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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隋乱-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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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李旭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坐在马背上下亦不是;不下亦不是;直窘得豆大的汗水满脸乱滚。阿史那却禺见他神情尴尬;摆摆手;笑道:〃你尽管向下跳;他们都是我的侍卫;对你一直仰慕得紧!〃
闻得此言;李旭只好踩向突厥武士的脊背。对他来说;活人的脊背哪里有平地稳当。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还没等向替自己垫脚的武士道谢;又听见阿史那却禺大声问道:〃那位想必是名震漠东;巧计大破奚族铁骑的徐贤者了。却禺何等荣幸;今日居然能同时见到两位少年英雄!〃
注1:托纥臣水;即老哈河;现已基本断流。
注2:此处为汉尺。马的蹄到肩隆称为体高;胸到臀称为体长。战马要求是肩高大于体长。普通蒙古马肩高为一米三左右;唐代飒露紫身高大约为现在的1。70米。
注3:特勒骠;唐代突厥良种;据说为汗血宝马。唐太宗曾得到过一匹;连续作战数日;战马不疲。后为昭陵六骏之一。李世民评价其曰:〃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注4:马脸;唐代城墙凸起;用于抵消防御死角;对攻城方形成夹击优势。


第二卷 功名误 第一章 大贼 (二 下)
徐大眼本来还打算装作李旭的伴当蒙混过关;听得却禺点破自己的身份;只好上前见礼;躬身说道:〃徐某在草原;也久闻却禺兄的手段;今日能见;真是长生天赐予的好机会!〃
〃徐兄弟客气了;我见天上落雪;本以为明年开春才能等到二位。没想到这么快就迎得二位豪杰大驾光临!〃却禺躬身向徐大眼还礼;大笑。
二人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及止。一笑过后;却禺一手拉起李旭;一手拉住徐大眼;如招呼多年未见好友般把两个少年扯进了营门。连营当中;立刻笳鼓之声大作;数千突厥武士;将战鼓、铜锣和号角等一干军中乐器全奏响了起来。
〃新城草创;军中粗人弄不出什么高山流水之声。我让他们随便热闹热闹;望二位兄弟莫怪却禺慢客!〃阿史那却禺微笑着;语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客气。
〃此为藏兵之所;当然要用笳鼓听起来才过瘾。我猜;刚才那曲应该是阵前进击之声吧!男儿立世;日日听此;也是痛快!〃徐大眼仿佛很欣赏那乱哄哄的节奏般;笑着称赞。
〃人说徐贤者智慧如海;今日一见;果然厉害!〃阿史那却禺挑起大拇指称赞;口中冒出的却是一句汉话。
〃闻弦歌而知雅艺而已;雕虫小技;不值得方家一笑!〃徐大眼干脆掉起了书包;文绉绉地;仿佛在和儒者切磋学问。
除了李旭外;周围的人都听得满头雾水。阿史那却禺也不跟大伙解释;东引一句《诗经》;西引一句《论语》;居然和徐大眼聊了个旗鼓相当。
木制的城墙里;支着无数个毡包。由外到内;不同位置的毡包顶上缝着不同颜色的麻布。一圈圈;一排排;看上去煞是整齐。阿史那却禺每经过一处;都有人从门口探出身体来向他施礼。或是士兵;或是牧人;或为工匠;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红披风们则绕着毡包往来穿插;总是提前一步;将却禺大人即将经过的道路〃清理〃干净。
〃却禺兄以兵法治城;果真高明!〃徐大眼四下观望了一会儿;侧过头来用突厥语赞道。
〃刚刚蒙长生天恩赐得到这片土地;不得不管得紧一些。待牧人们对周边环境熟悉了;就不必管得如此死板。〃却禺点头微笑;谦虚地回答。
李旭见过的城市不多;所以也看不出多少门道来。只是觉得这座木城论庞大足够庞大;论整齐足够整齐;比起中原的任何一座小县却都好像缺了一些东西。〃是烟火气!〃走着走着;他心中渐渐得到了一个答案。故乡的街道拥挤、脏乱;喧闹的买卖声中却透着勃勃生机。这座木头城市整齐、干净;却像一座监狱般没有任何温暖。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中央大帐。这座供阿史那却禺处理政务和宴客的大帐更是雄伟;单单看毡帐面积;就已经能抵得上当日西尔族长家的毡包群。二十几个金甲侍卫和若干阿史那却禺麾下的将领、文官陆续走进来与客人打招呼;却一点也不显得帐篷拥挤。只是那些人的名字一个个拖沓冗长;名字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发音古怪的官职;什么大梅禄裴力咕噜;小伯克毕连;右吐屯可思合理;左吐屯八思哈喇等;弄得李旭眼前一个劲地直冒金星。 (注1)
一圈朋友介绍完了;阿史那却禺拍拍手;立刻有负责宴会礼仪的管家走上前安排大伙入坐。为了表示对客人的敬重;主人家参照秦汉以来的中原习惯让大伙分案而食。李旭和徐大眼远道而来;被一左一右安排在距离却禺最近的上首客位上。二人连连推辞;阿史那却禺就是不准。无奈何;只好听从主人家的安排;长身坐了。
门口的乐手吹响长角;一队妙龄女子穿花蝴蝶般走入大帐;送上浓香四溢的奶茶。阿史却禺亲手斟了第一盏;离席捧到了徐大眼面前。
对于突厥人的风俗;徐大眼此刻早已烂熟于胸。接过奶茶;双手捧给自己下首的一名卷胡须突厥将领;那突厥将领微微一愣;立刻笑容满脸;双手捧起茶碗;递给了自己更下首的突厥文官。
阿史那却禺是始毕可汗的族弟;位居领兵之设;在突厥是仅仅次于宰相的高官。其麾下将领;能入帐与之坐而共食的;最低也是个土屯之类的显职。今天被安排坐在两个声名不显的汉家小子下首;大伙本来心有不甘。此时见徐大眼对突厥礼仪如此娴熟;腹中芥蒂顿时小了几分。
一轮奶茶传罢;宾主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负责安排酒宴的管家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带着几十名女奴列队入帐;为每个矮几上摆好瓜果。什么西域来的葡萄;中原来的秋梨;辽东来的草栗子;高丽进贡的逆季大蟠桃;一个个;一盘盘;看得李旭眼花缭乱。有些水果他根本叫不上名字来;阿史那却禺拿起一样相劝;他就拿起一样吃下去。酸、甜、香、脆;倒也吃了个不亦乐乎。
徐大眼的吃相远比李旭文雅;几乎每一样水果都是浅尝则止。偶尔还会点评几下;夸一夸味道与产地的纯正;听得此间主人和陪客们都得意洋洋。
〃徐贤者用兵如神;想必是大隋将门子弟;不知道贤者师承哪位英雄。〃坐在左首第三位;一个身穿烫金皮甲的将领站起来;低声问道。
徐大眼回头;依稀记得此人叫毕连;是个领兵的伯克。坐正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哪里是什么将门之后了;不过啃过几本兵书;照着胡乱比划;谁料到运气好;居然赌赢了一次。也就是当时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现在想想当时情景;我自己都有些后怕!〃
〃徐贤者谦虚了;如果你是胡乱比划;我们可都是盲人骑瞎马了!〃小伯克毕连盘膝坐了下去;笑着说道。
从二人吃相上;众官员已经看出来李旭必定出身寒门。本以为举止沉稳的徐贤者是个大隋高官之后;所以却禺大人才摆这么大排场接待他们。没料到此人也是个草民出身;一个个脸上的神色登时又桀骜起来;偶尔举茶相敬;也不再站起身了。
〃他们中原有句话;叫英雄莫问出身。附离大人当时一箭射下了我的大雕;徐贤者巧施妙计破了索头奚五千精兵。我们在他这个年龄上;可是还骑马追兔子玩呢?〃阿史那却禺见属下渐渐开始放纵;咳嗽了一声;笑着介绍。
众突厥官员见上司如此说话;立刻恢复了热情。有人请教索头奚和诸霫联军战争经过;有人问及圣狼赐福的传说;徐大眼谈笑风生;一一把问题解答了。提到两军勇士交战;血肉横飞的场景;他说得详之又详;恨不得把每个动作眼神都向众人描述清楚。谈到如何用兵;如何料敌;则晕晕乎乎;仿佛自己根本没参与过决策一般。
却禺麾下几个武将都是经历过战阵之人;一听就知道徐大眼的话不尽是实。碍着却禺大人的颜面;大伙也不戳破;跟着不懂战阵的文官们拍案叫好。李旭笨嘴拙舌;自知道说故事不如徐大眼来得精彩;所以也不插嘴;一个劲儿地闷头苦吃。
干掉了两大串葡萄;数个逆季而生的蟠桃之后;有女奴捧上了银制杯盘。一只只做工精细;图案精妙;看得李旭两眼之发光。徐大眼亦停止了吹嘘;提起一把银制割肉刀;仔细考证起它的产地与成色来。
这是他的家传学问;突厥贵胄们虽然知道银器的精美贵重;却想不到其中到底有多少讲究。待听到波斯银和东倭银的成色差别;南海银和窟说银用途异同;又扯及波斯王西征;只为了抢几个银匠回家。吐火罗人一辈子存银子;才能凑够女儿的头饰等奇闻怪谈;只听得眉开眼笑;自觉大长见识。
哄堂的笑声中;几个壮汉将晚宴的菜肴抬了上来。草原上吃食以肉类为主;阿史那却禺虽然地位高贵;宴客的菜肴也不过是全羊、全鱼、鹿胎、乳驼四样。只是这四样材料又分了五、六种烧法;切出了七、八个部位;做出了花样就数都数不清楚了。
阿史那却禺端起第一碗酒;为客人接风洗尘。大帐中紧跟着响起了丝竹之声;两队美艳致极的歌姬走上前;捧着酒碗放声高歌。
李旭端起铜碗;一边抿;一边观察帐中众人。从开始到现在;阿史那却禺一个字也没问起二人因何离开苏啜部;显然他对连环计的效果非常自信。大梅禄裴力咕噜满脸慈祥;说话时却总是向银狼身上扯;大概是想探明甘罗为什么不在自己身边;是留在了苏啜部还是放归了野外。小伯克毕连对徐大眼很是不服;看样子不满意却禺用如此规格的盛宴招待两个身份低微的客人。右吐屯可思合理是个精细人;方才问得最多的是苏啜、舍脱等部的牛羊数量;草场和水源分配。左吐屯八思哈喇是个老狐狸;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落在了关键处;让徐大眼想回避都回避得非常吃力。
这些人对自己是喜是恶;李旭不太在乎。但阿史那却禺的热情让人实在受不了。他第一次热情地和自己称兄道弟;就把整个苏啜部算计了进去。今天他以如此隆重的礼节欢迎远客;弄不好又要做出什么花样文章。
思来想去;李旭也没发现自己还有什么好被算计的。行囊中几件宝石美玉;在自己眼里算得上贵重;让徐大眼看来就成了一点小钱。放在阿史那却禺这种突厥王族眼中;估计更是不值得一看了。剩下的就是一匹马和一张弓;如果却禺翻脸要将弓马扣下来;李旭也知道自己毫无办法。
正胡思乱想间;歌声已经终了。众人喝干了碗内美酒;陆续坐回原位。阿史那却禺再度拍手;歌姬们蹲身向客人行礼;然后轻舒广袖;飘逸婀娜地跳了起来。
比起霫族的歌舞;突厥人的舞姿更加复杂多变。激烈处如苍鹰凌空;婉转处又如西子当楼。每个女子身上的舞裙都是苏绸所做;上不覆肘;下不及膝;只是在手脚腕处用银环箍了箍;将两条通明的轻纱若即若离地挂在手臂和双腿上。如是一来;更增添了舞姿的诱惑力;即便是李旭这种被陶阔脱丝的舞姿熏陶过的人;看了之后也感到血脉贲张。
〃你们两个;去为客人倒酒切肉!〃一曲终了后;阿史那却禺指了指两个领舞的歌姬;大声命令。
两个歌姬躬身施礼;烟一般飘到了李旭和徐大眼身侧。其他三十多名歌姬轻笑一声;花瓣一般散到了官员和将军们身旁。
〃他们是我的两个宠妾;一个叫绿珠;一个叫烟萝;希望不污了贵客之眼!〃阿史那却禺看了看面色尴尬的李旭和徐大眼;客气地说道。
徐、李两人赶紧侧身让开一个位置;请两个女子入座。突厥人有让妻子或宠妃给贵客陪酒的习俗;但客人却绝不可以逾礼;否则即有被主人打出家门的风险。
两个女子端起客人放在小几上的酒碗;满满斟上。十根手指轻轻捧起碗底;高举到双眉之间。徐、李二人神情愈发窘迫;接过酒碗;张口就向喉咙里倒;一碗酒小半进了肚子内;大半却洒在了衣襟上。
〃贵客万马军中尚无所畏惧;怎么却被两个拎不起刀来的女子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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