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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传出男人冷静低沉的声音,“进来。”
门卫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喻烽正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没想到你这个时候来,进来进来,坐!”
王远登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身上只有件背心、一条运动短裤和人字拖,脚上都是泥,衣服也脏脏的,不太敢坐在那个沙发上。喻烽去捣弄铁柜子拿出一盒饼干,“坐啊,吃饼干,我给你泡杯茶。”
王远只好把那箩筐卸下来,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直着眼睛瞪着脚上的泥发呆。
喻烽倒了茶转过身来就看到他闷着张脸的木讷表情,很好笑。他记得王远,王远比他上次见面好像又壮实了一点,身材线条和军营里这些大男人比起来毫不逊色,健康的巧克力色皮肤像是一片暗金色的沙滩,原始粗糙,有着阳光的味道。喻烽递茶的时候注意到他手上粗重的老茧,那是一双非常精于体力活的手,背面有许多细小的伤痕,掌心宽厚,指节粗大,指甲平滑。两人匆匆触碰过的肌肤擦过一阵细细的静电,让喻烽心里打了一会儿鼓。
王远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沉默的黑瞳对上来像是会把人吸进去。
喻烽一怔,“上次让你来找我你也没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王远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
喻烽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这杯茶说谢谢,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对王远晃了晃烟盒。王远没要,他撇到旁边的箩筐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阿叔让我给你送海产。”
“村长,”喻烽抖了抖那箩筐,夸张道,“这么多?你们留着自己吃嘛。”
“阿叔说,天气要冷了要吃点好吃的。”
“谢谢你阿叔。那你把这盒饼干带回去吃吧。”
王远摇头,“不能要回礼。”
喻烽把盒子塞手上,说一不二,“不是回礼,就是点小吃。吃完了还来我这儿拿!”
王远闷着脸盯着盒子发呆。
“村里最近怎么样?”
“早上做秋祭,船队走喽,阿叔要退休了。”
“村长要退休了?”
“嗯。符合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就可以退休了。”
喻烽看着他,声音突然低下来,“那你呢?船队走了你怎么没走?”
“我求阿叔让我做守塔人,阿叔答应了,我就不跟船队了。”
“所以你是新的守塔人?”
“嗯。”
喻烽知道守塔人的意义,他有点好奇王远为什么愿意留下来。别说一辈子留在这里,就像是他们这样被派到岛上呆几年、任期到了就可以回去的都心不甘情不愿,何况是呆一辈子。
他抽完了烟,拍腿站起来,“来,带你去参观军营!”
两人出了办公室。喻烽两手插着口袋走在前面,步子迈开来气场极强,导游做得也很用心,每到一个地方停下来慢慢讲,举手投足有点像是带着来视察的领导下访。王远跟在后面很认真地听,像个学生听讲一样。
一路上来往的士兵见到喻烽打招呼,喻烽和他们关系好,说说笑笑。两人从营房后面绕了一圈快走到食堂的时候对面过来一个男人,白白净净的,桃花眼,面上自带三分笑,吹了声口哨,“哎呦,烽哥,这位同志是?”
“王远。守塔人。”喻烽介绍,“阿远,这是我们的副队长任淮生,也是刚来的。”
王远觉得这男人长得邪乎乎的。任淮生却伸手就来拍他的脸,“同志长得挺帅。”
还是喻烽及时打掉了那只手,“打招呼就打招呼,别上手。”
王远下意识退了退,对任淮生的轻佻皱眉。
任淮生看他那冷淡的表情故作惋惜,“烽哥,机房那儿有台电脑坏了,我估计主板烧了,技术组小陈休假去了。你看看怎么办吧。”
“我等会儿去看看。快开饭了先吃饭吧,不急。”
“行,我去找人填单子。先走了啊。”临走向王远抛了一个委婉的秋波。
喻烽失笑,解释,“别理他,就这德行。人不坏的。”
王远心想原来解放军也不全是正义凛然的样子,也有那二流子级别的。
两人走到饭堂,正好打开餐铃。一时间全体士兵向饭堂涌来,纷杂的脚步轰隆隆的。喻烽带着王远站在食堂前的广场上,见到有跑得慢的士兵大喝,“动作快点!集合!”
士兵列成五行,任淮生出列整队,报了一遍数,走到喻烽身前行军礼,“报告!集合完毕!”
王远惊叹地看了部队集合的全过程,只觉得十分威风。
下一个动作喻烽拉着他的手走到队伍前面,扯开了嗓子,“稍息!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王远,舢板岛新任的守塔人!今天来这里给我们送海产,我们托他的福才能吃到新鲜的海鲜。为表示谢意,大家给点掌声!”
掌声雷动。
王远连忙鞠了一躬。
喻烽又说,“大家都知道,舢板岛的灯塔是入海口的第一座灯塔,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我们来这里的任务之一,就是守护灯塔和航标,守住了这两样就是守住了整座舢板岛!但是,守塔人也是非常辛苦的,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从不懈怠,尤其是恶劣天气下更是要冒生命危险!我建议!大家向新任守塔人王远同志表示敬意!”说罢,大喝,“立正!敬礼!”
全队士兵啪得一声立正,行军礼。
王远吓得连退了两步,眨巴眼睛慌张不安地望向喻烽。
喻烽被他逗笑了,抬了抬手,“礼毕!都放下!”
王远黑着脸,觉得被人耍了。
喻烽看他那样子就觉得开心,“向你致敬呢。不开心?”
王远不想跟他说话。
“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让厨师把那些海产做了,大家一起吃。”
王远说,“阿妈等我回去吃饭。”
喻烽也不勉强,“好,那我送你出去。”他把王远送到军营门口,“下次再来玩,没事儿也可以过来,随时欢迎你!”
3。
机房的电脑真的报废了。技术员过来检查说可能是电压不稳导致硬盘损坏。
岛上的用电来源基本依靠太阳能电池板和风力发电机,电压低不稳定,机房另有专门的发电机配置,基本能保持电脑的正常运作。这里的电脑极其老旧,系统还是windows2000,只保证开机关机和扫雷。技术人员说还可以向上报修的时候喻烽直接让他打住,往那主机箱上猛踹了一脚,说就这破东西还修,废了得了。
喻烽叫人填了报送单子就把主机给扔到废物间去了。
任淮生装作惋惜地看着角落里孤零零的机箱唏嘘,“瞧瞧多可怜,唉,物伤其类。”
喻烽叼着烟嗤笑,把那机箱盖儿踹回去,“你就是骚。”
“这是情怀!”任淮生拍拍屁股站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怎么就不能感伤一下了?你以为都像你啊,扔荒岛上来也能勾搭个守塔小帅哥。”
“你注意点措辞啊,我没勾搭他。”
任淮生鄙视他,“你得了吧,人家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搏美人一笑,你倒好,牺牲一班兄弟耍猴儿还没留得住人家吃顿晚饭。”
“我怎么牺牲兄弟耍猴了?人家辛辛苦苦守卫灯塔不该给他敬个礼?”
“你拍着良心说,你就真的只是为了给人敬个礼?”
喻烽吐了口烟没接话。
“啧啧啧,看吧。我还不清楚你那德行。”
喻烽纠正,“我只是逗他玩儿。”
任淮生摇头,“你大爷!”
窗子外能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
“喻叔叔还好吧?”
“不知道。”
“你妈没给你打电话?”
“她一打电话就哭,没事儿,我小姨陪着呢。”
“还是养着个儿子出息,你妈以后就指望你了。”
“她能折腾,不用指望我她一样好好的。你信不信,回家打两天牌照样吃吃喝喝,要不然这么多年部长夫人怎么当的?那不就是在家逗弄逗弄狗,要不逛逛街打打牌,反正我觉得,只要她那狗还在,牌还有的打,天塌不下来。倒是我爸我比较担心,抓进去不知道得呆几年,他关节不好,风湿疼,那里头耗两年不耗死也得给折腾个够呛。”
“那不一样,以前挨过苦的别小看你爸。我跟你说最多两三年一定给弄出来,到时候找个好一点的疗养院送过去养养。我们家那个不就是?人在医院了还能把我送到这儿来。我简直是,我都气疯了我跟你说刚上船那天。”
“你那纯粹是活该。我要是任将军我就这么做。”
“我怎么就活该了?我遵纪守法团结同事爱护领导,他就是个法西斯,工作狂!上头都批准了他做完手术休息半年,他醒来一个星期就开始要人来医院探望他,还不知道哪个混账王八蛋给他提的这么个建议,让我到这破地方来锻炼锻炼。他还真以为来夏威夷度假了,屁大点地方没个3G卡老子得跳海了。”
“所以说你小子觉悟不够。”
“啊?”
“谁敢跟你爸建议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锻炼?那不是找死嘛。”
“那你是说不是外人提的?”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们家的事儿。”
。。。。。。
做了守塔人之后,王远每天都有机会看日出。
他把灯塔旁边的小屋子收拾了一下搬进去住,早上五点钟起床,七点钟升旗开始工作。中间两个小时可以坐在屋顶等日出、去岩壁上钓鱼或者晨跑。
天光泛亮的时候气温还很低,他裹了一件厚外套出来坐在屋顶上,手里有一个馒头一杯热水。馒头吃完了,日头刚刚好出现在海平面上,柔和的金光与灯塔上的灯光相遥映,远近错落的船只在鳞动的海平面缓缓行驶,白色的桅杆刺穿金光划破清晨的薄雾,由远而近的鸣笛声随着海风扑面而来。
王远站在屋顶,心里挺自豪的。舢板岛每天来往4000多艘船只,就靠他一个人和这座灯塔指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气。
七点升旗,过后是例行保养灯塔工作。擦拭楼道、栏杆和太阳能硅片,然后清洁电雾号,清洗电池头,测量电池电压,最后进入楼顶检查主灯。塔顶其实是个玻璃屋,内部温度在50℃以上——屋内不能开窗散热。王远要检查线路,擦拭灯罩。。。整趟活干下来起码3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他的背心已经湿透了,回屋子里稍微擦了下‘身体,换身衣服出来。一只土狗在屋外逡巡。王远怔了怔,和它对视了几秒。土狗朝他呜了两声。
——饿了?还是找阿妈?
王远回屋子里找了一片火腿出来,蹲下来没碎放在地上给它。
狗用鼻子嗅了嗅,把火腿吃完了,在王远脚下蹭了蹭。
王远一动不动蹲在原地,等着它蹭完了再起来,结果那狗还没完没了了,一边蹭一边呜呜叫。王远蹲着累,起来又怕它失望。结果他就这么蹲着,把腿蹲麻了,只能坐下来。那狗跳到他怀里,把肚子翻过来。
——要干嘛?
狗叫。蹬蹬四肢。
——唔,是只公狗。
王远和狗玩儿了一会儿,心情很愉快,提溜着狗脖子回家给母亲做饭。
村委会的李书记带着儿子过来串门,王远正在厨房里头炒菜,王妈妈进来嘱咐他多炒一个把人家留下来吃顿饭。王远就多折了一把豆角,一个转身就见一个男人进了厨房,拿着两条腊肉,挂在窗口排风扇前,“哎呦老弟,炒豆角呢?切几片放进去?今年新晒的。”
王远认人脸认得特别慢,他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这人是李书记儿子李永斌。李永斌今年四十岁,穿着一件领口发黄的宽大衬衫,有点中年发福,“要帮忙吗?”
王远摇头,把豆角盛到盘子里。
李永斌挡住了他的路,从口袋里摸出一封红包来,“老弟,来,恭喜你当守塔人。”
王远怔了怔,“要不得,”指指腊肉,“就那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