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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浮云头冠颇沉,但是为了显得个子高些,脖子酸痛些也认了。脚下的靴子也是厚底的,安巧儿还在靴内放了厚厚的毡垫。
小主子自幼便扮男孩,举手投足间的做派倒是少了女儿家的扭捏,可是这渐渐张开的模样儿……以后怕是越来越难藏住了。
等到皇上做到了上位,各位夫人依次地见过皇上后,便坐在了大殿上的各个小桌旁,开始裁制宫灯。
皇帝裁灯就是做做样子,动了两下剪子剪了个纸花后,剩下的交给了安巧儿和小太监,便停在椅子上歇了,时不时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捡了些新腌的梅子放入嘴里,然后兴致勃勃地看殿下的大戏。
太傅府没有正妻,这次入宫的却不是早进府的妾室,而是新入府的尚云香。
众位女眷心知,这尚云香是兵部侍郎嫡出的妹妹,出身不俗,初入太傅府就得了这么大的脸面,可以进宫面圣。由此可见,正在盛宠之下,虽是个妾室,在座朝廷大员的诰命夫人们,谁敢看轻她?
这大殿里,哪一个贵人是她们该真正讨好的,各个宅斗锤出来的玲珑心肠明白得很呢!一时间,太傅府四夫人的桌旁谄媚之词不断,反而小皇帝坐在高高的殿上,倒是略显冷清,不过还真不妨碍圣上观摩学习这阿谀奉承的功夫。
只见尚云香随便剪了几下子后,四夫人“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的美誉立刻传遍大殿,人人都争抢着学习四夫人剪的花样,各个聚精会神认真得无以复加。
一时间,这尚云香眉眼里也透起了志得意满,脸上都是飞扬的神采。
可惜也有人看不开,非要下这太傅得宠妾室的脸面。皇帝进殿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楚韵宫的云妃娘娘才姗姗来迟。
后宫里剩下的先皇的妃子不多,多是无所出的,或是诞下公主的。如今先皇骤然驾崩,她们失了这宫里的依靠,都是谨言慎行,务求不显山露水,早早地就在殿旁的角落里坐下,剪完了头灯的花样后,便不声不响地糊着自己的灯笼。
可是这云妃娘娘到底是曾经名震京城的才女,出场也如仙女下凡一般,透着不俗。
只见姗姗来迟的娘娘云鬓高梳,一身红衣,怀里还抱着个白色雪亮的波斯种的长毛小猫,甚是抢眼。
还没走到殿口,云妃就将怀里的猫交给了一位侍女,让她立在殿口等着,自己这才整了整衣服,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
这等张狂倒是让众位女眷倒吸了口冷气。毕竟先皇驾崩,她是新寡,穿着却是这么扮鲜艳,当真是肆无忌惮了。
联想到她以前曾有太傅有染的传闻,再看看这无所顾忌的穿着,倒是真的应验了太傅待她甚是不同的传闻。
一嫡一庶,两位尚府千金在这大殿上遭遇,可是封多少银子也看不到的精彩大戏。
聂清麟含笑着看云妃娘娘向自己施礼,心里明白今儿这灯笼糊的,搞不好醋云满天,也熄不灭这女人间的熊熊大火呢!
果然姐妹相见,分外眼红。那云妃的红衣的艳色都一直映到了眼睛里。
卫郎!你好狠的心!居然这样报复于我!
她在府中时,就与这嫡出的妹妹不睦,种种宅内的情形,往事不堪回首。
当初入宫时除了母亲的一意撺掇,自己多少也有些想扬眉吐气的心思。原想着,这尚云香嫁得再好,能高过这宫里的娘娘吗?
可是一路峰回路转,尚云香倒是嫁到了自己情郎的府中……
听闻这消息时,云妃在自己的宫中,流泪得简直是把枕榻浸湿了。左思右想,卫郎这般行事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想着报复自己,他怎会对自己这般狠心?当真是情之深,恨之切……
哭完了后,那天生的好胜心又起来了,娶了又如何?卫郎这么做反而证明他心里放不下自己,若是自己这么一味的颓唐,倒真是让那尚云香看了笑话去。
于是盛装打扮一番,便来跟自己今世至亲宿敌决一雌雄来了。
两位尚府千金都是面上含笑,叙一下久别后的姐妹思念之情后,便坐到了一起。
这么一坐,倒是真比出了高下。云妃到底是京城第一美女的底子,加上气质高雅,让人忍不住便要多瞟上几眼,而这这四夫人,虽然脸型尚可,眉眼却略略有些小家子气,落了俗套。好在胜在年轻,倒也青葱可人。
尚云香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短处?这几日太傅再也没有进过自己的房里,也没有进过其他妾室的房屋,甚至连面都难得见上一面,现在满屋子的妇人都艳羡地看着自己,可自己却知道这颗心从进了太傅府就没有落底的时候。
现在看到姐姐这副明艳照人的模样,免不了疑心起了太傅纳自己为妾的缘由,想着太傅对自己的冷淡,莫不是对姐姐余情未了?
妹妹心里的愤恨倒是并不比尚云初的少。
云妃看着自己妹妹那青春的面庞,勉强地笑了笑,便神定气闲地说道:“原想着今儿是看不到妹妹你了,毕竟来宫内制灯的,都得是各府的正室,代表的是各家的脸面,却不曾想,太傅开恩,准你一个妾室进府,到底是成全了我们姐妹的思念之情。”
众位女眷在一旁听得分明,这可真是毫不留情地当众下了四夫人的脸儿啊!一时间,大殿里没人再说话,各个支着耳朵,低着头认真地剪着手里的纸片。
尚云香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脸颊气得腾地红了起来,倒吸了口气,脸上虽然挂笑,,笑意却没有到眼里:“没有办法,我们卫府没有正室,只好挑个体面的出来,哪里比得上云妃娘娘,嫁得皇家,虽也不是正宫娘娘,但身份尊荣,也就不论什么正室不正室,小妾不小妾的了,说到底,还是姐姐那一步走得高妙啊……阿……嚏!阿嚏!”
这番回击真是漂亮!要不是后面的喷嚏实在不雅,聂清麟都要在心里替伶牙俐齿的妹妹鼓掌了。
那尚云香也不知怎么了,说着说着喷嚏不断,待到捂着帕子又打了几个时,心里突然醒悟过来。
她自小体质敏感,碰到长了毛的动物便是喷嚏不断,身上都起红疹子,方才只顾着反击姐姐的唇枪,却忘记了她原是抱着猫过来的,那身红衣上自然也沾了要命的猫毛。
尚云初怎的爱猫如命?非要来大殿上面圣也抱着猫?分明是故意的!
心里顿时更恼了,她心知留下也是丢丑,连忙起身强忍着不适,向先行皇帝告退。
聂清麟被浮云冠压得头痛,原指望着赶紧糊完灯笼,然后回去卸了这刑具。没成想,下面这唇枪舌剑来往个没完,真是不太好打断了。
见尚云香要告退,小皇帝连忙压低着嗓音说:“朕其实也有些乏了,也要先走一步了,众位娘娘,夫人就请自便吧。”说着起身先行往外走去。
尚云香带着侍女恭送了皇帝后,也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便见那猫咪脖子上栓了根红绳,正被尚云初的侍女牵着。
尚云香身后的侍女萍儿是从太傅府里带出来的,跟主子一样,看那庶出的尚云初一百个不顺眼,眼眼见着自己的小姐在满朝文武的女眷面前丢了脸面,心里正恨得不行,见这小畜生安详自在地舔着爪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出门的时候,假装脚一歪,狠狠踩在了猫的尾巴上。
那小猫被踩得炸了毛,“嗷——”的一声,猛地窜了起来,捡着高处往上爬,一下子就窜到了已经走远了的聂清麟的浮云冠上。又顺便在圣上光洁的额头上也挠了一爪子。
聂清麟没有防备,“啊!”的叫了一声,便再没动静,待到侍卫将那惹祸的畜生走时,就看见皇上歪着脖儿僵直不动,一脸痛苦地站在了那,连声儿都不出来了。
圣上遇袭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卫冷侯的耳中。
☆、十五
听闻了这消息,卫冷侯倒是挺沉稳,听着阮公公的禀奏,手中写折子的笔都没有停下,波澜不兴地问:“惹事儿的奴才处罚了吗?”
阮公公立在上书房前低声说:“那踩了猫的,是太傅四夫人的侍女萍儿,那些侍卫怎么好……冒犯夫人?”
卫冷遥皱了下眉,又问:“那惹祸的畜生处置了吗?”
阮公公低着头,接着道:“……那个云妃倒是立刻就让自己手下的太监把猫摔死,可……”
“可什么?”
“可皇上说这猫怪可爱的,让圣上抱回寝宫了……”
“……”
虽然不想见那小儿,可是到底是自己妾室的侍女在众目睽睽下惹的祸,群臣的眼睛都睁着呢!
卫冷侯明白自己必须得去看看皇上的伤势。过过场面上的话。
算一算,已经许久没见到那小儿了,这几日,他倒是觉得自己并没有怎么去想那废物,每日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处理政事,回府歇息。
果然,那略微偏离正道心猿意马也是一时的心性儿,其实就是与那小皇帝相处得多了,不知着了哪门子的邪性。这么避而不见,听不到那软绵的声音,看不到那双坦然无谓的眼儿,自然就清明了许多。
他还是他,那个杀伐决断、果敢利索的卫冷侯!
想到这,卫太傅放松了心情,起身走出了书房,准备去寝宫尽一下人臣的道义。
伴着一声“卫太傅觐见!”卫冷侯迈开长腿进了内室。
寝宫里暖意甚浓,香炉里燃着的也是上好的茉莉中香,清淡的味道甚是宜人,伴在空气中的还有一缕淡淡的药香。
镶嵌在这美好气息里的,是一副愈加美好的画面。
几日不见的人儿束着发髻,穿着松散的便袍,坐在一把软椅上,洁白的额头上那几道红印子略显狰狞,甚是不顺眼,更加不顺眼的……是立在小人儿身后的男子。
看那年轻男子的穿着打扮,应是御医院的太医,一双大掌正握着小儿那截雪白莹润的脖子大力地摩搓着。
再看那小儿神情,被这年轻力壮的太医摸得应该甚是舒服,小口微张,发出细碎的轻吟声,像碎玉雕成的小铃儿在风里翻着滚儿,一下下地撞入耳中……
那太医见太傅大人入内,居然也不停手施礼,目不斜视,依然在认真地替皇上按摩着扭伤的脖子。
倒是聂清麟看见许久不见的太傅阴沉着脸出现在眼前,忍着疼,颤着音儿地说:“张……太医……啊……且停下来……”
那张太医也是个死心眼,皇上是九五至尊,管你是太傅还是太爷,自然要入寝宫内等圣上按完摩再说话。
这时听闻皇上说“停手”,只当是皇上怕疼,受不住了自己的手劲,立刻柔声安抚道:“皇上且忍一下,马上就好,现在停手,一会又要重来……”
说完略松了劲道,大掌在那滑嫩的脖颈上继续亲密地揉搓。
御医院派来个甚么东西!
冷静自持的太傅大人心中怒火腾地起来了!高喝一声“来人!把这没眼色的太医拖出去!”
两名侍卫立刻进了內寝,架起了一脸茫然的张御医一路拖拽了出去。
太傅一来就发邪风,吓得寝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吓得跪了一地。
聂清麟见卫冷侯来者不善,有些吃不准他是替尚氏姐妹中的哪个红颜来讨自己的晦气,但是认真寻思了一番,方才自己扭了脖子后,也没有怪罪那二位贵人的意思啊?
难不成是自己被袭时叫得太大声,惊到了两位佳人?
左右也是想不明白,她单手扶着还在发痛的脖子,小声地替张御医开脱:“那御医刚入御医院,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