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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先生,不知你想要赌老夫的什么东西?”
☆、第四章 局外局
卢渊也很是好奇欧阳皓洁这次想赌什么。他赌的东西向来独特,昨天他才刚刚赢了南洋的女国手“湘子夫人”的一条丝帕,而再前一次,他则输掉了前面赢来的半袋金叶子和一只前朝的朱雀玉冠。
“好说,好说!”
被一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老国手称为先生,欧阳皓洁却好像丝毫不觉得不安,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居然果真绕着屋子很认真地兜转,寻找了起来。
那模样,仿佛他已经胜券在握,这屋里的东西随他挑选一般。
“妙手老人”所居的是座竹楼,掩映在竹林山野之间,显得十分清雅,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简陋。
屋中的摆放显然都十分用心讲究,尤其是依东墙而立的那个博古架,乌沉沉的木色,精致而别出心裁的花纹,显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突然欧阳皓洁把两手一拍,指着博古架上的一对盒子叫道:
“我若胜了,便要老先生的这副棋子!”
那两只盒子红漆竹编,在盒盖上巧妙地编出两个隐藏着的隶书,一个盒盖似乎是“山”字,另一个盒盖上则好像是个“水”字。
看到这两个字,卢渊不觉心中一动。
“妙手老人”微笑着走过来,揭开那两个竹盒盖,顿时闪烁出一室的璀璨光泽。
“欧阳小先生果然识货,我这盒‘山水’,确实算得上是棋界的圣物。”
卢渊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据江湖传言,这副棋子可是大有来头,名为“山水”,是取义高山流水之意,据说传自西汉。
白子由白玉制成,有一百八十枚,黑子由墨玉制成,有一百八十一枚。每颗棋子久经人手的摩挲,颗颗光洁圆润,好似活物一般。
那棋盘,则是由来自天外的千年玄铁所煅造,经纬线均由乌金丝所刻,可分拆组装成四片,方便随身携带。而更奇的是,每颗棋子的中心,都暗藏磁性铁心,可帖服棋盘而不落。而那墨玉白玉的硬度也异常坚硬,在那铁质棋盘上丢来丢去的,却不曾破损过。
如此宝物,欧阳却要人拿来当赌资,岂不是夺人所爱?
卢渊是谦谦君子,从不曾窥伺过他人之物,尤其是对“妙手老人”这样的长者,当下觉得不妥,刚想要开口阻止欧阳,却见他冲自己挑挑眉,眨眨眼,以目示意,显然是不想让他说话。
奇怪,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相处不过十数日,为何他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呢?而自己又为何按耐不住,不只是安心做个观战的人呢?
那样自然地就要开口阻止他,仿佛他是自己多么亲近和关心的人。
他向来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现在却下意识地想要用自己的道德标准来要求他,是不是在内心的深处,已经不再把欧阳当作一个外人了呢?
卢渊突然好奇:如果他开了口,欧阳皓洁会听他的吗?
这样想着,他几乎有些忍不住开口的冲动。
欧阳皓洁视线微垂,掩去了眼底的笑意。鱼儿已经开始咬钩了。
他顺手捻起一枚晶亮的棋子,对着日影观看,赞了一声“好漂亮的子儿”。拿在手中反复赏玩,好像那棋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妙手老人”依旧笑咪咪的捻着胡须,似乎对欧阳的无礼毫不在意。
“好,既然欧阳先生如此喜欢,若是欧阳先生胜了,这盒棋子老夫自然双手奉送。但倘若是老夫能够侥幸胜的一字半目,却要二位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欧阳皓洁来了兴致。
说着话,顺手把手中的棋子丢回那红漆竹盒中。那毫不留念的样子让人怀疑刚才的那爱不释手根本是个自己错看了。
“自然是二位最最擅长的。”
“最擅长的?”
卢渊最擅长的,自然是查案缉盗,而她最擅长的,自然是
欧阳皓洁的大眼睛骨碌一转,突然笑了。仿佛突然捡到了宝,那灿烂如艳阳的笑容顿时照亮的整间竹室,竟比那三百六十一颗“山水”的光泽更耀眼夺目。
“老神仙好眼力,居然看出了我们二人的来历?”
他目光炯炯,那灿烂“纯真”的笑容中,分明有着比刀子还锐利的意味。晓是“妙手老人”这样的世外高人,见多识广,也不觉感到有些心悸。
“哪里哪里,老夫不敢枉加揣测。只不过老夫有件烦心事,对二位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若是两位能够一解老夫烦扰,这副棋子老夫照旧双手奉送。”
“老神仙居然如此大方!好,我们就赌这个!”
她欧阳皓洁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偶尔玩玩解人之困,救人之危的游戏也不错,更何况还有意外的收获。
而此行有卢渊陪着,只怕收获还不止一个。
“欧阳小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
欧阳一回头,看到卢渊一径地盯着自己看。知道刚才对话中的“来历”二字颇为敏感,只怕他对自己的身份和刚才的赌约都心生疑窦。
她心中不禁暗暗低咒了一声,凑近他低声解释道:
“没什么的,估计是‘妙手老人’看中了你的神捕之名,有事相求。”
卢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在一旁静静的观战。
欧阳皓洁的棋风一如他的赌风,大开大阖,出手狠厉,气势迫人,却从不纠缠细节。
这或者是他之前屡屡制胜的法宝,可是当面对如“妙手老人”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时,胜负往往只在一分半目之间,自然是寸土必争,这时法宝却又恰恰成了他的致命弱点。
“欧阳兄弟,不可托大!”
眼见他弃边角于不顾,径直在腹地冲撞厮杀,攻城略地,挥洒自如,落子间更是不假思索。而对面的“妙手老人”却一改成名的洒脱棋风,认真应对,谨慎小心,每一步棋都思虑再三,分明是誓在必得,卢渊不觉暗暗为他捏把汗。
“不妨事。”
相对于两个人的紧张和小心,欧阳皓洁却依然是一派的优游自在,居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扇子摇了起来。
“大不了输了,帮老神仙做点事情罢了。难道卢兄不愿意?”
“不是,只是”只是不希望他输罢了。
每次看他输了,便像孩子似的懊恼跳脚,心中总觉不忍。卢渊心思翻转之间,倒不知如何说起。
欧阳皓洁刷地把扇子一拢,轻声道:
“我知道你陪了我赌棋快二十天,已经很不耐烦了,今天这局棋若输了,便算是最后一次”
已经拖了二十天,对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既然二位有此美意。老夫却之不恭!”
“妙手老人”啪的落下最后一枚棋子,站了起来。
“我输了吗?”
欧阳皓洁眨眨眼,甩动扇柄轻敲手心。
☆、第五章 夜风
“赵客缦胡缨,
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李白《侠客行》
“成者王侯败者寇”,最终,是盗匪成就了王者,还是王者造成了盗寇呢?
这或者是个无解,可是捕者确实是盗匪成就出来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许多人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规划好了的。而其中的另一些人,却因为种种的意外,偏离了既定的轨道,这些人,是幸或者不幸呢?
天上的云好似摇曳不定的雾或纱,忽隐忽现的遮挡着那弯不甚明亮的新月,疏疏落落的星子留下点点流萤似的光芒。闪烁的光芒照得这夜愈发的诡异,周围呼啸而过的山风在树梢留下了尖锐而凄凉的哨声。
山林里,夜猫子的叫声断断续续的回响着,掩去了脚踩过草丛的沙沙声。
欧阳皓洁用力地奔跑着,过于剧烈起伏的呼吸几乎让她窒息,本能却让她不能停下脚步,两旁丛生的荆棘牵绊着她,尖刺划过她的脸颊,身体,四肢,肌肤上血迹斑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本能告诉她:不能停,一定不能停!身后有危险!好像正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她!
那本能的巨大恐惧,让她不敢稍停脚步。
那身后追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拼命地想着,却怎么也不能清晰的叫出名字来。脑海中出现的,那许多尖利的牙齿,那无数只如铜铃般,闪着恐怖的幽光的眼睛,还有,还有
她竖着耳朵听,周围很静,连风声和夜猫子的叫声也突然怪异地消失了,她却本能地知道,在身后的某个地方,有兽类杀戮的狂吠声和撕咬声,还有许多人得意的狂笑声。
他们来了,已经近了!不行了,要赶快逃走,否则的话,她也会变成那被撕咬成碎块的小动物!一如她所曾经见过的!
她拨腿狂奔,却惊奇的发现,不管如何很用力,都根本跑不了多远,好像她的腿突然短了半截。她纵身跃起,却发觉只离地半尺,轻功也根本无法施展。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很宽的河,波光粼粼,漩涡不断。虽然是夜晚,她却能看清楚四周的一切。她本能地低下头,看清了自己水中的倒影,一下子呆住了。
头上一对左右对称的抓髻,发丝散乱,虽然污迹斑斑,却依然清晰可见的稚气未脱的脸颊,短而稚嫩的胳膊和腿,身上穿着一色的小花袄和袄裤。盈盈的大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这不正是十岁的自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十岁?虽然想着不可能,可那恐惧的感觉却如此清晰,如此真切地充溢在肺腑之间。
踏踏!踏!踏!
来了,来了!他们追来了!现在十岁的自己,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如何应付那些尖利的牙齿和强壮的脚爪?
既然她十岁的时候并没有死,这河水必然也是淹不死人的吧!与其继续忍受那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恐惧,不如让这河水的窒息来结束这一切!!
她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刚才还清澈诱人的河水,突然变成了一座无底的深渊,她一下子坠落下去
欧阳皓洁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风吹着树叶拍打着窗棂,发出“踏!踏!”的声音。天上星子稀落,新月弯弯,如絮般的流云飘散在四周,竟一如梦中的那个夜,只是醒着看它,少了梦中的诡异,多了份清明。
心缓缓地跳动着,好像刚从死亡的停顿中活过来。
那梦中的恐惧和绝望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记忆中,只是恢复了神志以及二十岁的欧阳皓洁,已经不再如梦中般的无望和束手就擒——不,即使当年十岁到十二岁,十五岁,十六岁的她,也不曾束手就擒过。
若是的话,她的生命早在一个十岁到二十岁的任何一个年龄停止了,而不会有今天的她,也不会有今夜的梦。
是的,她今年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二十岁,而并不是她对卢渊说的十八岁。只是,她也并不算是说谎。
十岁到十二岁,那炼狱般的两年,从她的生命中,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似乎那两年只是她的一个漫长的噩梦,睁开眼,她依旧是十岁的她,卢渊口中的那个小梅儿。
只是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留下斑斑血迹,身上的,心里的,刀雕斧刻般,永远无法磨灭,无法忘记。
为什么今夜有梦起来?在事隔多年的一个不相关的夜晚?
或者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