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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突然想,“我见你一面,就要数年。可人这一生,有几个数年呢?”
狄青也跟着叹口气道:“是呀,今生常见就是福气。但我狄青……”他又想起杨羽裳来,却不说下去,再次问道:“公主找在下,可有事吗?”
常宁道:“最近朝中文武对狄将军议论纷纷,不知道狄将军可曾知晓?”
狄青摇摇头,心道,“他们无论如何议论,都和我无关了。”
常宁不明狄青的心事,神色中有些忿忿不平,道:“狄将军为国尽力,这次平定岭南立了大功,以狄将军之能任枢密使,绝对无可厚非,可那帮愚臣执意说不符祖宗家法,真让人心寒。最让人不解的是,庞籍庞大人也建议罢免你枢密使的职位……”
狄青见常宁少有的气愤,反倒微微一笑。
常宁见了,问道:“狄将军,你难道不生气吗?”
狄青只是摇摇头,心中暗想,“庞籍当知道我的心思。唉……他知道提拔我为相一事,将我置在风口浪尖。我若为相,肯定难得善终,我若不为相,他们反倒可能会放过我。可我何必再看他们的脸色。”
常宁琢磨不透狄青的用意,一时间反倒不知所言。
狄青淡淡道:“多谢公主通信,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知道了,我还知道,欧阳修大人也上书请求罢免我……他用阴阳之说说我有错,把淮南水灾算到了我的头上。”
常宁怔住,吃吃道:“你都知道了?唉,我一直以为欧阳大人素来耿直,明辨是非,不想他也要参你。”
狄青心道,“常宁毕竟不知晓官场之事,也不知道欧阳修、庞籍上书之前,已知会于我。欧阳修虽把水灾算到我头上,但那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毕竟说我‘武技过人,其心不恶,为军士所喜,未见过失。’欧阳修其实也和庞大人一样,想让我离开这风口浪尖,给我体面台阶下罢了。他们还希望我……”
想到这里,狄青道:“公主不必多想了,若无别事的话……”
常宁见狄青要走,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等等……我差点忘记了正事,皇后托我给你一封信。”说罢从袖口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狄青。
狄青大为诧异,不知道曹皇后为什么给他信。迟疑片刻,这才接过信来。
常宁见狄青接了信,心中轻叹,起身道:“狄将军……那……我走了。其实我这次来,本来是找李国舅的,我听说他经常在附近喝酒。”突然住了口,因为发现狄青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
常宁见状,有些吃惊,忙问,“狄将军,你怎么了?”
狄青死死地盯着手上的那封信,信皮上只写着五个字,“字喻狄将军。”本无什么奇怪之处。不过那五个字行笔若飞,黑字中隐现白丝。
终于从那五个字上移开了目光,狄青缓慢问道:“公主,这封信是皇后亲笔所书吗?”
常宁点头道:“是呀,皇后最擅写飞白体的。这字可好看吗?”
狄青笑笑,可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困惑,“很好,多谢你了。”
常宁见狄青满是心事的样子,心中疑惑,可无从开导,悄然出了酒肆,上轿子前,回头向酒肆内望去,见灯火下狄青缓缓坐下来,还是望着手上的书信。
那书信到底有什么古怪,让狄青如此?常宁心中有些不安,只想回转后问问皇后。
常宁离去后,韩笑走了进来,见到那书信上的字体,也是吃了一惊。
字是飞白体,信纸是吉星斋所产。这和当年揭穿八王爷是凶手的那封信,并无两样。当初狄青、韩笑都为是谁写的那封信困惑不已,但如今真相要揭开了,二人同样的惊奇诧异。
写信的人竟然是曹皇后?!
韩笑望着狄青,狄青只望着手中的那封信,缓缓猜开,看了半晌后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他没有解惑后的喜悦,反倒有种萧索的感觉。韩笑虽说好奇心不大,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狄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狄青坐在那里,望着那昏暗的灯火道:“这事情说来话长。韩笑,你还记得曹佾吗?”
“当然记得。”狄青奇怪道:“他是曹皇后的弟弟呀。”
狄青涩然一笑,“可你我虽知道这个,却都忽略了,他姓曹的……”
韩笑简直不明白狄青在说什么,曹佾当然姓曹,这有什么被忽略之处呢?
狄青见韩笑一头雾水的样子,淡淡道:“你不要忘记了,归义军的后人本也姓曹。当年曹姓中人有一脉死守香巴拉,却有另外一脉意见分歧,远走他乡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查他们的下落。他们后来去了河北,远离香巴拉数千里,只想忘记从前的记忆。”
韩笑看看狄青手上的信,心思飞转,眼中突然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难道说,曹皇后、曹佾都是那些人的后代?”
狄青点头道:“不错,是以曹佾才会前往西北,寻求香巴拉之谜。不然他何以能直入沙州呢?”
韩笑那一刻的震骇不言而喻。
曹皇后本名门之后,祖父曹彬,是为大宋开国名将,和太祖赵匡胤携手打下了大宋的江山。曹家自那后,在大宋辉煌无比,谁又能想到,他本是归义军的后人!
这好像匪夷所思,但认真想想,所有的一切却又顺理成章。
曹佾因为知道这往事,才会寻求香巴拉之谜解救之身,赵匡胤和曹彬关系极好,就算曹彬几次犯错,赵匡胤对曹家也是善待有加,是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赵匡胤留下家法在太庙,神秘离奇,是否也因为香巴拉之故?
太祖也知道香巴拉?
就算是真宗,一心信神,执意追寻香巴拉,莫非也是因为隐约知道太祖的往事吗?
韩笑想到这里,感觉朦胧中,一切都有了清晰的解释,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曹皇后为何能揭开八王爷造反的底细?曹皇后对狄青说这些,所欲何为呢?
狄青却不再多说,艰难地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将那封信递给了韩笑道:“你看完后,就烧了它。莫要再给旁人来看,这件事,你不要再追下去,我来解决!”
韩笑接过那封信,见狄青走出了酒肆,迫不及待的展看一观。只看了几眼,双手已剧烈的颤抖起来……
狄青出了酒肆,抬头见繁星如火,月明似梦,长长的舒了口气,喃喃道:“这样的美景,就像个梦一样了……梦醒后,才发现,很多事情,只有在梦中。怪不得郭大哥这么选择。”
他神色虽还有惆怅,但腰还是挺了起来,信步沿着长街走着,眉头微锁,显然在决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路过郭府的时候,推门进去后,见房间内有灯火映出,微觉错愕。眼下郭逵还在收拾岭南的战局,谁会堂而皇之的在郭府点灯呢?
不再多想,狄青推门而入,见灯下坐着一人,略黑的脸庞,肃然的神色。
狄青见到那人,倒有些意外之喜,上前几步,脸上露出分微笑道:“包兄为何来此呢?”
来人正是包拯。
包拯见狄青入内,起身抱拳道:“在下来此……是想狄兄应该回来了。城外虽有繁华万千,可那毕竟不是狄兄所喜。”他和狄青以兄弟相称,就如当年一般,只论私谊,不像谈论公事的样子。
狄青心中微暖,知道包拯和他虽只是寥寥几面,但相知甚深。“包兄深夜前来等我,当然是有话要说?”
包拯凝望狄青良久,说道:“朝中最近对狄兄多有诋毁,不过在下未发一言,不知道狄兄可会见怪呢?”
狄青笑着摇摇头道:“包兄不言,已胜千言。在下感激不尽。不过那些闲言碎语,已不被我放在心上。”
包拯长叹一声,满是遗憾道:“这么说……狄兄心意已定了?”
狄青犹豫片刻,知道只有包拯看穿他的心思,缓缓道:“青本农家少年,出窜行伍,素无大志的。虽说也为兄弟百姓做了些事情,但今生本只为至爱一诺。我答应过她,不让天下人小窥轻贱,做个她心目中的英雄。如今愿望已了,再无憾事!”
这话他没有对庞籍说,没有对常宁说,甚至没有对韩笑,独独对包拯说了。
他知道包拯知他,他也就无须隐瞒。
包拯涩然笑笑,心中暗想,狄青已心灰意懒,萌生退意,国之栋梁,终究要离去。若只是百官的流言蜚语,只要圣上支持,想狄青也不会如此。但最近流言甚嚣尘上,恐怕是……
终于不再想下去,包拯道:“在下今日前来,除了想见狄兄一面,还想说说对当年案子的看法。”他说的是狄青卷入宫中凶案,张美人中毒一事。见狄青脸色有些异样,包拯下定决心道:“当年那案子,其实极为简单。不是狄兄撒谎,就是张美人大话。在下怎么来查,百般寻思,都觉得狄兄根本没有半分杀人的理由。这么说……只剩下唯一的答案。”
狄青笑笑,似乎对这案子已没什么兴致,“多谢包兄抬爱。”
包拯正色道:“我虽有结论,可一直想不通张美人为何要害狄兄。后来张美人中毒,这案子看起来另有隐情,我一时间也不敢轻下结论。这几年来,我其实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但感觉若另有凶徒,杀人灭口定有动机和目的,可几年过去了,并无人再对张美人不利。我感觉事有蹊跷,宁可做会小人来推断……”
狄青忙道:“包兄不用推了,这件事也不必管了。包兄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
包拯正视狄青,一字字道:“我若还在查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绝不能信口决断。但今日我来,是因为当你是朋友兄弟,因此这个推断,我必须要说。”
狄青双眸中隐有感慨,只是轻轻叹口气。
“我的推断是,下毒的不是旁人,而是张美人自己!”包拯一字一顿,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室内静寂了片刻,包拯本以为说出这个结论后,狄青会有所惊诧,不想狄青只是笑笑,“包兄断案如神,在下很是佩服。”
这次轮到包拯惊奇,讶然道:“狄兄早知道这个答案了?”
狄青移开目光,悠然道:“其实我那天出宫后,就想张美人为逃嫌疑,这才服毒博取圣上的同情。不过我一直想不出她和我无冤无仇,为何会这般心思的害我?但我现在知道了。”
包拯怔住,忙问,“她为什么害你?”
狄青转头望向包拯,诚恳道:“包兄,你是好人,百姓需要你这种好人。因此……有些关于我的事情,你不要知道太多。多谢你这时还为我考虑,你请回吧。”
包拯望着狄青良久,终于点头道:“那好。狄兄……你保重。”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举步离开了房间,轻轻的带上了屋门。
狄青听那脚步落落的过了庭院,出了院门,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包兄,我不是想瞒你。可你真的不需知道太多的。”
他就那么坐着,望着桌案的孤灯,不知许久,又有人入了郭府,到了房前,轻轻地敲了下门。
那声音很轻,轻的有如雨打残荷,秋日露落,轻微中,带着分萧瑟的冷意……
轿子悠悠,常宁坐在轿子中,一颗心也随着轿子的起伏悠悠而动。
曹皇后给狄青的那封信究竟有什么古怪,狄青为何看到那封信皮,就如此震惊?
常宁有些后悔,后悔为何不事前看看信的内容呢?如果看了,就不用如此忧心……但如果看了,或许更忧心。
轿子入了宫中,常宁已迫不及待,立即去曹皇后的寝宫。在宫外等了片刻,有宫女出来告之,曹皇后去见圣上,说常宁若来,请她等候。
常宁听到,有些讶然。不诧异皇后去见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