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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岂不让人各个击破?”他虽没有明说,但明显在质疑范雍传令的正确性。
刘平若有沉思,石元孙却道:“但军令紧急,我等怎能不从?范知州若有怪罪的话,只怕谁都承担不起。”
万俟政、黄德和均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郭遵怒道:“如斯情况,当以兵士的性命为重……”他本想说你石元孙到现在,还只想着推责吗?转念一想,如今当齐心协力,不宜争端,放缓了口气道:“刘大人、石大人,我请莫要再分散出兵,不如齐去延州。这样吧,若有罪责,郭某一肩承担好了。”
刘平正在犹豫之际,帐外有人冲进来道:“父亲……不好了。”
那人年纪颇轻,英姿勃勃,却是刘平之子刘宜孙,这次随刘平行军到此。
刘平怒视刘宜孙道:“何事惊慌?要叫大人!”
刘宜孙知父亲对已严格,慌忙改口道:“刘大人,那信使不见了。如今我们派出了三十多队兵马,但一直没有回信。”
众人皆惊,刘平脸色也变,衣袂无风自动,显得颇为激动。
王信一直沉默,闻言道:“刘大人,只怕延州那面,真有问题!”
刘平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范雍传令,命他分兵前行,刘平心中本也疑惑,可想着范雍毕竟是西北最大,范雍之令,谁都要听!他留了个心眼,嘱咐几个派出的兵士到了延州后,立即快马回转,禀告那面的情况。不想到如今,近两千人分出去后,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如今传令的那人竟也不见,此事很是古怪。
范知州绝不会坑害自己人,难道说……那手谕是伪造的?
刘平难以相信,可没有别的解释。他当初仔细检查了手谕,见手谕上的暗记均对,这才信任了信使。
这种手谕竟是假的?又有谁早就处心积虑,伪造出这种文书?
刘平心中发颤,感觉好像陷入了一张莫名的大网,偏偏看不出危机何处。见众人彷徨,郭遵道:“只怕前方有埋伏……”
万俟政颤声道:“难道说……前面派出的那些人……”他不敢说下去,眼中满是惊怖,但谁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前面派出去的那近两千人,只怕全军尽墨了!
刘平心乱如麻,半晌才道:“郭遵,难道前方有敌,我等就要退缩吗?”
郭遵沉默许久,才问道:“刘大人,可派人前侦延州的情况了吗?”
刘平脸色微红,摇头道:“我只以为范知州所言是真,就没有再派人打探。”他心中却想,“无论前方有敌与否,都要冲过去和延州汇合。我只想让军士一鼓作气的向前,哪有时间先侦后进?”
郭遵暗自皱眉,心道都说刘平在西南平定夷人很有战绩,这次出兵怎么如此的糊涂?这样行军,不是拿士兵的性命在开玩笑?
石元孙已道:“前方有敌,说明延州军情更为急迫。我等绝不能退缩。”
刘平也是点头,决然道:“不错。义士赴人之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眼下为国难当头!刘宜孙,传令下去,三军立即开拔,全力赶赴延州。”斜睨了郭遵一眼道:“郭遵,你可有异议?”
郭遵沉吟片刻才道:“刘大人,请暂缓出兵。末将请为先锋,带千骑先侦后进,查明前方的情况后,再请刘大人带兵跟随,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黄德和一旁道:“延州有难,片刻不能拖延了,岂有时间先侦后进呢?”
刘平也倾向于黄德和的建议,不想刘宜孙一旁道:“刘大人,我倒觉得郭将军所言极有道理。我等已冒失一次,近两千兵力不知所踪,就不该再重蹈覆辙,当以谨慎为主。”
刘宜孙早知郭遵的大名,知道此人骁勇,见郭遵不畏艰险,主动请缨前侦,心中佩服,是以帮郭遵说话。他虽觉得父亲威严,但更认为郭遵才是真正的能领军知兵。
王信也道:“末将赞同郭兄和宜孙的看法。”
石元孙、万俟政、黄德和等人心中虽不赞同,但望向了刘平。
眼下军中以刘平最大,无论众人赞同与否,只有刘平才能一锤定音。
刘平思绪飞转,终于道:“那就请郭将军、王将军带领一千轻骑前侦敌情,以三十里为一界,我等相距三十里,前后呼应,这样可好?”
郭遵微微心安,施礼道:“末将遵令。”
郭遵领命后,当下和王信并肩出帐。点齐人马后,火速向东南的方向进发。
天蒙蒙,雪飞舞,视野有限,到处只见苍苍莽莽,天仗森森。郭遵见天气恶劣,暗自心忧,才出了十数里,忍不住的勒马。
王信有些不解,问道:“郭兄,为何暂歇?”
郭遵沉吟道:“前方再行三十余里,就到三川口。那里地势开阔,无险可依。过三川口后,再行不远,可望延州城……”
王信问道:“那又如何?”
郭遵道:“我等兵少,又不知前方到底如何。这千余人的性命也是命,不能轻率行事。赵律何在?”
赵律出列,施礼道:“郭大人,属下在。”
郭遵道:“你挑选军中马术最精的十人前头探路,交错前行,以十里为限,如遇警情,烟火为号。”
赵律点头,已带十人前行。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第一批人已回返,禀告前方无警。郭遵这才稍放心事,命众人前行。王信见郭遵如此谨慎,忍不住道:“郭兄素来勇猛,这次怎地这般小心呢?”
郭遵忧心忡忡道:“王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次行军,大是凶险。郭遵一身不惜死,但手下这帮兄弟信我们,就应该为他们负责才对。唉……走吧。”
郭遵早就疑惑重重,心道金明寨守兵甚众,为何一夜就被破?党项军如斯机心,这次举动想必蓄谋已久,动用的兵力只怕也不会少了,那些大军目的何在?所有赶来支援的宋军正巧齐聚大柳镇,那传令的人怎么会拿捏时间这么准确,伪造文书又所为何来?
所有的一切,均是逼着他们这些宋军赶赴延州,这其中,又是什么狰狞的用意?
郭遵深忧,但知道眼下暂时无路可选,只能继续前行。再行个把时辰,众人已到三川口。郭遵暗想,“三川口地势开阔……若有伏兵……”才想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一道紫焰高冲云天!
天虽阴,但那紫焰显然经过特别的处理,在如斯天气中,还有着夺目的光芒。
郭遵神色已变。
他知道赵律所带烟火分为五种颜色,而紫焰、恰恰是说明最紧迫的军情。
赵律跟随郭遵多年,早经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为人沉稳,若非真的见到什么可怖的情况,绝不会放出紫色焰火。
前方有敌,有大军出没!前方有险,有极大的凶险!
这里是三川口,一马平川,无险可依,正适合骑兵作战。一想到这里,郭遵立即命令道:“立即回撤,请刘大人带兵向西撤军。”
王信见郭遵如斯慎重,也是不敢怠慢,立即道:“好!”众人拨马回返,行了不到十里,就听前方有马蹄声响,轰轰隆隆。
郭遵脸色又变,见游骑飞奔而至,喝道:“到底何事?”
游骑急道:“郭将军,前方是刘大人的兵马。”
郭遵急怒,催马上前,正迎到刘平,喝问,“刘大人,你怎么来了?”
刘平见郭遵回转,也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郭遵又惊又急,说道:“好水川有大军埋伏的迹象。我正要请刘大人带兵暂退大柳镇西的山岭处,待查明迹象再说。刘大人怎么不按约定,这快就到呢?”
刘平心头一沉,一时无语。原来郭遵才走,石元孙等人就说军情如火,何必等郭遵前侦耽误工夫,难道说前面有敌,就不援救延州了吗?
刘平心中也是这般想,他支开郭遵,不过也是为了方便行军罢了。见众人这般说,当下命宋军随后出发,刘宜孙虽反对,但孤掌难鸣,无力阻止。
不想才到三川口,郭遵就说前方有敌,刘平又惊又悔,正在犹豫时,又有游骑飞奔前来,说道:“启禀大人,东北向、东向有大军出没的迹象。”
郭遵急道:“刘大人,眼下形势已明,想党项军仗轻骑快马,逼我们决战三川口。还请刘大人立即命三军向西暂退,寻地势而守。”
石元孙一旁道:“决战就决战,难道我们这些人马,还怕他们不成?都说郭将军勇冠三军,怎地这般懦弱,竟不敢迎战吗?”
郭遵怒极,可这时不想再浪费时间分辨,只能指望刘平能果断些。
刘平说道:“向西撤退,那岂不让延州孤城奋战?此计不可行。郭遵,我命你身为先锋,带骑兵前冲。只要我们冲过三川口,就可凭借那里的山岭抵抗,还可援救延州,一样可行。”
郭遵急道:“刘大人……”
刘平斜睨郭遵,缓缓道:“郭将军,你可怕死吗?”
郭遵一怔,见众人望着他的目光迥异,长舒一口气,仰天笑道:“好……好……”他笑容中,已有说不出的无奈。他只是个都巡检,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刘平主意已决,他郭遵已不能抗令。
笑声止歇,郭遵知军情紧急,咬牙道:“好,末将遵命。”
刘平这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见郭遵领命,微舒一口气,只能希望宋军凭锐气取胜。喝道:“既然如此,郭遵为先锋,王信协同。三军全力冲过三川口,到延州汇合。”
众宋军随军令而起,直冲三川口。
飘雪时断时续,不多时,已见前方冰河沉凝,蜿蜒如带,众人已到一处荒滩,郭遵知晓,此地叫做五龙川!
郭遵目光如鹰,催马前行,突然纵身飞落,落在一雪堆之前,拂开了积雪,众人窒息。
那雪堆中,满是宋军的尸体!
赵律正在那尸体之中,可已不能再向郭遵禀告军情,他冻僵的手掌中,还握着传信的竹筒!他还睁着一双眼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军情!
郭遵伸手去摸那竹筒,一颗心已剧烈的颤抖起来。
赵律死得不值,他虽传出了警讯,可众人还是来了,郭遵只觉得心中有愧,虎躯剧烈的颤动。
惊呼迭起,宋军中已起骚动,不是为了这已死的宋兵,而是因为河流的对岸,突然现出条黑线。
那黑线渐渐变宽变粗,并不急切,但如山岳般的移动。
“是党项人”“党项军!”“我们中埋伏了!”
呼叫声此起彼伏,郭遵缓缓地合了赵律的双眼,慢慢地抬起头望去,那落寞的脸上,已刻满了悲愤。
雪花飘扬,撒在汉子那宽广的肩背,写满了伤痛和无奈。
冰河的南岸,已尽是党项军的身影。
骑兵浩浩,马蹄扬扬,不停的有党项军从天际、雪影、山峰间涌现,汇聚成一条比三川河水加起来还强悍的潮流!
党项人果真埋伏在五龙川。
宋军明知有伏,还是如约赶到,这或许就是命,无法抗争的命运。
那荒凉的滩头,传说中曾有五龙得水升腾天际。自从那个传说后,五龙川一直沉寂无言,可今日五龙川再次沸腾起来,说不定从此后,这个名字会用鲜血铭记在史书之上。
人还是在涌动,几千……数万,不停的汇聚,无边无垠,无穷无际……
只是那么粗略的望去,党项军最少已有十万之众。
骑兵汹涌,在这荒芜的五龙川旁,反倒凝聚种让人心悸的安静。党项军就那么慢慢地涌过来,立在冰封的河水对岸,并不急于冲击。
他们不用再急,宋军骑兵不多,无论如何,那些步兵都是跑不赢他们的快马。
波浪起伏的党项军慢慢的聚集着能量,冷然地望着对岸那孤零零,不成比例的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