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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有长腿斑马纹身的蚊子。听说还有蛇。我决不怀疑后者早已被他们的热烈给吓着,钻进石缝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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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快乐,快乐得被人捉弄的仲夏之夜。
爱,同美一样,是要忍受痛痒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才站了起来,留恋长夜之宁静似的,慢腾腾地从龙眼树下走了出来。就在我们走出不到十米远时,我们就看见两只“恐龙”互相携着,从竹林中冲了出来,往前校门那方向胜利逃亡。
球场上的空气被我们久抑的大笑给震裂了。
哈哈,今晚,竹林里的那场爱情,被爱情的第三者——蚊子给享受了。
第十一卷 第四章
开我心怀的仲夏之夜。
我又一次渴望你的肉体。闻到了爱情的气息,流行在前门与后门之间。
圣贤在楼道的转折处狩猎。肉体在十字路口等待圣贤。
一棵病樟树的胡须长满了长夜的下颌。
耳朵就要在从远处窗扉的罅隙处漏来的笛声中舞蹈起来,以止静者的心机,以获利者的暗喜。
时间是我的贴身侍从,躺在这无限忠诚的贴身侍从所布置的爱情之中,幻觉与欲念,是如此的荡人心魄啊。
肉体。闭着眼睛的呢喃和仰视。低垂着头颅的向往和寻觅。
肉体。太阳胸上的黑子或太阳本身,使我无以支使一笔而来的灵妙构思,也不能看到道德像太监一样袖手站在生命的宫闱之中。
此刻,冷静已经不再是一件奢侈品,只有肉体,像从水面上反射的阳光,落在面前的镜面上,又再反弹到眼里,一切在心旌摇荡之中,恍惚,迷离,又彻头彻尾地剖开了对神髓既有侮辱、又有狂暴的真实。
起床时,阳光已经垂直地下落。
屋子里亮堂堂的,我预感着这将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守门的老头正在过道上收拾垃圾,往日感觉到的他将垃圾扫进撮箕,又将它们倒进一只竹筐时的迟缓动作,现在看来是多么的麻利。
壁柜里还有两只苹果,我将其中的一只给了这个给予我整洁和清爽的老人。
阳光赐予我的美妙心情,我将在灿烂的思念中将它交予你。
阳光下面,没有万重山岳,千里遥途……
要我把千种花卉与绿叶,以及促成它们长成精灵的蓝色光线与镀金的青春,在某个吉祥的时辰编成桂冠,戴在你不善思想的头颅吗?
“花儿枯萎了,绿叶如此平庸,似乎有一道符咒箍死了思想的残骨。”
“可你还如此年青,如枯萎的花瓣上的一滴为黎明而蠕动的露珠,景象万千,如纳米之微,却装满了万物。”
你淡淡一笑:“我不善言辞,思想也窘迫。我侥幸在世上,就是因为它们两者的彼此捉襟见肘和互不牵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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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么让人妒忌!因为你幸运地与一切无耻下流的思想和‘正人君子’之流肮脏的嘴脸没有牵连。”
“我梦到了世外桃源!”你固执地喊道。
“因为象牙塔早已坍塌,废墟上连时间也找不到它的痕迹。鸟粪、飞短流长的食屑与梦杂糅着。”
“那我们还能爱吗?呃,彼此的相爱?”
“问你的灵魂去吧!”
“啊,空虚,不胜幽寒的灵魂高处,你说……”
“你的敌人和对手只是你自己,而我、你和他的天敌只有一个,那就是爱!爱情,由于其瑰丽旖旎的梦幻色彩和完美的想象,使我们的人生处处是残缺、纰漏,因此,爱情正是利用了这些残缺使它更加迷人,如上帝,也如魔鬼,即使小人和文盲,也为之疯狂、自残。”
“你说的……”
“愚蠢的人类以为爱可以和自己蒙福至永生、感恩戴德到永生、怀爱至天长地久,他们以为的战争是具体得可以摧毁生命乃至爱的枪炮。不!只有我们拼掉一生时光去追求、却不能轻易发现与我们与生俱来就对立着的爱,同我们终身的争斗与伤害的灵魂所交火的形式,才是人类唯一而永远平息不了的战争!”
“爱,真的是……”
“请回味那神圣的时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是爱的同谋……”
我直视你游移于同谋者猜疑与脆弱之间的眼睛:“这世上,唯有爱能真正而彻底地摧毁人类,而毁灭爱的,也只能是爱本身。”
我们再次坠入黑暗的爱情之中,啊,闪烁着感情之光的肉体,最大限度地饱和了我们的快感,争论与有关爱的思索。当我们坐在椅子里,肉体,突然冷静下去的肉体,就是那个失去了感官快乐与爱情功能的上帝。
如果我赠予你的万丈阳光烤焦了你曾经荣华的心田,那就在你心灵荣枯无常之时,接受我蘸满了甘霖的月光吧。
啊,存在于黑暗的爱情之中,连上帝也觉得并不需要廉耻。
飘忽于爱情的黑暗之中,我们抱朴拥素,携魂至天外的天边。
第十二卷 第一章(1)
汽车在大路上卷起灼热的尘浪。
大路两侧的稻田和玉米,流露出比我的神色还要幽冷的疲惫,我感到,它们碧绿得太深了,似乎只有足以毁掉这个寂寞星球的阳光,才能赋予它们永远托福于大地的碧绿。
那条机耕道从稻田之间划了出来,它分明是岁月一条悠长而深刻裂痕了。刹那间,我的中学时光就从这条裂痕里蹦跳着出来,我看到了那个背着书包,在晨曦和夕阳里来去的少不更事、满腹忧郁、嘴里总要哼着歌曲、瘦小单薄的我,前额顶着校园的钟声,后脑拖着蛋黄似的夕阳。生活,呈现了我在那个年代全部的形式和内容,它使我开始了最初的思考和忧虑,开始亲近一些产生于懵懂意识中的精神和追求,那就是依靠寒窗苦读以求取出路,倘若能获得功名,也是好事,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或许我的骨子里根本就对仕途没有兴趣,我得从另外的角度去考虑我的志趣,而且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也可以说是找到了,那就是文学和艺术。但在当年,从事文学艺术创作这个事业,无论是说说,想想,都显得很不切实际,几乎就是妄想,我必须得先考上大学,解决好出路之后,才能顾及其他事情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我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做得还不错,但我也清楚地意识到,我不能因为出路问题而白白浪费了早年时光对文学艺术的感觉,我得“一心二用”,甚至是“一心几用”,如此而来,我不得不在读书之外,开始费心劳神地思考、阅读和最初的写作,也学会了忍受孤独,习惯寂寥,从而去享受寂寞……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农家少年都必须这样付出巨大的感伤、忧郁、清贫、孤独、沉默,忍受着时间对肉体残忍的折磨,才能到达一种较为理想的境地,但我,至少是我,早早晚晚在那条有时泥泞湿滑得揪人心的机耕道上往返中,我就基本上确立了自己未来的走势。我其实是个很内敛的人,目光的流泻与内心的积累往往不大一致,我没有向家人、老师和同窗详细地讲过我未来的打算。这并不是我的粗心,或对人事的反感,也不是机心使然,纷纭的世事,家事和对生活的极度失望使我对人生充满了怀疑。外表的瘦弱、性情的内敛、言语的恍惚、行为的怯懦,极大限度地丰富了我内在的天地,同时也使我明白我的性情。这样,一切都迎刃而解,我从自己的清醒中获得了力量,在理想中更加清醒地朝着自己的理想往前走,从早年到现在,在人生选择上,我从不犹豫,从未首鼠两端,也从不怀疑,因为我生来就已经得到了它们。
仅仅片刻的工夫让我对机耕道投去深情而哀伤的一瞥,一股野蛮之极的灰团立即切断了我的视线。汽车所带给我的无止境的晃荡,使我神乱目晕。
石拱桥,我看见它了,它如一个常年罹难的,或患着佝偻病的驼背老者,俯在时间之河上,让风尘、阳光、暴雨、霜雪、赤足、车辆、忘恩从背上踩着,踏着,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多少次,它问河水,问繁星,问明月,问青天,问大地,问太阳:“我这样做,够了吗?”而我要问的,那些受惠于它脊梁的承载,到达成功的彼岸,享有了无数功名荣华的人,有几个曾经回头一望?
我们常常把荒芜、冷僻、贫苦、寂寞、孤单、永远都在被忘怀的地方当成了风景,是因为我们在优越的地位上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矮小,在清闲的出游中,感觉到自己心灵的疲倦,在有意无意的沉沦中看到了我们的脆弱,在一个个毫无审美情趣的文字中看到了我们干涸的心田,在越来越宽的住房里察觉到了我们心胸的狭窄……于是,我们逃出都市,带着一种怪异的心情来观光它们,说着既感动不了别人,也感动不了自己的话,拍下无数技巧高超的相片……当我们再次回到我们的蜗居,才发觉真正的荒芜之地,就是我们的内心,我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烈地感觉到寂寞和无奈……是啊,我们宁愿让累赘和不洁的肉体在鱼目混珠、尘嚣四起、凶险阴毒的城市里被囚禁,只在窃窃私语、小心翼翼中让精神有限地光顾大自然的风胜,唉,人类的这种怪异行为所带来的无限悒郁,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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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株可以写进地方志的黄桷树消失了。它们曾经是石拱桥忠诚的伴侣和守护者,是那种轻易就能成为形象的意象,让文学、艺术和记忆都能激越不已的生命。
几个闲散的男人,在桥边新辟的房屋前的院子里玩着纸牌。
一条水牛,在桥下面的田埂上,水墨画一样静谧着。
故乡。故乡……
故乡已是一种感觉,慢慢从前面摇摇晃晃的景致中凸出了地平线。
第十二卷 第一章(2)
我在以前是一家大地主的庄园,后来成了公社(乡政府)所在地的外面下车,其实我也只能在这儿下车,前面的路已经无车通行,只能靠步行了。电影院老得散了架了,没有任何韵味了。电影院对面那块肮脏不堪,一年四季总是漂浮着鸭毛和树叶的池塘已变成了稻田,那些水道倒是长势极好。供销社还是那副土财主敛财进宝的轻佻样子。屠宰场越来越突现出它龌龊、卑污的外形和内质。坡上的一家农舍和山顶上的那座铁匠铺像两件古玩,一件是青玉的,另一件是黑水晶的,因被不识货的人藏着掖着,就成了废物。多出来的几个建筑,有了现代物质的某种气色,包括平庸,低俗,土气,也包含了几个口袋里塞了几张钞票、两眼傲慢、一脸油光、举止可笑的乡人……没有人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要好或熟悉的人要问候,人与人之间就省去了打招呼的麻烦,这使我感到相当的轻松,也符合我的性情。但我还是认出了几个老者,便感到惊怕。这一吓再次使我触及“人生苦短”这个命题,深深悲悯于绝情绝义的岁月对生命的冷漠,对人的驱赶。眼前这几个老人已经到了连顺畅地行走也极为吃力的地步,同时,我业已找不到任何言辞去形容或刻画他们看惯人间事的眼睛,可他们永生屈居于故乡这窄小的天地,他们又究竟见识了多少人间事呢?但他们可也是真正在透析和解剖这吝啬小气的人世间啊……我的目光落在几个小孩子的脸上,他们麻木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