心二哥考试吧?”柳芽带了担心;低声道。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少爷没考中;那老爷、太太那边会不会失望?少爷看着平和;骨子里却是好强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用功刻苦。
虽说少爷与尚书府有先辈的渊源在;可嗣子毕竟不是亲生子;有了功名也能多几分底气。
满府算下来;从松江就开始服侍沈瑞的就只有柳芽与长寿两个。同春燕这些尚书府世仆相比;柳芽想的自然就多了些。
“不担心才怪;听说各种考试中;乡试最难;二哥又是头一回下场。”春燕也忧心忡忡道。
她倒没有想万一沈瑞考不中老爷、太太会不会失望;而是想着自己少爷读书太用功;这几年下来;旁人看的都觉得累得慌。早早考上了;也能缓口气;要不然再学三年;说不得身体都熬坏了。
沈瑞从书房出来;揉了揉手腕;道:“老爷可回来了?”
“申初就回来了。”柳芽随口回道。
沈瑞听闻;却是一愣。
沈沧虽已经官居尚书;可在公事上从来仔细;鲜少有提前归家的时候。
沈瑞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道:“取了蓑衣来;我去正房。”
柳芽应了一声;取了蓑衣与木屐出来;服侍沈瑞换上;又取了一把油纸伞
“嗒嗒”;沈瑞自己撑了伞;去了正院。
上房里;不仅沈沧夫妇在;三老爷也在。
眼见沈沧面如金纸;咳声不断;三老爷险些落下泪来:“大哥;你这咳疾;本就怕凉;如今又是这样天气;何必每日早出晚归?还是暂时告假以作休养吧”
沈沧额头上汗津津的;难掩乏态;望向徐氏。
徐氏犹豫了一下;起身去里屋取了一枚药丸出来。
沈沧就着茶水;吞了那枚药丸;又闭上眼养了会儿神;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过几日就告假;我也想要好生歇一歇。”沈沧道。
三老爷迟疑道:“大哥这样硬挺;可是为了怕耽搁瑞哥儿下场?可这样瞒着;真的好么?瑞哥儿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要是知晓了;当如何自处?”
沈沧摆摆手道:“这是老病根儿;年年犯;有什么瞒不瞒的?你也是年过而立的人;勿要大惊小怪”
徐氏见丈夫说话带喘;便道:“三弟别再劝了;老爷有主意……不过这几日;等瑞哥儿考完;就是老爷不想告假;我这里也是不许的……”
沈沧对妻子点了点头;三老爷心情分外复杂。
他如今也是为人父;当然也有“望子成龙”之心;不过却不明白长兄、长嫂作甚这般执拗。就算告诉沈瑞又如何?沈瑞不过十六岁;耽搁了着一科;等下一科就是。下一科;三年后……三年后也等不得了?
三老爷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抬头望向徐氏:“大嫂;大哥方才吃的什么药丸?”
“润肺丸。”徐氏道。
三老爷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个;看来效用还不错;大哥吃了果然少咳了几声。”
“是啊。”徐氏垂眼;遮住眼中水波。
沈瑞站在正房门外;打了个寒颤。
他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因外头还下着雨;大家都在房间里;正院这边倒是无人看见。
待折返九如居;柳芽与春燕听到动静到廊下相迎。
“二哥没去上房;恁快就回了?”柳芽随口问道。
“嗯。想起一篇文章还没写完;等晚饭时再过去。”沈瑞随口道。
说罢;他就换下蓑衣、木屐;去了东厢书房。
柳芽与春燕见状;不敢相扰;往书房去了一壶茶就退出来。
沈瑞站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案后;俯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份一寸高的时文集出来。
这些文集的作者;都是一人;就是南京光禄寺少卿杨廉;也是今年顺天府乡试主考官。
顺天府乡试主考点的最晚;都是七月底才点。
先前京中有不少热门人选;这杨廉可是爆了个大冷门出来。只因这样杨廉虽是北直隶人士;如今却在南京为官。之所以没有在南京任上;而是回到京城;是为了省亲。
不少人措手不及;沈瑞却是在七月初就得了杨廉的时文集;这一个月来的文章就按照方向调整。同这时文集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本《中庸》。
沈瑞虽不知刘忠是怎么推断出来;却相信他不会无的放矢;就将预习的重点放在《中庸》上。《中庸》三千余字;能抽出做时文题目的句子;沈瑞差不多都破了一遍题。
要是这些准备都是有用功;何曾不是另外一种作弊?
沈瑞心里透亮;却没有矫情;依旧是有条不紊地预备着。
虽然外头都说乡试最难;可在北直隶应考;录取比例加大;本就已经占了好处;加上这样的“预备”;不出意外的话;一个举人应该是稳稳的。
沈瑞本是这样想的;虽说这个月越发用功;可心里的把握也越来越大;不过现下却恍惚起来。
这几个月他专心备考;在上房的日子有限;与沈沧接触的并不多;可仔细回想;并非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屋子里幽暗下来;春燕进来点灯。
沈瑞抬起头;看了春燕一眼道:“我记得你爹是老爷身边的长随?侍候老爷出门的?”
“是呢。早先是二管家随老爷听用;前几年大管家有了春秋;老爷就留二管家在家里协理;就将婢子的老爹提了上去……”春燕脆生生地回道。
“你一会儿就家去一趟;问问你爹;老爷这几月身子如何?告诉他;要是敢编瞎话哄我;自己掂量掂量后果”沈瑞全无平日和气;面如寒冰。
春燕心下一颤;忙屈膝道:“奴婢爹定是不敢的”
“不敢就好你留心些;要是被人瞧见;自己寻个由子。”沈瑞道。
“是。”春燕小声应了。
就听院子里有动静;没一会儿柳芽抱着蓑衣、木屐进来;道:“二哥;太太打发人来请了……”
外头红云在张伞等着;沈瑞换上蓑衣;从书房出来。
暮色朦胧中;沈瑞不由地打量红云。
红云圆脸、爱笑;是个性子讨喜的婢子。如今却是多了几分稳重;虽说并不唐突;可要是留心;就能发现与素日不同。
红云见沈瑞出来;要上前举伞;沈瑞摇摇手道:“我自己来。”说话之间;从柳芽手中接了一把伞;打开来;就往正院去。
红云见状;赶紧跟上。
沈瑞走的不快不慢;红云就距离三步远在后头跟着。
出了九如居;沈瑞随口问道:“老爷的病如何了?”
“回二哥的话;老爷的病……”红云随口打着;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变了脸色;强笑道:“老爷不过是犯了咳;哪里有什么病?”
沈瑞已经止了步;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望向红云。
伞外;雨势渐大;秋风起;吹得油纸伞“哗哗”作响。
红云站在那里;额头却渗出汗来;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般反应;哪里还需问?
沈瑞的眼眸幽暗;心里如烈火焚烧似的难熬。
虽说早就在沈沧身子不好;可事到临头;沈瑞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红云已经站不稳;双膝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