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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这只小狼崽子的母亲已经丧命于李旭的箭下;自然不用考虑母狼的报复问题。能不能把狼养成一只好猎狗;他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正犹豫间;那头小狼从他的手掌边缘吮吸不出乳汁;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
一叫之下;李旭登时心软。解下腰间褡裢;做了一个斜背的肩囊;把小狼崽放了进去。然后收起短刀;上前扯住狼腿;一步步拖出洞来。
有了那条血迹指引;李旭总算没有迷路。他心里仔细;怕伤及野狼皮毛卖不出好价钱;又找葛藤编了个爬犁;给狼当起了纤夫。拖着爬犁;沿着血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掩藏起来的野狍子尸体。把两个爬犁合并成一个;三步一歇;五步一停;气喘吁吁地爬下了山来。
有了这么大个累赘;下山之路愈发不易。遇到陡峭处;李旭只得先把猎物逐个用葛藤顺下去;然后坠下树爬犁;最后自己才攀援而下。下得坡来;又得重新将猎物装车;再度拉扯前行。如是几番折腾;不知用了多久;才隐隐看见了村中灯火。
进了村子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管家忠叔提了个气死风灯;正焦急地四下张望。见到李旭的身影;慌不及待地跑过来;大声埋怨道:〃唉吆我的小祖宗;你跑到那里去了。老爷、太太都等得急了;再不见你;肯定要纠集族人寻上山去!〃
〃我打了两头大野兽;拎不动;所以下山晚了!〃李旭满怀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解释。手指向爬犁上的狍子和野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
〃你;你;我看今晚老爷动家法;谁会给你求情!〃老管家李忠看到那只硕大的野狼;不喜反怒;指着李旭骂道。〃枉你读了那么多年书;父母在堂;不能以身犯险的道理都不懂!你何野狼去拼命;一旦有个闪失;这个家将来靠谁支撑!你父母由何人来养老!小没天良的;看今晚老爷怎么剥了你!〃
〃忠叔;忠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况且打一头狼也不算犯险;祖上的英雄不是还引弓射虎呢么?〃李旭抱着忠叔的胳膊;连声讨饶。李姓自认为汉代飞将军李广之后;每位族人都以祖先事迹为荣。先辈的英雄事迹拿出来;果然有说服力。老李忠的斥责声就此打住;把灯笼向李旭手里一塞;俯身拉起了葛藤;怒气冲冲地喝道:〃拿着;头前去照亮。见到你娘;就说天没黑时就已回来。山脚下遇到了同窗;向他们炫耀收获;所以才回家晚了!〃
〃是叻;忠叔!〃李旭高兴地答应。伸手拖住爬犁的另一角;与管家一起;雄赳赳地向家门方向走去。
见儿子平安回来;又带着两头那么大的猎物;李张氏果然欢喜。没等李懋盘问细节;早把一块热手巾捂到了儿子脸上;边替李旭擦脸上的血渍和泥土;边夸赞道:〃也就是我家儿子能干;才十四岁就已经能箭射苍狼。当年祖上半夜射虎…。〃
〃方才是谁说要动家法来?!〃老李懋不满地说道;〃逾时不归;你还夸赞他。若是与街头无赖儿同去鬼混;莫非你还给他把风不成!〃
〃孩子不是遇到同窗;被人羡慕得脱不开身么?你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又不是真正在山上玩耍不肯回家。你看看这皮毛;明儿找人熟了;刚好给他做一件披风!冬天的风冷…〃李张氏白了丈夫一眼;笑着替儿子辩解。把毛巾塞进李旭手里;怜爱地说道:〃来;自己把脸擦干净了;用这水洗了手。你爹正等你跟他喝几盏呢!〃
见妻子如此溺爱儿子;李懋也无法以一敌二。教诲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只好安排管家忠叔把两头野兽拖下去;连夜处理干净。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胡凳;低声说道;〃看在你娘高兴的分上;今天不责罚你。坐过来吃饭吧;肉羹都热了好几回!〃
〃马上来;爹娘先用饭。我今天射杀了头母狼;顺手把小的也掏了回来!〃李旭答应着;从胸前褡裢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狼崽子。
〃赶快扔了出去;那是败家的灾星!〃老李懋登时色变;跳起来;大声命令。〃咱家养了好几头牲畜;一旦…〃
〃母狼已经被我射杀了!爹――!〃李旭拉长了声音祈求。他家家教本来就不十分严格;长兄早亡后;父母更将其呵护得厉害;所以马上十四岁了;父母面前还保留着几分孩子气。
〃那你也养不活它;狼不是狗;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后会明白自己与狗的差别;要么反噬;要么径自离去!〃李懋听见儿子说母狼已死;家中牲畜不会受到威胁;心头震惊稍定。想了想;低声解释。
〃何必非把它当狗儿来养;大了后;它不愿留;我自放它到深山!〃李旭笑了笑;固执地说道。
注1:汉唐时期中国弓的结构;弓臂的两末相称为策;策端装耳。耳是供挂弦用的;多以骨、角制作;也有铜制的;安徽省阜阳县汉汝阴侯墓且出土错金银的铜弓耳。耳上挂弦的凹缺名弦。无论弦和耳;都要求表面光滑;以避免擦伤弓弦。但也有将弦直接缚结在弓臂上的;这种作法名〃缘〃。弓弦有用皮条制作的;也有用丝绢绞合而成的;以采用挂弦者为多。弓臂中央的弓把部分名彛。ü叮9押凸抑涞牧礁龌⌒尾糠置ǎ灰嗝纭
第一卷 塞下曲 第一章 盛世 (五)
李懋和妻子见儿子目光热切;想想白天从官府小跑腿赵二哥那里打听来的内部消息;没来由地心里发软;相继表示了妥协。
〃你要留着;就留着吧。反正这东西逆了季节而生;从来没人养得活!〃老李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唠叨。
大凡野兽;都是春天受孕;夏初生养。小崽子趁着食物富足的夏秋两季拼了命生长;这样待冬天来临时;它们才能长到足够体重熬过冬天的严寒和饥饿。而李旭猎来的这头小狼崽子显然是刚刚出生没满月的;成活的可能不到一成。所以李懋纵使心里不喜欢;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可能养大的狼崽子跟儿子较真儿。
〃记得别太娇宠它;一旦发现它露了野性。要么杀掉;要么赶走;千万别让它反咬你一口!〃李张氏端起碗;给儿子盛上满满一碗肉羹。〃先喝一碗羹;然后再去碰酒。你舅舅送来的酒多着呢;没半个月喝不尽!〃
〃谢谢爹;谢谢娘!〃李旭高兴地答应着;根本没听进老两口唠叨些什么。飞也般跑出门去;把狼崽子安顿到自己床头下;又冲进厨房;调了碗米汤给它。然后才兴冲冲跑回来陪着父母吃饭。
当年亮子也是这般跳脱;可惜…。。李张氏看着来回忙碌的儿子;眼角上又见了泪光。白天丈夫赶到城里打听消息;花了二十几个钱才买得官府跑腿赵二狗子松口。据那姓赵的透漏;皇上正筹划着御驾亲征高丽。上谷、涿郡、渔阳、卢龙 (北平)四个边郡的官员已经急乱了套。这几个地方地靠边境;士兵能适应辽东的气候;所以也是抽丁的重点地区。
〃我说大木兄弟;你可得早做准备!〃下午十分;收了李懋好处赵二官人神秘兮兮地透漏;〃据说皇上发了话;边郡良家子尽数入伍。无论家中兄弟几个;上自四十下到十四…。。〃
〃我家就剩下旭子一个孩了;还不到十四;我也过了四十!〃李懋至今还记得自己扯谎时的窘迫;口袋中最后几个钱也塞到了赵二手里;希望对方届时能高抬贵手。
〃仗也不是立刻就打啊;我的大木兄弟!〃心满意足的赵二官人拍着李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上边说了;今年备粮食、衣甲;明年春耕后抽丁;然后集结整训;真正出兵;估计得后年开春儿。实话实说;咱俩交情归交情;兄弟我真不敢保证还能照看你三年。若是头上换了个实心眼的郡守老爷;我们这些当差的;还不是人家怎么说咱怎么答应着!〃
想到赵二官人善意的提醒;李懋嘴里的酒就开始发苦。大隋朝有过规定;禁止征老弱入伍;也禁止征家中独子从军。可那都是老皇上规定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皇上活着的时候;新皇上就没把他的规定当回事情;更何况眼下老皇上已经死了那么多年!
无论心里多苦;多不情愿;有些事情还必须去做。逃避是逃避不了的;越是逃避;事到临头时也越慌乱。李懋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酒杯;对着正在大口吃饭的儿子说道:〃下月初的时候;有一支商队要去塞外;带队的是我的一个老相识;姓孙…。〃
〃嗯;嗯!〃李旭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手托着大碗羊肉羹;另一手抓着只咬去半边的胡饼;大抵是在外边玩了一整天饿得很了;吃得如风卷残云般利落。李张氏心疼儿子;不断地在旁边温言相劝:〃慢点;慢点;别噎着;锅里多着呢!〃
〃带队的叫孙安祖;是我一个老相识。我想你年龄也大了;该出去见见市面!〃李懋狠了狠心;低着头大声道。
〃好啊;我还没见过大商队什么样子呢!〃李旭放下碗;爽快地回答。突然;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瞪大眼睛;喃喃地叫:〃爹;您;您是说…。!〃
〃爹年龄大了;想让你替我跑塞外!〃李懋不敢看儿子的双眼;尽量用平缓的语调;把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我;我策论是学堂里最好的。我;我能默写整本论语!我…〃李旭手中的半块胡饼掉到了地上。昨天这个时候;父亲还在和自己讨论是考明经还是考进士;到了今天;就变成了替他出塞行商。
在李旭的梦想里;有过考取进士立于朝堂;也有过持槊上马称雄疆场;平素梦想最多的则是穿一身户槽的官衣;在上谷郡的县学边上买所大宅子;把自己的父母都接进去;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能让赵二当家;杨老秃子这些场面人物俯首帖耳。所有少年的梦里;唯独没有像父亲一样作个商人;每年塞外中原地跑;日晒雨淋也落不了几个钱;还要受官府差人、族中长者和地痞流氓的欺负。
而且一旦从了商;按大隋朝惯例;他就等于自动放弃了良家子弟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再参加科举。
〃爹;爹这;这也是没办法!〃老李懋无颜面对儿子得目光;躲闪着解释。
李旭看着父亲;永远不肯相信这个答案。家中虽然穷困;但比起乡邻中的赤贫人家;还能算得上富裕。读县学不需要给先生礼金;平时官府还为学子们提供一日两餐。尽管那饭菜里鲜有油腥;如果不是需要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自己几乎可以赖在学堂里;每月只回家吃一次饭…。
李张氏默默无言;转过身子;不住地擦泪。儿子不是不懂事;正因为他太懂事了;做父母替他做出如此大的决定时才分外艰难。如果没有这该死的高丽;如果皇帝老爷不老想着四夷宾服…。那都是她管不了的事;如今;她能做主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家里不是没钱供你!要打仗了;上谷郡一抽一;所有良家子弟自备铠甲兵器从军。爹想让你借着行商的理由出塞避一避;等后年大军开拔了再回来照顾你娘!〃李懋耐不住心中压力;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虽然逼着儿子当逃兵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比起让儿子误会自己为了省钱而葬送他的前程;这个理由多少能让人透过口气来。
〃我不去塞外;当兵就当兵;功名但在马上取…!〃李旭听父亲说出真实原因;心里一块石头当即落地;漫不在乎地说道。
〃啪!〃腮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打断了他的话。素来和睦的父亲站了起来;批手抽了他一记耳光。刹那间;李懋被风霜和日子划得满是皱纹的老脸涨成了青黑色;竖起眼睛;大声骂道:〃闭嘴;功名但在马上取。你瞪大眼睛瞅瞅;同乡数百户;那家有人活着取过功名回来!开皇十八年东征;去了三十万;死了二十九万九…〃
〃好好地;你动什么手你!〃李张氏扑将过了;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想安慰一下儿子;没待开口;眼泪先落了满脸。
〃爹――〃李旭捂着脸;轻轻叫了一声;豆大的泪珠顺着手指滚滚而下。这一记耳光完全把他打楞了;本能地想说几句软话向父亲赔罪;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功名但在马上取’;族里的祖训和先生的教诲都如此;偏偏此道理在自己父亲面前变成了忤逆不孝的言辞。
李懋看看儿子;再看看妻子;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