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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兄长,身为太子,他不是有责任阻止清歌毫无规矩地责骂父皇吗?他自认做到了,他压抑着心头的焦虑和痛苦,他压抑着心头的担忧和害怕,努力理智地去完成自己的责任,既防止清歌被一怒之下的父皇降罪,又不愿父皇被清歌口无遮拦地伤害,可是,他错了吗?
为什么清歌用那么冰冷无情的眼神看他,然后说出那么冰冷无情的话?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就是绮罗永远不会选择你的原因——你就跟父皇一样,即使信誓旦旦地爱着一个人,但是只要你环境变化影响到你们自身的利益,你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弃爱人,而选择自己,父皇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其实根本就不会爱别人,你们只爱自己而已!在她失去踪影的时候,你竟然还能顾及到礼仪理智,你扪心自问,你在爱她的过程中,到底还有多少不能解下的包袱?”
他饱受打击,摇摇欲坠,清歌的话,彻底撕裂了他心头的伤口!
清歌知道他深爱着绮罗,清歌甚至知道他在用什么心态爱着绮罗,哈哈哈哈,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绮罗为什么明明同时遇到他们兄弟,却如他父皇那般,毫不犹豫地,第一眼便看中了清歌,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一直以为,起码他拥有的地位和大志是冲淡的清歌无法逾越的,现在他猛然产生一种荒唐的感觉——只有清歌不要的,才会落到他的头上,只要清歌肯下一点功夫去争取的,就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他一位他英勇果决,坚毅大度,也有着清歌无法比拟的优点,却原来,那只是他个人的虚荣,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放在心上,他心头的伤,是那么深,那么深……
痴狂无状的清歌,寂寞黑衣的清歌,阴霾如夜的清歌,伤心坚强的清歌,很多面的清歌毫无顾忌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不加掩饰,不需怜悯,他茫然,他惑然,他恍然。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爱,清歌的爱,两者之间,有着遥不可及的差距!
在得到绮罗消息的第二天,清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和他打招呼,更没有和父皇打招呼。
原来在清歌的心中,亲情亦是如此的淡漠。
随后,他也跟着清歌的脚步去了北疆的大营,他不知道清歌打算怎么营救绮罗,但是他确定清歌只会动用私人的力量去营救绮罗,而他,就该用他的办法为他们铺好后退的路。
这是他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
清歌是他的兄弟,绮罗是他的……
第十五章 凤于九天(四)
沙场一战,勇士留名!
如果不是她送给安圣的保命武器,他便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葬送了妹妹安圣的性命,想一想,他都忍不住后怕不已。
他知道她和安圣情同姐妹,但是他不知道她竟然甘愿为安圣打破自身长久以来坚持的原则,动用了大量曾经让他无比渴慕的火药!她对他们兄弟姐妹,都是无私而坦诚地付出着,只是不知,这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态,还是的确因为他们每个人自己……
其实,身为一名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帅,他心底比谁都清楚,火药也许是都城一役取得胜利的重要因素,但绝对不是关键因素,关键应该是——那个指挥战役的人!
她果然,果然如安圣所说的那般,拥有奇谋诡计的将帅之才,却屈居在低贱的商贾位置上浪费一身才华,他实在为她不值。
那都城下遥遥相望的一幕,她青衣翻飞,乌发凌乱,神色肃穆如庙里的雕塑,常让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总是无法停止内心的自责——她已经瘦的形销骨立,苍白缥缈,只有那倔强的眼神支撑着她整个人,他却以为她是因为连日奔波劳累,如果他早日发现她的异状,也许就不会给她留下病根了。
说到底,他的确不如清歌啊!
热闹的全军宴上,一曲昂扬激烈的《精忠报国》,把全军的士气振奋到了最高点,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论起激励士兵骨子里斗志的本事,他也算是个中翘楚,却只能对她甘拜下风。
可是,再热闹的场面,也比不上急转直下的情况更让人震惊!
绮罗早已身中剧毒,而清歌则一直在用己身的鲜血来压制绮罗体内的剧毒,直到,蚩昊的到来,揭穿了一切,直到,清歌缓缓地在他们大家面前倒了下去。
眼前一片纷扰,他的脑海刹那空白一片,只感觉一种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轰然崩塌了——原来坚强完美仿佛无所不能的清歌,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脆弱至极的有血有肉的凡人,深藏了人间的一切悲伤痛苦残酷,在隐忍和沉默中担负了超出极限的情感。
原来母后竟是被人害死,难怪面对清歌的指责父皇一声不吭,连他也忍不住恨起父皇;原来清歌曾经亲身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一幕,难怪重返皇宫的清歌和所有人之间有了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原来,清歌指责自己的那番话的确事出有因,此刻他也觉得,比起清歌,他能够为绮罗做的实在微不足道,就像当年父皇为母后做的那些一样——为了爱,清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他做得到吗?他拼命反问自己,也许,他做得到,做得到,只是他没有机会去做……
终于,在一片凄哀的沉痛中,他第一个站了起来,这就是他,凤九天,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必须要摒弃一切个人的悲欢得失,站出来主持大局,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责任。
为了防止绮罗再次自寻短见,他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看望清歌,他不知道到底出了社么事情,但是绮罗不愿意说,外公不愿意说,一切的一切,既是一团谜,又其实那么一目了然——他们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心房之外了。
锡勒的挑衅接踵而来,给绮罗找到了发泄一腔闷火的机会,他惊喜地发现,绮罗的思路竟与他不谋而合。
天日虽然损失了安圣这员大将,却又得到了绮罗这样的绝世人才,锡勒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温吞疲软的天日骑兵,怎么都变成了一头头猛虎,下山的猛虎,血色沙场,战士魂归,一战而锡勒注定了亡国命运!
这早已注定的结果,因为绮罗的参与而至少提前了十年出现!
战事稍歇的间隙,他第二次看到了绮罗的眼泪,这一次,没有愤怒,怜惜是他心头全部的感情。
他知道,她在他的面庞上寻找着清歌的影子,可是他苦笑,他和清歌,有着完全不同的相貌,即使那看似有些许相似的瞬间,也不过是血缘关系作祟的一点幻觉安慰罢了。
但是,就算有一丝幻觉,他都愿意用来安慰绮罗,这时候的他,已经无法兴起嫉妒愤怒悲伤这些很遥远的心情了,单纯的真心的安慰她,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可是,在最后的战场上,她竟然发呆出神,呼啸不长眼的刀剑在她耳边纷飞闪动,她却毫无所觉,她到底在想什么?
长戟一闪,眼看已经到达她的面门,她依然一动不动,这是刚才那个指挥战马冲破纳可绪包围圈争取到救援背后时间的果断女人吗?
不假思索的,他猛然扑了过去,拼着受伤甚至一死,他也一定要救她——她发出一声震颤他心头的惊呼,“九天——”
为了这充满毫不犹豫的关怀的一声呼唤,即使受再重的伤,他也觉得值了。
她怒火冲天地站了起来,他着迷地看着阳光给她高挑美丽的身形打上了一道金边,此刻她熊熊燃烧着赤艳的凤眼纯粹是为了他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她独身一人率先离开,他知道,她再也忍受不了满地的血腥和尸体了,她也许有种种冷淡残酷的手段,但绝不包括一颗嗜血的心,所以他默许她离队先行,然而,当他回去时,却发现后方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清歌醒了,可是她却沉睡了,一睡就是半个月,醒来了,在她和清歌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变化,仿若两人浑融成了一体!
焦躁的情绪逐渐从他的心头窜出来,为什么他总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直到那天,他看到她独自走进蚩昊的房间,他一时好奇,他只想知道她如何去安慰痛失亲妹的蚩昊。
一个预料之外的惊人秘密震得他头晕耳鸣,一个关于她身世的秘密,一个匪夷所思的秘密,一个根本不可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秘密,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他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抱头想了一夜,他和她认识以来发生的种种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翻涌着,她的惊世骇俗的抱负,她的超凡脱俗的思想,她的才华,她的一切……
原来如此!
一抹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灵魂,独立盛开在一个文明落后的时代,冷眼旁观着世事的变迁,我行我素地活出自己的风采,而这一抹风华绝代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天下无双的。
心底,不自禁地,又慢慢地热了起来……
父皇的圣旨,如同一道咒语,日夜在他耳边缠绕不休,他是很想回京,很想向父皇争取,即使遭到拒绝,起码他努力过了,可是像现在这样,他不甘心!
就在这个时候,京师传来噩耗!
父皇病重!
那一年,是他们皇家最惨淡的一年,先是太后遽逝,接着安圣残废,再来父皇染病,然后,雷渊莫名其妙地辞去了恭王封号,说是莫名其妙,其实他和众大臣心底都清楚,父皇,这是为未来的新君铺路呢,只不过,连他也不确定,这个新君到底是不是他。
圣旨中明明白白地指出,由他继承大统,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上一道圣旨中,父皇的暗示是真的?给他江山,给清歌美人——他很想笑,可是看到曾经意气风发威严霸气的父皇,如今变成了一位病入膏肓的平凡老人,纵横的沟壑在他曾经英俊的脸庞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他心头不由得恻然。
真正一切都透明地摆在眼前了,他反倒不慌了,没什么好争取的了,他虽然在京师小有布置,但常年在外打仗,那些防范措施早已被老奸巨猾的父皇摧毁得干干净净,如今的他,虽然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分,但处境未必就比雷渊安全,起码,雷渊是保住了命,而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未知数。
果然不出所料,魏家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数次派人秘密刺杀,他无动于衷,冷眼旁观,他心知,这一切,只怕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只是他没有料到,一向和父皇不合的绮罗,这次竟然和父皇暗中联手,卷入了这场平乱阴谋之中。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明显,是为了清歌……
他早已知道答案,为什么还会心头苦涩?
魏家人在她和父皇布置的天罗地网下走向毁灭,而一直处于暗处却数次带给清歌致命危机的雷泽也完了。
雷泽之死,在他和清歌的意料之外。
也因此,清歌几乎有些不能谅解父皇和绮罗,可是绮罗不在乎,她那毫不在乎眼中只有清歌的神态,深深折服了他。
天景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父皇驾崩,而他登上了天日权利的巅峰,真正掌握了天下苍生,实现了他多年以来的梦想!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竟没有感到一丝喜悦,仿佛,在追寻梦想的路途上,他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得到皇位更加重要……
接下来,在父皇的遗嘱下,百日内,他要亲自为清歌和绮罗操办婚事,以公主之礼,将绮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