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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沈珞没有夭折;沈家现下应该已经有孙辈。要是沈珏还在;家里也能多些热闹;徐氏面带慈爱;却总是不知不觉地想起昔日往事。
徐氏望向沈瑞;沈家现下看着平稳地度过了沈沧之丧;以后往哪里走;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沈瑞的。与当年太爷病故;沈沧三兄弟的艰难相比;如今外头姻亲、族亲护着;处境已经好过太多。沈瑞又是个持重‘性’子;只要没有意外;二房总会再现辉煌。
运河一处码头;坐在船舱口;看着外头悬挂的气死风灯;沈玲咬了一口手中粽子;眉头不由皱起。不过是寻常是小枣糯米粽子;是白日里小厮在岸边码头兜售的老妪手中买的;为的是应个景;到底是过节。可是粽子叶保存不善;带了霉味;糯米也是陈米;不怎么劲道。同家中吃过的粽子相比;这个实在难以下咽。这个“家”指的自不是三房;而是沈洲身边的那个小家。
沈洲虽不怎么理庶务;可身边人事安排都是徐氏亲自过问过的;厨房里跟着两个得用妈妈;一个擅治席面;一个专‘精’点心。几年下来;沈玲的嘴已经被养刁了。
“恨不得早点回南京啊……”沈玲放下粽子;低声呓语。
想起贤妻娇儿;沈玲的神‘色’纾缓;原本焦躁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已经使人打听过来;沈珠坐的是一艘官船;官船素来走的慢;追了一日没指望追上;再过三、两日就差不多了。
沈玲不知道;沈珠因心情不好;在这里码头下了船;今日滞留在码头上。
码头边的客栈中;沈珠弹了弹身上簇新的衣服;将一块碎银子丢在小二怀里。
“谢谢沈相公……”小二躬身道。
‘门’口虚掩着;站着一个锦服青年;肤‘色’白皙;细眉细眼;手中摇着一把折扇。
“让吴兄久等了……”沈珠带了几分歉意道。
那青年打量沈珠一眼;以扇掩口道:“贤弟客气;古人说芝兰‘玉’树;见了沈珠;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沈珠腰身‘挺’得更值;自谦道:“吴兄谬赞;吴兄气度风仪;亦是珠平生罕见;荣幸之至……”
沈珠是真心实意夸奖;这青年容貌俊秀;谈吐‘精’致;穿戴不俗。不说别的;身上料子;看似寻常平绸;实际是不亚于贡品的稀罕物;就是沈珠也只是见过没有穿过腰间一块小儿巴掌大的平安无事牌;细腻如脂;价值千金。沈家三房亦是大富之家;沈珠供应又是顶顶好;见到这青年都忍不住自惭形愧;可见这青年富贵‘逼’人。
“敬人先敬衣”;世人多半如此;沈珠亦不能免俗。
沈珠与其说是被这青年的气度风仪吸引;还不如说是被这份富贵折服;生了攀附的念头。
沈珠心中殷切起来;低头再看自己的衣裳就堵心。他昨日挟怒而出;连身边小厮长随也都撇下了;行李什么的更没有;只是身上带得几张庄票;才没有显得狼狈。昨晚宿醉;身上儒生服都蹂得不行样子;这才打发客栈小二去买了套成衣;虽也是绸衣;可却显得寒酸了。
那青年似没有发现沈珠的窘迫;温煦道:“都是小弟昨日拉沈兄吃酒;才耽搁了贤弟今早登船……贤弟要是不嫌弃小弟粗鄙;就与小弟同行吧……”
这青年满脸真挚;沈珠是有心攀附;假意推脱了两句;就应下了。
少一时;两人到了码头;登上一座楼船。
看着比华丽的舱室;还有这份敢夜间行船的胆气;沈珠越发肯定这青年身份不凡;自是不愿意‘露’了怯;少不得将祖上荣光与现下宗族势力拿出来说一说;什么“学士之后”;“松江首姓”;“满‘门’儒衫”;“兄弟双状元”。
这青年果然满脸钦敬之‘色’;眼中异彩连连;应和道:“松江沈氏;久仰大名;不愧江南士族之首……”
沈珠与有荣焉;道:“不过是耕读传家罢了。”
那青年神‘色’闪了闪;道:“贤弟自谦了;松江本就富庶之地;沈家又在松江传承几代;这底蕴就不是寻常士绅能比得上的……”
沈珠“哈哈”一笑:“不过是田亩数多些;出士的族人多些罢了。”
什么二房尚书与祭酒;九房的学士;四房的状元;宗房的知府;五房的东宫属官……沈珠都洋洋得意地点了一遍
这青年口中赞声不绝;听完少不得问道:“不知贤弟府上是贵宗那一房?”
沈珠一顿;道:“小弟是三房嫡支;与宗房、二房、四房尚是五服亲;只是先祖父壮年而逝;家父身为长兄;为了看顾三位幼弟耽搁了进学;幸好在庶务上所长;也积攒下一份家业;日子过得也随顺;不能说在族人中数一数二;也无人敢小视。只是几位叔父年岁渐长后;受人蛊‘惑’;闹出分家争产的丑事;家父如了他们的愿;也是灰了心;如今不过是守业罢了。”说到最后;已经是面带唏嘘。
“人心不古啊”青年跟着叹道。
沈珠并不觉得自己是信口雌黄;反而真心觉得三房如今境遇都是几位叔父的缘故。长兄如父;自己父亲虽没有亲自经营;可要是没有他这个读书人支撑‘门’户、坐镇家中;几位叔父怎么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拓展生意?其他房头也不怀好意;要不然也不会怂恿几位叔父分家分产。归根结底;还是窥视三房产业罢了;四房沈源勾结贺家;不就是为了侵占三房产业?
只是到底记得家丑不可外扬;沈珠才没有将几房勾心斗角的事情说出来;只将错处归到贺家头上;连“挑唆”几位叔父分家的罪魁祸首也成为贺二老爷。
至于贺家针对沈家的原因;那自然是贺家当朝‘侍’郎不忿一直被沈家压着一头;这才在沈家二房尚书病故后欺压沈家。不过沈家就是沈家;就算没了个尚书;还有其他人;这才有沈理出面“遏制”贺东盛;使得贺家不得不收敛的后话。
怀着对贺家的厌恶;沈珠口中这贺家就成为“暴发户”。
说起贺二老爷来;沈珠也是满脸鄙视:“枉为读书人家出身;行商贾事;不过有几个银钱就自以为是起来;如今也就是他们家大老爷肯低头;大事化小;要不然两家少不得要好好算一算……”
天‘色’已晚;沈珠折腾两日也没有歇好;面上‘露’了乏‘色’;这青年就告辞了出来。
绕到后边一处舱室;这青年神‘色’恭谨;隔着‘门’低声道:“王爷……”
“进吧”里面传来慵懒的说话声。
这青年推‘门’而进;进了舱室。这舱室有四个沈珠住的舱室那么大;灯火通明;中间茶几旁边;坐着一人;正拿着巴掌大的紫砂壶;徐徐倒茶。
那人年纪二十五、六岁;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不知世事的酸丁;怎么就入了你的眼了?”
青年满脸带了光彩道:“王爷;这沈珠可不单单是个秀才;此人不仅有趣;说不得还是个送财童子”
那人这才抬起头;带了几分兴致:“送财童子?”
“这可是松江沈氏的嫡支;都说苏松文风鼎盛;这沈家可真是了不得。出士族人十多个;京官就四、五人……只可惜了沈沧;要是没有病故;在尚书位上少说还能再任十年……”青年道。
那人嗤笑道:“你倒是贪心;这是人想要;财也想要不成?”
那青年点头道:“王爷前几年开始养人;处处需要银子;沈家百年底蕴;就算离得远些;也值得筹划一回了……至于人么?只要上了王爷的船;王爷京中就多了一‘门’助力……”
那人无可无不可地道:“你既看上了;就安排吧;只是勿要‘露’了行迹在外头……”
青年道:“王爷放心;太湖那边的人手养了好几年;平素里不过小打小闹;这次往松江去;也是练兵……要是顺利的话;以后说不得那边的经费就无需王府这边费心……”
听到“练兵”二字;那人方郑重起来;皱眉道:“还以为你要小打小闹;这是要大闹一场?松江府不是偏远之地;周边驻守卫所;这般也太冒险……”
那青年道:“王爷放心;松江可是临海……”
那人依旧皱眉道:“是要打着倭寇之名?倭寇与汉人形状不同;难免被人看出一二……”
那青年眼神转了转道:“不是还有个与沈家针锋相对的贺家;到时留些首尾指向贺家;自然有人替咱们遮掩了结此事……”
那人神‘色’深邃起来;想了一会儿道:“勿要轻动;还是打发人去松江好好探探底。松江富庶;未必就选了沈家……要是贺家那边稳妥;选贺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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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变将生(五)
雄鸡报晓;天色将白。
三老爷起了;三太太早已梳妆毕;将补服熨好;不假人手;服侍着丈夫穿戴上。
“昨晚梦到大哥……”三老爷的声音有些伤感:“大嫂想大哥;我也想。这个家里;没有大哥都不像是沈家了…
三太太想着这半年的冷清;固然本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叹道:“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逝者已矣不过是安慰话;我有你同儿子;瑞哥儿还看顾举业;就算再不舍大哥;日子也一日一日的过去;最可怜的就是大嫂。”除了悼念长兄;三老爷还担心长嫂。
或许徐氏昨晚的话;不过是为了让出正房;可却让三老爷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三太太闻言;心下不由一酸。长嫂没有亲生骨肉;名份上子女双全;可一个是嗣子;一个是养女。养女乖巧;嫁了就是别家人;嗣子孝顺;可接过来时已经十几岁;亲近也是有限;身为女子;不能亲自繁育子女;总是还有遗憾。
别人家的太太;大半辈子过去;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妾婢;所谓夫妻感情不过是相敬如宾;搭伙过日子;换做徐氏;与沈沧夫妻情深;相敬相惜;却是都在众人眼中。
要是没有璐哥儿;长嫂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想到此处;三太太不由凄然。
三老爷已经穿戴好;道:“每日当差不过点卯罢了;我今儿就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报个病假;咱们陪大嫂去祭庄住着日子;看看大哥;也能让大嫂散散心。”
三太太本是淡薄名利的性子;也心疼丈夫身体;没有啰嗦什么耽搁前程的话;只道:“那感情好;老爷这几个月早出晚归辛苦;也顺便歇一歇。”
三老爷唏嘘道:“倒是真念着以前的日子。”
虽说三老爷如今有了官身;从七品中书舍人;可这舍人与舍人还不同;大明朝中书舍人分五处当值;中书科舍人、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制敕房舍人;其当值不同;指责不同。
三老爷恩萌入官;可因其才气与病弱齐名;上面就给安排了个最清闲的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不涉政务;奉旨写书。
小半年下来;三老爷也算看明白;两殿两房舍人体面是体面;可前程也有限;不能转科道官;熬完资历想要外放就是六部散官或外放佐官。不管是哪一种;想要熬出来都不容易。遗憾虽遗憾;可三老爷也明白;即便自己挣命似的参加会试;熬个进士出身;也没有精力去做掌印官;如今这样闲职对于他来说却是正好。
九如居中;沈瑞也早起了。
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拳法;接着到写字;跟每一日的生活一样。只是因昨天徐氏提及换院子的事;使得练字中的沈瑞有些走神。
大老爷是去年十月走的;沈瑞需守孝二十七个月;到后年一月出孝。今年是弘治十八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