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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沉寂不过片刻,上官雁突然笑道:“他没有疯,不过是聪明而已。”
张玉望着对面的三人,一颗心沉了下去,他虽不知道缘由,但已清楚眼前这三人都要取他的性命。
他已无路可退。
“为什么?”张玉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心中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实在过于惊人,他简直不敢想象。
上官雁轻轻嘘了口气,轻松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要杀的不止你一个人,金明寨三十六分寨的指挥使,要死大半的。”
张玉惊凛道:“你们要取金明寨,就凭你们几个人?”
上官雁淡淡一笑,“你若是聪明,就不该问出这话来。这一年来,蒙你们范老夫子大度放行,金明寨已经混入数千我们的勇士,万余心怀异心的羌人。更何况,寨外不久后还会……”他突然住口不谈,缓缓道:“张玉,我们三人若出手,你没有半分活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出手?”
张玉心中暗想,“上官雁是要说寨外不久后就会有党项人大军出没吗?这怎么可能?这个上官雁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只知道此人投靠李怀宝没多久,就取得了李怀宝的信任。今日见他这般沉冷,绝非寻常人物。”他不甘心束手,眉头紧锁,摇头道:“你为何还没有出手?”
“有用的人,就不用死。”上官雁淡淡道:“李禹亨有用,所以我们不会杀他。我们知道你和狄青的关系不错,本也想留着你了,不过李禹亨说,你骨头硬,不会投降的,最好杀了你。”
张玉盯着李禹亨,寒笑道:“李禹亨,你这么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李禹亨本满面羞愧,闻言突然怒道:“不错,我就想杀了你,那又如何?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当初曹府一事后,你就一直瞧我不起,我忍了你很久了。他们说,我杀了你才能活命,命都有一条,你死总比我死好。”
张玉目光如锥,厉声道:“李禹亨,你到底是不是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怕死,我的确瞧不起你,但我还能原谅你。可你今天竟为了自己,要杀我?杀你的兄弟?”张玉突然笑了,笑容满是凄惨,“我说错了,或许你由始至终,也没有把我和狄青当兄弟!”
李禹亨紧握单刀,浑身颤抖,眼中已有了深切的悲哀。
上官雁嘲讽道:“是不是兄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活命。”
“我活命的代价就是投靠你们,如李禹亨这样,去暗算狄青?”张玉已明白了上官雁的用意。
上官雁笑笑,“你终于说了句聪明话。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了。”他自信踌躇,如猫戏老鼠般看着张玉。
上官雁一直深藏不露,自信就算单独出手,张玉也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给张玉一个选择,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掌控别人的命运。
他已经为张玉做出了选择。
张玉也笑了,笑容如同皎洁的明月,“你错了,我是蠢人。”他话一落,身形一纵,一刀已向李禹亨劈去。
反抗投降生死之间。
张玉选择了出刀,义无反顾。
明知必死也要出刀,张玉就是这个脾气。他可以承受死,但受不了背叛,因此他向李禹亨出刀。
必杀李禹亨!
生死之痛,比不过背叛。
张玉眼中有痛,可出刀绝不留情。“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刀狠辣。李禹亨急闪,一闪身就到了上官雁的身边,嘶声道:“救我!你要救我!”
李禹亨胆小,胆小之人的武功再好,一遇到拼命的时候,气势就弱了几分。更何况,李禹亨武技本逊张玉。
胡斫已准备要出手。
他一直不满自己只是个副指挥,他希望借这次机会翻身。当然,他这次后,是要去党项人那里任职。他知道上官雁是党项人中的高手,因此他一直唯上官雁马首是瞻。
张玉拔刀,上官雁没有动,胡斫也就有分犹豫。
转瞬之间,李禹亨已狼狈不堪。胡斫才要拔刀,“呛”的一声响,上官雁已拔剑。
一剑光寒,从李禹亨身侧刺过,刺在张玉的左肩。
上官雁出剑的机会极佳,已看出张玉追杀李禹亨凭的是一腔悲愤,但刀法有破绽。上官雁就瞄准这破绽出手,一剑得手。
胡斫立即守在门口,提防张玉负伤逃命,他看出战局已定,张玉绝非上官雁的对手。
上官雁才要拔回剑来。
“嗤”、“嚓”两声后,胡斫脸色巨变。
有一刀已刺入了上官雁的小腹,有一刀砍在李禹亨的肩胛上。
上官雁大叫声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怒吼声中,一肘击在了李禹亨的胸口,“咯”的声响,李禹亨胸骨已折。上官雁长剑陡转,反手一剑,刺入了李禹亨的右胸。
上官雁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李禹亨,竟然刺了他一刀。这个李禹亨,难道真的疯了?
上官雁怒急,搏命反击。
李禹亨胸口塌陷,闷哼声中,鲜血喷出,可长剑入胸那刻,也不闪避,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上官雁,一口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张玉已呆住,他一刀得手,砍在了李禹亨的肩胛上,甚至能感觉到刀锋磨骨的那种牙酸和快意。
但所有的感觉,随即被痛入心扉所取代。
李禹亨重创了上官雁,但却挨了他张玉一刀?李禹亨是诈降?他张玉错怪了兄弟?
念头闪电般击过脑海,张玉手已颤抖。
就在这时,上官雁爆吼声中,李禹亨五官溢血,已仰天倒了下去。上官雁喉间有血,小腹被洞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脱李禹亨后,脑海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不等清醒,脖颈一凉,上官雁的表情蓦地变得异常古怪,身躯晃了晃,已软到在地。
他临死前还不信,他竟败在了张玉和李禹亨的手下。
张玉一刀砍在上官雁的脖子上,大喊道:“禹亨。”他伸手扶住了李禹亨要倒的身躯,心中针扎般的痛楚,声若狼嚎。
胡斫转身就逃,片刻后不见了踪影。他已胆寒,他实在不敢再和这样的人动手。
张玉根本没有留意胡斫,只是紧紧抱着李禹亨,双眸红赤,嘶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感觉到手上还染着李禹亨的血,记得李禹亨肩胛流出的血,还是他砍的。张玉心中大悔,挥刀就向自己手臂砍去,李禹亨已微弱道:“别……”
那声音虽弱,响在张玉的耳边,有如雷霆轰鸣。
李禹亨还没有死。
张玉急道:“禹亨,你挺住,我找人……救你。”他见李禹亨突然咳了声,一口口鲜血涌出来,忍不住泪盈眼眶,他已看出来,李禹亨不行了。
李禹亨涩然的笑,轻声道:“不……用……了……张玉,上官雁……是……是……夜叉。”
张玉顾不得惊凛,见止不住李禹亨流血,悲声道:“我已杀了他。”
李禹亨嘴角有丝淡淡的笑,“他……厉害……”
张玉脑海中电光闪过,嘶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肯定要拼命,知道我打不过他,所以你诈降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帮我杀了他?我真蠢,你一心为我,我还砍了你一刀。”
他那一刻,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一直觉得李禹亨不够义气,一直误解着李禹亨。他心如刀绞,他后悔莫及,也痛恨自己,若他真的当李禹亨是兄弟,绝不会砍下那么一刀!
“不怪……你。”李禹亨眼中神采渐散,喃喃道:“我都不相信……自己……还有勇气,何况你呢?金明寨完了……”他突然紧握了张玉的手,振作道:“张玉,答应……我!”
“你让我做什么,你说。”张玉泣下。
“去延州……报信。找狄青……为我报仇!”李禹亨自语道:“你要做到。”
张玉已明白过来,李禹亨实在太了解他。李禹亨只怕他心中有愧,甚至会一死了之,这才让他做些事情。
见李禹亨呼吸越来越微弱,张玉泪流满面,只是道:“禹亨,我会做到,你信我!你……坚持住……”他蓦地发现自己很虚伪,可他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李禹亨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们……我们……”他声音实在太低,张玉把耳朵贴过去叫道:“你还要说什么?”张玉只以为李禹亨还有什么心事未了,早立下决心要为他做到。
李禹亨低低的声音道:“我们……一直是……兄弟……对吗?”
“对,是!”张玉不迭地回答,完全没有留意到大火熊熊,已卷到了身边。陡然觉得臂弯一沉,张玉一颗心冷了下去。
李禹亨的头已无力地垂下去,但嘴角还带着笑。
兄弟,我们一直是兄弟!
他笑着死的,是不是认为临死前,得到了这个承认,就已无悔无怨?
张玉泪泣如雨。
他想嘶吼,想忏悔,想对李禹亨说句对不起,但他已没有机会。
那纷纷的泪,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混在一起,伤心如雪,满是寂寂。
陡然间,房顶已塌陷,一团火砸了下来,已将张玉团团围住。不知何时,金明寨已陷入火海。
火光愈发的亮,燃了天空的雪。雪在烧,随风而泣,倾洒下一地伤心的泪水。
火蛇狂舞,融泪吞血。
金明寨厮杀声震天,张玉却已冲出了金明寨。
他负伤十来处,但还没死,到处都是喧嚣、屠戮,那本是铜墙铁壁一般的金明寨,已变得千疮百孔。
李怀宝死了,李士彬一直没有出现。
夏守贇、夏随二人也没有出来指挥,金明寨三十六分寨,群龙无首,乱做一团。
金明寨完了。
张玉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后,抢了一匹马,一路冲向南方。他都不知道怎么赶到的延州,也不知道怎么见到的范雍。
见到范雍的那一刻,张玉悲怆道:“范知州,金明寨失陷了,延州有险。”
范雍大惊,一时间乱了分寸。党项人再攻西北,让范老夫子着实吃了一惊。但去年西北被攻,在夏守贇的布防下,终于退了党项军。今年得知党项军出兵,范雍第一时间就找了夏守贇。
夏守贇又是好一番安排,命刘平、石元孙带兵急速赶赴土门救援,防止党项人从那里攻入,又命郭遵严防西线、命青涧城出兵援助塞门、平远一线。夏守贇怕金明寨有事,还特意和夏随一起前往金明寨,镇守延州北疆。
范雍见夏守贇如此卖力,心中感动。本以为此次万无一失,正在知州府安心的欣赏歌舞,不想金明寨竟被攻破了?
金明寨一失,延州北方门户大开。
延州城内,还不到千余的守军,若党项军攻过来,延州怎么守得住?
夏守贇、李士彬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多的党项军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范雍也顾不得多想,立即传令,“急召刘平、石元孙等部回返救援延州。”范雍不是都部署,但夏守贇不在,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做起都部署的事情。
他已顾不上土门、保安军如何,眼下死保延州,才是西北的第一要义!
张玉听着范雍调兵遣将,神色木然,心中只是想,“禹亨让我报信延州,再找狄青。可狄青现在……在哪里?”
狄青正在平远寨。
才送走张玉,狄青就接到消息,党项人再次兵出贺兰原,马踏横山,寇兵宋境。
保安军告急、土门告急!西北再起烽烟,军情紧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战不同。
狄青这次没有前往保安军支援,而是接到要支援土门周边寨堡的任务。因为青涧城离土门更近。
当然了,这个近是相对而言。青涧城到土门,有三百里的路程。不过青涧城到保安军,只比三百里的路程更远。
就在得到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