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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闪,已映了钱都头的一双眼。
小乞丐拔出把短刀,一刀刺向钱都头的小腹。他个头稍矮,刺的部分偏低,这本是必中的一刀。乞丐实在不引人注意,谁也想不到乞丐会杀新寨的都头。
就算狄青都想不到。
这一刀实在太突然。但乞丐显然经验不足,他拔刀时正对着夕阳。他一拔短刀,不待刺出,耀眼的刀光就警告了钱都头。
钱都头断喝声中,扭腰而闪,短刀堪堪擦腰而过,他甚至感觉到刀锋贴肉的寒冷。钱都头又惊又怒,闪身之际,一脚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小乞丐惊叫声中,已凌空飞了出去。
钱都头眼中杀机陡现,不等出刀,身边两个副都头早就飞身纵起,空中拔刀,一刀向那乞丐砍去。
狄青皱了下眉头,心道那乞丐刺杀钱都头,钱都头出辣手也正常,谁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他身边的两个人,根本不问缘由,出手就要杀人,难道已知道乞丐是谁?
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他初到新寨,蓦地发现新寨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风平浪静。
刀光交错,就要斩到小乞丐的身上。
狄青身形才动,蓦地止住。远处陡然窜来一匹枣红色的健马,如火焰扑到,马儿长嘶,前蹄立起,竟向钱都头的两个副手同时踏到。
马快如风,双蹄扬出,只怕铁板都能踢穿,那两人一惊,慌忙空中扭身,向一旁落去。
快马掠过,马背上那人伸手一探,已抓起乞丐带到马上。那人身披红色的披风,带个斗笠遮住了脸,整个人也如火。
火过风涌,那人抓起小乞丐,马势不停,竟从钱都头身旁擦身而过。
钱都头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单刀出鞘,划出一道弧线向马上那人的背心追斩而去。眼看单刀明亮,就要插到那人的背心,不想马上那人一翻腕,马鞭甩出,竟击在刀柄之上。
单刀陡旋,冲天而起,团团舞动,煞是好看。
可那匹马儿,转瞬间,已冲到街头,消失不见。
钱都头的两个手下才要上马追赶,钱都头一摆手,喝道:“莫要追了。”
刀疤脸急道:“就让他们跑了吗?”
钱都头脸色阴沉,冷笑道:“你放心,他们还会再来的。”
刀疤脸恍然道:“不错,我们杀了……”话未说完,就被钱都头用眼神止住。刀疤脸知趣的噤声,见到酒肆前站着秃顶的那老者,皱了下眉头,喃喃道:“这个种老头怎么会在这里?”
钱都头低声道:“莫要理会那老头,他很麻烦。”他扭头望去,脸色变了下,低声问,“咦,方才那个带毡帽的人呢?”他说的就是狄青。
两手下都奇道:“是呀,他怎么突然就没了。”
钱都头心中微凛,望着那匹马儿消失的方向,良久无语。
狄青已出了新寨,顺着枣红马飞奔的方向跟去。他虽没有飞奔,但脚步极快,跟了数里后,见前面已到了山区,皱了下眉头。
他方才见到马上是个红衣女子,救了那小乞丐后,就奔寨外逃去,总觉得事有蹊跷,因此跟出来想要问问。
不过他弃马步行,也不想被人发现,因此慢了一步,等追出来后,那枣红马早没有了踪影。
狄青并不气馁,愈发觉得寻常个新寨也有很多秘密。这时夜已垂,明月升,他沿着马蹄留下的痕迹又走了半里左右,突然听到左手的山坡处传来了一声马嘶。
狄青微喜,纵身过去。他此刻身法奇快,脚步轻盈,荒野中行走,如同个寻猎物的豹子。转过山坡,就见到前方有处低坳,坳中两人一马,马是枣红马,暗夜中赤红如火,那两人赫然就是那红衣女子和小乞丐。
狄青伏低了身子,悄然掩过去,如同捕食的野兽。等近二人数丈外,再也不动。就听那红衣女子道:“阿里,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那小乞丐悲愤道:“钱悟本杀了我三个哥哥,这个仇,怎么能不报?”
红衣女子道:“仇当然要报,可你这么冒失的去,除了送命外,还能做什么?多亏我追了过来,不然你只怕也死在新寨了。阿里,你等等……我大哥已经去延州见范大人了,这两天就能有消息了。”
阿里怒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宋人都是官官相护的。这些年来,卫慕族避难横山东,就是错了。在横山西被族人瞧不起,到了这里被宋人瞧不起。我们躲在忽耳坳,本相安无事,钱悟本为了取功劳,就把我们的脑袋砍了去领功,我们再等下去,迟早有一天也被他砍了脑袋。”
狄青微凛,已隐约猜到了端倪。他这一年来,在西北游荡,到处打听消息,也知道了不少别的事情。
如今元昊掌权,党项人势大,不过党项人又是羌人的一支。西北羌人聚集,粗略数数,也有百来族之多。羌人中有势力的,多数都搬到横山西居住。而一些被压迫排挤的羌人、甚至吐蕃人,很多都散居在横山东线,形成一条党项军和宋军的势力缓冲地带。
这些外族人,如果接近宋军城池、或者直接入宋军驻扎地居住,都被称作熟户,但只是游荡深山,游牧掳掠为生的羌人,都叫做生户。
狄青听人说过,边陲太平的时候,有些宋军为取军功,就杀熟户去领功,极为血腥残忍,不想他才到新寨,就碰到了这种事情。难道说这两个人都是卫慕族的人,被钱悟本杀了亲人领功,这才忿然报复?
红衣女子沉默许久才道:“阿里,你一定要忍。我们忍了这多年了……”话音未落,突然喝道:“是谁?”
她声到鞭到,啪的一声,一鞭已抽在狄青的藏身之处。
狄青却已不见。
那红衣女子惊疑不定,心道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响声的,不待回身,一个声音已在她身后道:“姑娘……”
红衣女子头也不回,长鞭已甩了回去,直奔发声之处。羌人马术精湛,一根长鞭在手上,更是浸淫多年,鞭马圈羊,驱狼猎兽,活络无比。
这一鞭抽出去,就算半空有个苍蝇,只怕都会被她抽下来。
不想鞭声才起,倏然而止。红衣女子一怔,用力一扯,长鞭再也不动。
鞭梢已被一人握在手上,如被嵌入了岩石之中。
红衣女子大惊,霍然转身,就见到黑夜中一双晶亮的眼眸,又见到那人眼皮依稀跳了下。
抓住长鞭的人当然就是狄青。他听阿里冤枉,忍不住的不平,才待起身,就被红衣女子发现行踪。长鞭骄夭如蛇,若是以前,他只能躲闪,但如今,在他眼中,那鞭子慢的和老牛破车般,他一伸手,就已抓住鞭梢,喝道:“我是帮你们的!”
阿里才待扑过来,闻言止步,不信道:“你帮我们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他年纪虽小,但咬牙切齿,如同愤怒的虎崽。
红衣女子叱道:“你帮个屁!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怀好意。”她陡然松手,鞭柄倏然而起,向狄青兜头打到。与此同时,女子已拔出长剑,一剑向狄青刺来。
她虽是女子,可发狠起来,就如母狼一样的凶悍。本以为最不济,也能把狄青逼退。不想狄青一伸手,就拎住她的衣领,再一甩,红衣女子惊呼声中,已撞在一棵树上。不等落下,长鞭已到,绕了几圈,竟将她绑在了树上。
紧接着,“嗤”的一声响,长剑破空,擦着红衣女子的脸颊刺入了大树。
剑锋森森,那女子已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变故,眼花缭乱,她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难以相信,这世上,还有这般身手之人!
狄青拍拍手掌,轻松道:“我要杀你,就不必和你废话了。”
阿里手持短刀,也吓在当场,已不敢扑来。
狄青蹲下来,望着阿里的双眸道:“阿里,你要想报仇,就要向我把当初的事情说一遍。你要信我!”
他目光灼灼,满是真诚,阿里小脸先是惊吓,后是彷徨,最后有些激动道:“你真的可以帮我报仇?”
狄青已盘膝坐在地上,点头道:“当然。不然我杀了你们就好,何必多说什么呢?杀了你们,总比问话要省事的多了?”
阿里人虽小,但已信了狄青,突然跪下来磕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若真能帮我报仇,我阿里今生给你做牛做马。”
狄青伸手托起阿里,叹口气道:“那倒不用,你若想感激我,最好把你为何要杀钱都头的事情清楚地说一遍。”眼中寒芒闪动,狄青缓缓道:“但你莫要骗我,我最恨旁人骗我。是钱悟本的错,我不会饶,但我若知道是你们的错,我也一样要杀了你们。”
阿里望见狄青眼神凌厉,并不畏惧,哭泣道:“我骗你什么?当初我三个哥哥和我,本来在忽耳坳狩猎,不想新寨的钱悟本过来,说要和我们做个买卖。钱悟本说他们手上有大量中原的锦缎,想和我们换兽皮,邀请我们去看看成色,我三个哥哥信以为真,就带着我出了忽耳坳,不想到了一处林子,钱悟本指着那林子一处草丛道,‘货都在那里,你们去看看吧。’我的两个哥哥以前也和钱悟本做些生意,竟没有怀疑,可我三哥却有了疑心,很奇怪为何布匹要藏在草丛中,所以带着我走慢了一步……”
说到这里,阿里嘴角抽搐,眼光露出怨毒之意,“不想那草丛中突然射出两枝利箭,将我两个哥哥当场射死!”
狄青心中微寒,见那孩子泪流满面,心中恻然。
阿里抽泣半晌,咬牙又道:“那草丛中又窜出两人,都是你们新寨的副都头,我认得的,那二人一个叫做铁冷,一个叫做屈寒……”
狄青问道:“你方才刺杀钱都头的时候,他身后那两人就是铁冷和屈寒吗?”
阿里双拳握紧,额头青筋暴起,叫道:“就是那两个畜生!刀疤脸的叫做铁冷,走路像瘸子的是屈寒,我认得他们,他们也认得我!”
狄青回想铁冷、屈寒恶狠狠的表情时,对阿里的话已信了八成。
阿里情绪稍平后,已透露刻骨的恨意,“他们杀了我两个哥哥,还不肯罢休,竟然又向我和三哥冲来……我和三哥到了一处高坡后,我三哥奋力将我丢出去,叫道,‘快走,为我们报仇!’我从高岗滚下来,落入一条大河中,又被河水冲走,被族人救起,这才侥幸逃得了性命。可我的三个哥哥,都死在他们的手上,你说,这仇该不该报呢?”
阿里眼中满是怨毒之意,狄青盯着阿里的双眼,立即道:“若真的这样,肯定要报。谁杀了我的三个大哥,我就算杀不了他,也会和他拼命!”
阿里泪水流了下来,突然一把抱住了狄青,哭道:“你是个好人。”他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懂,见狄青这般说,心中感激非常,早把狄青当作了亲人。
那红衣女子见状,不由讪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方才趁狄青和阿里交谈时,早就从长鞭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这会尴尬非常。
狄青等阿里哭泣歇了会,这才轻拍他的后背,问道:“我有替你哥哥报仇的办法,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勇气!”
阿里一抹脸上的泪水,坚定道:“什么办法?你就是让我死,我现在也马上就死。我还怕什么?”
狄青点点头道:“这就好。明天……你去新寨指挥使的官衙,当然了……你最好乔装去,别让钱悟本发现你。到时候你找指挥使为你出头就好。”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撒谎也不脸红吗?新寨指挥使丁善本已死了。”
狄青望过去,淡然道:“旧指挥使死了,可新的指挥使狄青来了,他定当会为你们出头。”
红衣女子反问道:“你这么肯定?哼,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