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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羽裳微笑道:“黄金有价玉无价……”
“不但玉无价,这情意只怕也是无价了。”月儿一旁大声道。
杨羽裳又红了脸,叱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月儿求饶,转身逃走,杨羽裳想追,却被杨念恩拦住。
杨念恩一旁早看了半晌,见女儿含情脉脉,竟似对狄青有了极深的情意,看来狄青不要说送玉,就算送块石头给女儿,女儿也是喜欢。杨念恩更是心慌,不得不问,“羽裳,为父这些年只顾得经商,倒少和你谈心,这个狄青,你是怎么认识的?”
杨羽裳垂下头来,良久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他送给我花儿,又为我捡回风筝,我们也就认识了。”
杨念恩急道:“此人对你心怀不轨,又是个低贱的禁军,你莫要被他迷惑。”
杨羽裳本是羞涩,闻言抬起头道:“爹,女儿大了,懂得自己在做什么。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娘什么?”
杨念恩皱眉道:“我答应过她,让你自己选如意郎君,可女儿呀,爹也是为你好。京城达贵无数,以你的才学相貌,想找个达官显贵也不是难事,你没有见到那罗德正只不过见你两面,就失魂落魄?若不是狄青突然到此,他多半早帮爹办妥券凭一事了。”
杨羽裳不满道:“爹,你让罗德正做什么是你的事情,可你为何要拉上我?难道女儿在你眼中,真的连货物都不如?他为你办成了此事,难道你就可以把女儿卖给他了吗?”
杨念恩叹口气道:“当然不会如此。可江东数百口都眼巴巴的等着爹办成此事,若是一事无成,爹何颜去见江东父老?女儿,人总要吃饭吧?你看看狄青能不能帮忙办成此事,若他真的有本事,爹怎么会拦阻你呢?”
杨羽裳垂头望着手中的那块玉,心中只是想,他又有什么本事做成此事呢?
雪渐融,天更冷。初春的天气,虽阳光普照,但冷风吹在人身上,还有股难散的寒气。
狄青心中有些发冷,他这些天已愧见杨羽裳。杨羽裳虽说让他莫要勉为其难,对他的关切一如往昔,但杨念恩整日一张入冬的脸,让狄青坐立不安。
自从和杨羽裳交往以后,狄青一扫颓唐,想要振作。但磨勘日子已过,他就算要振作,亦是无能为力。眼看着树绿了,风柔了,狄青整日又忍不住唏嘘起来,“当个禁军难,当个低等的禁军更难。”
他叹息的时候,方给张玉买了份早点,已准备出门当差。张玉伤势已有所好转,只是和李禹亨少说话。狄青知道,张玉不满李禹亨在危急的时候,闪到一旁。张玉显然认为,那不是兄弟。有时候,成见积习难以更改,狄青只能希望张玉能看开一些。
张玉望着春意,眼中也有分愁意,“当个被人暗算的低等禁军,那更是难上加难呀。”狄青知道张玉在说夏随,心中也闪过分警惕。
赵律从营外走进来,盯着狄青道:“你不想当低等禁军,可以不当的。”
狄青赔笑道:“总要吃饭不是?这张嘴,除了吃饭,难免发些牢骚。赵大哥莫要见怪。”
赵律板着脸道:“我现在有什么资格怪你?狄青呀狄青,不知道你吃了牛粪,还是踩了狗屎呢?三衙竟有调令,升你为散直,加封武骑尉,即日起效。”
张玉一旁强笑道:“赵军使,年都过了,就莫要说这些话逗我们开心了。”
狄青心中一动,记得圣公子的许诺,倒有几分信了。可圣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想调他当散直就当散直,想加封就能加封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见张妙歌都如此为难?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马中立追得落荒而逃?
狄青正琢磨间,赵律手一伸,递过一纸调令,笑道:“不是说笑的,郭大哥都有点不信,但千真万确。狄青,你立即收拾下行装,先去三衙报道。”说罢转身离去。
狄青心道,春天来了,自己的春天也终于来了。那个圣公子,虽不够仗义,说话倒还算数。可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后台呢?
他才待去三衙,张玉已担忧道:“狄青,会不会是夏随他们先提拔你,然后再准备杀了你?”狄青知道不是,安慰道:“应该不是……”话未说完,李禹亨已跑进来道:“狄青,你要当散直了?这事在军营都传开了,到底怎么回事?”
狄青解释不清,故作高深道:“说不定我时来运转,前段日子去拜佛求官,没想真的灵验了。”
李禹亨本想问到底是哪个神仙这么灵验,他也想去求求,但见张玉冷着脸,只好改口道:“那真的好运。狄青,你升了官,可别忘记我们这帮兄弟。”
狄青笑道:“那是自然,我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他出门后,只见众禁军对他指指点点,目光中或嫉妒、或惊奇,心中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忧伤。突然记起古人曾说过什么福中有祸,祸中有福。暗想道:古人说话还是很有道理,如果坐大半年牢狱,可以升个五六级的话,这买卖,也划得来。
狄青到了三衙后先见主事之人。主事的先是说了通规矩,然后说他归殿前指挥使葛宗晟部暂管。狄青知道葛宗晟是葛怀敏的儿子,是葛霸的孙子。葛霸在真宗时,已因军功卓著被赏识,娶了枢密副使王德用的妹子。推算下来,这个葛宗晟也算是将门虎孙了。
狄青蓦地被提拔,只敢腹诽,表面还是唯唯诺诺,先去领了军备,翌日就要当值。狄青领了军备后,本待去找杨羽裳说说近况,可想到杨念恩那张寒冬腊月的脸,心中打怵。回转军营先请以前的兄弟喝顿酒,除张玉外,众人都道,狄青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弟兄。狄青口上应诺,心中苦笑。
翌日清晨,狄青正式入大内巡逻。
葛宗晟因是将门虎孙,平日少见露面。负责调度的人叫做常昆,本是京城八大禁军中捧日军的副指挥使,因武功高强,抽调到殿前。
散直是班直的一种,班直其实就是皇帝的亲兵。班直人员主要从京城八大禁军中抽调提升,职责是卫护皇上,平日主要保护大内的安全。班直分为诸班和诸直。诸班中有殿前指挥使、金枪班、散直等职称的划分,诸直中有御龙直、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等分类。说穿了,各班各直负责皇宫内各种安全事务,狄青听常昆说了一通,也记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如今属于救火那种,哪里缺人去哪里。
常昆对狄青也有些头痛,他早就听说狄青这调令是两府转到三衙,三衙把狄青转到他手下。狄青到底什么来头,常昆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只能暂时对狄青和和气气。
常昆头正痛如何安排狄青,突然灵机一动。他并不带狄青熟悉宫内的环境,而是径直把他带进一道宫门内。
狄青抬头见宫门横匾写着“集英门”三个字,暗想,看来到这里的都是精英了。想到这里,也有些脸红。常昆带着狄青又过了几道宫墙,来到一个地方。那地方左右手处都是高墙,前面是死路。狄青茫然四顾,几乎以为常昆要把他带到这里杀了灭口。
常昆止步道:“狄青,这里暂时无人把守,职责重大,你一定要小心看管。等到日落后,就可以回转。对了,你还记得回转的路吧?”见狄青点头,常昆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好做事,莫要乱走,不然惹出了事情,我可保不住你。若是有功劳的话,我会记得你的。”说罢转身离去。
狄青守的地方虽三面高墙,但中间有片竹林,有石凳石椅,林边还有个亭子。地方虽小,也算清幽。狄青搞不懂这地方为何要派人把守,难道还会有人到这里来闹事?
红日高升,过了高墙照过来,晒到身上,暖洋洋的。狄青叹口气,喃喃道:“有钱领,还有地方休息,你该知足了。”
他和杨羽裳交往以来,忧伤渐去,又恢复了以前乐观的天性,找个石椅坐下来。心中嘀咕道,“这种地方,本应是宫人夏日休息的地方吧?开春天冷,雪还未融,大概很少有人会来了。”
正琢磨间,一声惨叫陡然传来!
狄青正在走神,听到那声惨叫,浑身汗毛竖起,霍然而立,已握刀在手。惨叫声过后,四处又是静得吓人。
狄青左右顾盼,回想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好像在西方高墙内。狄青心中惴惴,暗想难道又有人设下了圈套,想要诱骗他入彀?这是皇宫大内,夏随只怕也不敢在这里闹事吧?
狄青缓步向西方高墙走去。到了墙下,侧耳倾听,不闻声响。终于鼓起勇气,退后两步,借势奔去,脚一踩墙,身形暴起,奋力扒住了墙头,探头望过去,差点又掉了下去。
墙内不远处,鲜血淋淋。正中有块案板,上面躺着头死猪!狄青这才想起,方才那声惨叫应是猪死前的叫声。原来集英门内,竟是个屠宰牲畜的地方。
狄青只能叹气,宫人也是人,皇帝、皇后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宫中总得有个地方屠宰牲畜。而他现在的任务,原来就是看管死猪。
狄青松开扒墙的手,掉了下来,摇摇头,早将常昆的女性亲人问候了一遍。他堂堂一个散直,竟然摊上这种活儿,不用问,那些人是瞧不起他的了。
不过这好像也不能责怪常昆,想能入班直的人,都是贵族子弟,他一个泥腿子来这里,当然让人轻视。狄青坐了回去,心中想着,就算看一辈子猪圈,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功劳。若再遇到圣公子的话,希望他还想去竹歌楼,自己和他讨价还价,再要点官做,不知道他肯不肯?
嘴角浮出分嘲讽,狄青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抱着佩刀,倚着亭柱,正要睡会儿,突然听到集英门的方向好像有动静。
狄青一凛,确定不是猪叫,长身而起,迎了过去,听一人低声道:“坏了,他们要追上来了。”
另外一人道:“你去挡着,我先走。”
狄青一听,心道,好呀,常昆未卜先知,竟然知道有贼来此,所以让我在这里。看来我狄青立功的机会到了。这正是英雄莫问出处,管你杀猪看猪。听脚步声粗重,暗想贼人气力已失,机会不容错过。
总觉得声音好像有些熟悉,狄青听脚步声已近,顾不得多想,闪身躲在墙边。见转角处人影一动,一人冲过来,狄青伸腿一绊。那人猝不及防,哎呦叫声中,已摔倒在地。
那人身后还有一人,一边惊叫:“住手!”一边恶狠狠地扑来,狄青已抽刀在手,抵住他的胸口,喝道:“莫要逼我杀人!”话才出口,眼珠子有些发直,失声道:“阎先生,怎么是你?”扑来那人正是圣公子的跟班阎先生,狄青想到什么,扭头望过去,更是吃惊。那跌得哼哼唧唧的,不正是圣公子?
阎先生怒道:“好你个狄青!竟敢对圣……公子出手?”
狄青冷笑道:“你这个做贼的,竟也如此嚣张?想我堂堂散直,当以擒贼为先……”转念一想,这个散直还是圣公子给求的,软了口气,对圣公子道:“你没事吧?你们吃了豹子胆吗?竟偷到宫中来了?”蓦地有些背脊发冷,暗想这两人该不会是飞贼,那盒金子也是他们从宫中偷出来的吧?
阎先生道:“谁偷东西了?”
圣公子一摆手,勉强站起,问道:“狄青,你怎么到这里了?”
狄青奇怪道:“不是你给我求的官吗?”
圣公子脸上突然有分古怪,半晌才道:“原来他真的帮我做到了。”
狄青忙问,“你说什么?”心中想到,原来圣公子也求了别人,不知道为自己讨职位的是哪个?
圣公子摇头,急道:“狄青,你得帮我个忙。别的事情,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