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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咬下,完全没有品尝珍贵之物的自觉——下一刻,嘴里充满了清甜醇凝的滋味,桃子好吃得让人要咬掉舌头。
半晌,他端详着手中光秃秃一颗桃核,微微一笑,扬声吩咐道——
“摆驾出宫,去天坛。”
旭日东升,血光照得人心烦意乱,本该各自劳作、经商的百姓们聚集在天坛之外,交换着不安惊慌的眼神,各自窃窃私语。
“万岁今天突然来祭天,不知道老天能否听到……”
“哼,我活了八十一了,这种景象还是头一次见到,老天爷是在发怒啊!”
“嘘,小声点!”
众人躲避着侍卫的静鞭开道,远远眺望着天坛入口处的动静,有机灵的已经爬上了树,清楚地将空荡荡天坛一览无遗。
空旷的圆场中央,只有一道黑色人影,那必是昭元帝无疑。
他静静伫立着,直到外间的百姓很不耐烦,发出不小的骚动声,这才轻轻振袖,取出了一件小小物件。
他俯下身,好似将之埋入土中。
下一瞬,强烈已极的白光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刺得剧痛——
天坛最中央的土中,好似抽出了一道翠绿嫩芽!
瞬息之间,快得让众人来不及反应,嫩芽已经飞快的抽长,挺直,绿意蜿蜒葱郁,长枝如鬼神一般长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株幼嫩青翠的桃树!
桃树青翠欲滴,整株闪耀着敷淡白光,白光好似飞萤蒲羽一般缓缓散开,溶入空中便消失不见。
白光连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柔和明亮的光晕,不知不觉间,太阳的血光略微淡褪,眼角刺痛感也慢慢减弱下来。
第七十七章 风烟散尽望天外
“这……这是什么?”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淡淡白光飘散四方,纷纷扬扬,宛如天降雪霰,却又清爽沁人心脾,天地间被这温润光晕笼罩,连血光的张扬都在这一刻黯淡下来了。
血日凶芒受它压制,日轮变得略微黯淡,圆盘中央好似出现一点点黑晦,各个形状怪异,倒象是什么符篆刻文,只微微一颤,随即又被血光充满,整个日盘血光冲天,刺得人眼都要睁不开来!
桃树簌簌摇动,白色光点宛如调皮的飞绒,又似激愤灼热的火花,荧荧光辉越发跃动,幕天席地的扑去,好似要将日盘中央的血光燃烧殆尽!
这一瞬,整个天都上空都好似有白光在源源不断的涌动!
桃树继续向上生长,枝条妩媚轻舞之下,绿意更是明媚喜人,枝头渐渐涌出一个个小花骨朵,顿时空气中都挥散着一种甜甜清香。
香味越发清冽甘美,日盘的血光被这香气一冲,越发瑟缩无力,光芒接连暗淡之下,光盘深处那一个个黑晦小点顿时清晰可见——可不正是一个个怪异符文!
花苞亭亭而露,颤微微的绽放开来,顿时香味馥郁,让人心魂荡漾,不能自已。风声猎猎,异香催发激荡之下,更添白色光点之威,血光好似被无形之手瞬间掐灭!
日盘瞬间暗了下来,天地之间再无一丝光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难道是……末日已至?!
这一瞬,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众人一懵之下,随即开始惊慌的哭喊、推搡,有人想向外跑,却也有人跳着脚要涌入天坛之中。
汹涌的人潮引发巨大的骚乱,镇守天坛之外的侍卫们顿时警醒——若是让这群头脑发昏的暴民冲入天坛,惊了圣驾,那简直是打了皇家脸面!他们这群人必定也难逃责罚!
他们先是以净鞭挥动吓阻,片刻之后却发觉,即使是闪着寒光的刀戟,也不能让这群恐惧惊狂之人恢复理智——眼前天坛正门就要被冲垮,他们急得浑身是汗,却是无法可想。
下一刻,一道强大之力出现在人潮与侍卫之间,轰然巨响之下,两者之间的地面被锐器击中,裂开不大不小一条空缝,却是让头脑发昏之人惊得打了个寒战——仿佛是一瓢凉水泼进了滚汤锅里,人们的狂奔乱窜之势顿时停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星星点点飞舞的白光,将雪色银戟照得亮如明镜,寒如怒雪!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单手持戟,将它毫不费力拔出的阮七!
“统统退后!”
狰狞鬼面下,她只露出一双冷然双眸,一声沉喝竟是让人耳边嗡嗡作响,心头狂跳!
她微微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侍卫们怒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圣驾的?!”
被她那冷然水眸一瞪,众侍卫都讷讷说不出话里,阮七冷哼一声,低声发狠道:“回去再跟你们算帐——如今你们的任务就是守好万岁,不能让他出一点闪失!”
众人齐声称呼诺,阮七转过头来,目光扫向方才还未逃净的人群,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突突直跳,怒意一路上涌——若是万岁真有个闪失,便是将他们全数杀了也难辞其咎!
她微一咬牙,干脆持了长戟,站在了天坛门口,亲自为皇帝守起了门!
“将军,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侍卫们踌躇着上前劝道,却被她一个眼风吓得心魂震荡,几乎不能呼吸——
“不必说了,在皇上走出这道门之前——我绝不离开。”
阮七如此断然地说道,却是站直了身子,朝着天坛最核心处眺望着——
那一道玄衣宝冠,冷峻挺拔的身影,因着千百次的镌刻,已然在她心头牢牢生根……
只是这般凝望着你,守护着你,就够了……
她心中无声呐喊着,却是将脊背挺得更直,面上神情也更冷了。
下一瞬,淡淡的日光瞬间升起,照亮了她迷茫而怔忪的眼眸,阮七猛然一跳,双眼惊喜之外,满是不敢置信!
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居然有了日光?!
淡淡的,灿金的,并不算暖和的日光照在她身上,也照在千万民众的身上,顿时,满场陷入了梦一般的沉寂。
“太阳……太阳恢复了!”
有人低声颤抖着说道,有人已经欢喜得痴傻了,还有人却是小声啜泣起来,更多的人却是得意狂喜的大叫出声!
抬头去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与原先一致,毫无差别的淡金旭日,那原先刺眼的滔天血光,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由桃树而发的苛异白光,此时终于也黯淡下来,缓缓收缩,熄灭,掉落于尘埃,一闪即灭,而桃树枝头的新绿,也在慢慢褪色。
花骨朵纷纷落下,却丝毫不见感伤,却是生就淡定平和的性子,做完自己份内之事,便激流勇退,平安归土。
最后只剩下一根主干的时候,桃树飒然一亮,将所有人的眼都耀花了,再睁眼时,远处哪还有什么凭空而长的桃树?!
空旷浩大的天坛中央,只剩下昭元帝一人孤寂而沉稳的身影——他孑然而立,凝视着脚下埋物之地,久久无言。
“方才那桃树,是我的幻觉吧?”
“血光全部不见,这真是好事一桩。”
“方才我好象也象在作梦一般……”
众人只七嘴八舌说着,片刻之间,昭元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阮七急忙迎了上去,“万岁……!”
昭元帝冲她略一点头,目光却仍在朝身后天坛望去。
“有何不妥吗,万岁?”
阮七见他魂不守舍,神色却颇为古怪,不禁将自己的话问出了口。
昭元帝摇了摇头,目光却仍在朝身后天坛看着——
“没什么不妥,只是我好似觉得脚下在剧烈震动!”
昭元帝声音略有些低沉,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颇为荒缪——
“虽然地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我脚下的深土里,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
他仿佛这才注意到她,冲她微一点头,转身便上辇而去。
阮七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紧咬着唇默然无语。疏淡日光将她的身影拖得老长,寂寥中更添几份哀伤。
“你总算没事……”
她低声喃道,随即收起了兵器,伴在帝辇之侧,一路回到了宫里。
第七十八章 你方唱罢我登台
人潮奋涌而来,片刻之间却又离去四散,宽阔广远的天坛,此时再无一人停留。
北风摇曳着四周墙外的树枝,花木婆娑声中,分外显得寂静。
天坛中央那一块泥地里,只是略略被动过,湿润的黑土显得凌乱——
风停,泥屑土粒却在若有若无的颤动着。
下一瞬,一道五色光形飞掠而入!
光点落地,天坛顿时充满五色灿华,金雨细细飘落,空中又有妙音千重,字字声声清如天籁。
五色光轮最中央包裹着一道人影,她伸手一指,外翻的黑土泥屑顿时四散而开。
落入她掌心的,是一颗枯萎的桃核。
桃核黑黢黢并不起眼,却好似有微小生命一般,在她掌心微微一颤,再一颤——竟是如同人的心脏跳动一般
桃核乍遇她掌心的五色光华,却猛然爆裂开来,一丝皇龙之气冲天而起,虽只是极细的一线,却是气势磅礴,燃亮整个苍穹!
“居然以天子的皇龙之气引起‘天桃’萌芽,又以刚发芽的种子牵起后土之力,一气呵成之下,竟能强行冲散太阳血光——天机宗主,你的奇思妙想,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她手掌一握,并不见如何用力,桃核顿时化为簌簌粉末,落入地下,最后的一丝皇龙之气,终也缓缓变淡,消失了。
素来清妙平和的嗓音,此时也带上了凛冽寒意
“我之布局,竟被全数破坏——如此针锋相对,是在向我清韵斋挑战吗?!”
冷然一声,听不出怒意,却瞬间让狂风更急,百草摧折!凛然天威之下,连天坛之庄严肃穆,也在此刻微微黯然了。
“后土之力来自社稷国土——一切疆土国祚,都自天命而生,千百年来,从未有术者敢于直接沾染……你的大胆和狂妄,同样让我惊奇。”
轻笑一声,仍是那般清圣端严,清韵斋主幻化为五色光轮,瞬间消失无踪。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内室,同一时间,却也好似有人感受到这等无形脉动,微微愕然之下,发出一声惊诧的苦笑来——
“居然敢擅动后土之力,丹离啊丹离,你竟然丝毫不怕术法反噬吗?!”
夜明珠的幽幽光亮照出苏幕的面容邯一虽然俊秀如昔,风采未减,却仍是形容微憔,面色苍白。
他一声叹息之下,眼角眉梢却只剩下冷意——
“为了那凡人皇帝,你居然肯如此冒险……!”
这一句声音轻微,一字一字,却似摇魂刻骨,缠绵心口。
“丹离……”
一个名字,心心念念,在他唇齿间翻涌,却终究喊不出声,述不出意。
何等心酸!
苏幕冷然一笑,双手微微颤抖之后,随即又全身心的沉浸入眼前的宗卷之上——
这是他师门秘传的绝式,原本心高气傲的他,甚至不愿早看,如今,却为了心头那一点偏激执念,如此废寝忘食的研读着。
“即使你在大步向前,但,我也不会落后!!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如此执着的低喃,伴随着他翻阅卷宗的细响,回荡在整个黑暗之中。
渐渐的,书卷摩挲的声响逐渐停下,狼毫蘸墨的细微笔迹,在暗室中缓缓晕染开来……
“后土之力居然被触发?”
同一瞬间,感受到这份神念脉动,倚在织锦盘花缎榻上小憩的中年美妇骤然睁眼,坐起身来!
她面上闪过不敢置信,又惊又笑道:“哈……没想到!真没想到!天机宗的新宗主,竟有如此手段!这下我倒要看看,清韵斋如何善了?!”
梦流霜就这么斜倚在锦榻上笑得花枝乱颤,眼中却闪过一道阴霾与嫉恨,“没想到,除了我天枢宗之外,连天机宗也出了如此英才!”
她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眉间越发显得阴沉,“此人如此狂妄,目下无尘,一旦成了气候,对我天枢宗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双目幽动,眉间凝聚的一个深“川”字,正在沉吟之间,却蓦然发觉有一封书信闪着白光,自窗前一掷而入!
她接过信展开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