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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吐真言!吐真言啊!”姬山翁抖着指头指向谭老解元的鼻子,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
两个老小孩……
我在心底叹气,对姬山翁苦笑道:“夫子酒后的话,听过就算吧,我前几天才听他说,天下的学问,有个叫姬山翁的老人家独霸七成呢!哪里当得真。”
姬山翁悲愤!
“什么不当真!我说至少有七成七!”他翘起胡子叫。
哇咧,果然是这种性格。
“是吗?”我故作不信。
姬山翁嘟囔:“老夫又不是不知道,天下最看得起老夫的,就数解元这个老友!娃娃你故意损他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还真不给面子,啥都说得出口。
“啊,小辈失礼。”我决定不跟这个怪老伯纠缠,打鼓退堂。
怪老伯(好吧,我承认对他的代称又升级了)却没打算放过我,按理说我也只多了一句嘴而已,他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未免太古怪了吧?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姬山翁问。
“我?”干嘛问这个?“我姓秦单名一个斯字。”
“家人在本县?”
“不,我现在是一个人……”跟家人失去联络也算吧?
再仔细看了看我,姬山翁低头去翻找少得可怜的肥肉(奇怪,他们古代人喜欢吃肥肉胜过瘦肉……),没再跟我说话。
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跟阿青一起,把两位醉醺醺的老人家安顿好,中午这些对话也就没往心里去。
※※※※※
“这张布告上写的是要通缉三名大盗,他们在本州抢劫并且杀人,生擒一人者赏银二十两,三人共擒赏八十两。如果是提首级来领赏的,赏金只能得六成。”
我看完阿青拿来的布告,跟他这样解说。
他不识字,捕头叫他拿去张贴的那些通告,他都是先给谭解元看过,问清楚到底是要干什么,然后才去张贴。
现在我好歹认识一些字,可以帮他读,嘿嘿。
不过这个奖赏怎么这么古怪?我问他:“为什么提头去交反而要便宜些?”
“当然,因为衙门没办法上报生擒人犯,然后押送到京城去邀功之类……反正这些事情我也不太知道啦!”
阿青狡黠地说了一半就推掉,基本上以我的智商也不需要他继续解释啥了。
从小就跟捕头、师爷等衙门中人关系良好,他长大以后搞不好真的会混个小捕快当当哩。
我想着,又考虑到一个小小的问题:那我呢?
原本,我是打算回京城去找江近海,但怎么找是个问题。学会写字,加上现代学到的计算技巧,去给人打打工应该没问题,再不济也能代人写信吧?
可是最近,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小城安顿下来,其实也是不错的事情。
——谭夫子口中的朝廷和京城,似乎都是相当不堪的场所呢……
刚有这样的想法,第二天早上谭夫子就找我谈话了。
“你愿不愿意做姬山翁的弟子?”他问。
姬山翁挑选我的理由很简单。
长相。
不是开玩笑,他深信自己的相术,而相面的结果就是,他跟谭夫子要人。
我并不是卖到县学书院的奴仆,所以谭夫子来征求我自己的意见。我很犹豫,谭夫子又补了一句,说弟子的食宿都由师父负责,到时候我也就不必再辛苦打工了。
“他会让你出人头地,老夫信他。”
那个天下学问七成归谁的回忆再次浮出脑海。
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其实吧,县学好歹是个政府机构,我在里面呆着有生命保障,而且谭夫子是好人不会虐待儿童,这一点也很重要。对姬山翁,我了解得太少,这样答应下来真的很冒险。
可是不冒险的话,难道我要在县学打工一辈子?
人家的穿越者都不会这样窝囊地呆在某个小角落吧?
“你要走了?”
阿青诧异地跳起来,脸上露出的情绪百分之百是反对。但他很快就化为怒意,也不说为什么,转身跑出院子。
我在县学呆的最后几天,他都没回来,也没去衙门。
闹别扭了吗?
真希望在走之前能跟他好好道别呢……
离开昙县县城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回头,却看见一匹奔马扬着黄尘疾驰而来。
阿青趴在高大的马背上,动作娴熟地引马停步于我身前。他依然是一副很不愉快的样子,皱着眉头对我吼道:“我不管你了!想学什么就好好学吧!我也不会比你差的!”
我给他吓了一跳,也不知他到底在气什么。
倒是姬山翁拿拐杖敲敲阿青的头,说:“小子,老夫看上的娃娃当然要成大器,没潜质的人一边去罢!”
阿青脸上一阵青白,掉转马头径直回城。
此时我才反应过来,刚才他那样追来,是在替我送别吗?
正文 第七节 小王爷造访
更新时间:2009…2…26 18:29:51 本章字数:3156
姬山翁,顾名思义就是住在姬山的老人家。
我原本以为他身上没功名,肯定属于躬耕于南阳的那种老布衣呢,想不到他居然隐居世外,是种桃花换酒钱的散仙!
他的篱笆小院就建在山腰上,旁边是淙淙山泉,虽然我有些担心下雨时候会不会发山洪把草屋给冲走,但看来几十年他都是这样平安度过的。
“娃娃,你住那一间。”
姬山翁满喜欢这样称呼我,娃娃,听上去还不错。
他住得偏僻,可来访者一点也不比县城里的谭夫子少,相反,更多大人物愿意派食客来见这位隐居的老人家。
有时候,我真好奇他的名望是怎么传出去的。
不过想想,那些古代的隐者,不都是一个个在外美名扬,见面不相识的么?一传十十传百,大概就这样吧。
我感觉当姬山翁的弟子就像是被他收养一样,这位老爷爷玩心重,常常进山捡柴火和果子就是两三天,家里事情都由我照看。我也练就一套待客的惯用语,听起来神神秘秘,颇有云深不知处的韵味。
没有人来的时候,我也就是闲着晒晒被褥和草席,然后做姬山翁给我布置的“作业”。
看书。
整整一屋子的书,里面还有些是木简、竹简,要按期抱出来透风。每十天更换一次防虫的树叶,听说每年还要把书全搬出来,用烟雾熏屋子。
那些书基本上都是记载的历史事件,也有一些人物传记,没有小说。
我的作业就是守着书堆,每天必须以极快的速度看完指定分量,然后以书面形式分析其中人物的行为。
闲聊的时候,姬山翁也会告诉我一些相面、相星之类的东西,我听不太明白,不过觉得很深奥。
打一盆水,对着影子看。
干净的脸,明亮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是女孩,近看的话,细腻的皮肤可以理解为缺少劳动和日晒,而耳洞……不好意思,已经愈合了……
不知道还能瞒多久,姬山翁知道我是女的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呢?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被关在后宫,或者关在谁的金屋里面,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人。
我应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不仅如此……
“请问主人家在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主人家?
也就是说,问话的人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主人。
我回头看向院子外面。
一辆马车停在栅栏旁,马夫打扮的人恭敬地半掀起草帘。
——这又是哪家县太爷来请姬山翁出山?
这样想着,我看见从马车上下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丝质的外衣,腰间有宝剑和玉佩,服饰颜色配得素雅大方,权势显贵但气势并不咄咄逼人。
这少年见我没有回答,又朗声问:“请问姑娘,这间小院的主人在家吗?”
姑娘?
我一惊,昙县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居然被素不相识的少年家一眼看穿?!
马车里传来另一个柔和的声音:“世子,人家明明是个男孩,怎么叫姑娘呢?”是老妇人的嗓音。
那少年这才惊觉失言,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看我,改口道:“抱歉,小生眼力不济,这位小哥,可知主人在家不?”
我摇摇头。
原来是个近视眼,近视到连男女都分不清楚,还真是罕见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以后别穿颜色较浅的衣服比较好,免得又被书呆子们错看。
——姬山翁的交游对象里,别的不多,就多书虫。
“家师外出未归,各位请进屋小坐。”我放下书卷,起身招待客人。
坐吧,反正坐到下午你们不想走也只好走了。
“家师?”
几位客人似乎对我的称呼颇感意外,华服少年惊诧地迈前一步,想了想,又回头,恭敬地伸手,扶车上那位老夫人下车来。
老夫人头戴碧玉抹额,身穿暗红色牡丹花纹外袍,端庄大方。
她由少年搀扶着移向我,轻声道:“哎呀,姬山不是在王爷跟前信誓旦旦地说,这世上绝不会有合他心意的学生吗?”
王、王爷?
我脑中喀嗒一响:来的几位肯定非富即贵,跟那个啥米王爷有关系!
警铃大作的同时,我依然保持着慢吞吞铺席位、搬案几的动作,仿佛并没有从老夫人故意的透露中得到什么信息。
真要让我大惊失色做出一副有失远迎的模样,那也太折损我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了。
那位华服少年快步进屋来,接过我手中的檀木案桌,放在上位,紧接着铺好草席,连铺三张,这才请老夫人上座。
我抓着袖口站在一旁,他这是在帮我吗?
正想着,他又径直进旁边棚屋里取了水桶。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跟着那叫做世子的华服少年来到溪水边,我看着他清洗了手和脸,盛满一桶水。
他抬头挑起眉梢:“奇怪,你怎么不问我究竟是什么人。”
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现在问不过是让你优越感更盛而已。我顺着他的意思,做出恍然的样子,奇道:“对啊,你跟那位老夫人究竟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呢!”
少年仰天大笑。
知道你得意,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可惹不起。
笑够了,他春风满面地告诉我,他是常王的儿子,姓周,跟他一起来的那位老夫人是他的乳母。
只是乳母而已么,看来我猜错了,原本以为是他母亲呢!
看他对作为下人的乳母也毕恭毕敬的模样,我心里倒是对这人有了一丝好感,又问他年纪,比我大四岁而已。
于是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我年幼的时候,由人荐引来向姬山翁学习待人处世之道,却被婉言拒在门外。”周裴轻松地笑起来,“当时他说的是,这世上没有能够承他衣钵的人。做他的弟子,要能够随时跳出自己的身躯,站在高空中俯视尘世万物,当今天下无人能办到。”
我愣了愣,难道这个是姬山翁的择徒标准吗?
我应该不是他选择的那个人吧,因为姬山翁所说的……是从面相上发觉我有富贵登极、权倾天下之相。
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
但想到这也许是他言传身教的言谈艺术之一,我便点头听着。
现在想起来,比起周裴说的这啥俯视万物,我宁愿权倾天下算了,听起来还像人一些呢。
周裴看着我,又说:“到现在,姬山翁老人家也只答应我,遇到难题的时候,可以来向他讨教。”
“是这样吗?”没约定时间,放你鸽子那是很正常的吧?
不过你一个大男生出门带着乳母干嘛?
“秦嬷嬷很少一同前来,这回也许是太想念她的夫君了吧。”
“哦。”
虾米?夫君???
我脑袋里面打起十面大锣——姬山翁居然不是老光棍?他还有老婆的?而且是王爷儿子的乳娘?
MyGod!
这种关系他想要讨个小官当当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啊!
而且就连王爷的儿子都想要做他的徒弟,他还拽兮兮地拒绝了?然后在这里喝西北风,做出不得志的样子!
这个老文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