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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在雪地里待了两天,再不洗澡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听说昶园后院有一泓清泉,泉水源自山上溪流,清澈见底,水深且广。淼淼心痒难耐,在床榻躺了半个时辰仍旧没忍住,悄悄从房间溜了出来,往后院走去。
华峪山已见春。色,水边草木丛生,刚刚没过小腿。此处偏僻,周围有乱石环绕,况且夜色已深,应当不会有人来。淼淼环顾四周,确信无人后,除下身上短袄襦裙,仅剩一件桃红兜儿和中单。试了试泉水温度,冰凉彻骨,然而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淼淼犹如饥渴许久的旅人,迫不及待地扑入水中。
浑身被泉水包裹,这种舒服的滋味难以形容。淼淼潜入水下,灵活地游到水中央,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清沁肺腑,浑身舒畅。
双腿有些发痒,她并未在意。畅快在游了两圈,只觉得浑身的怠惰都消失了,久违地自在快活。月色皎洁,洒在粼粼水面上,泛起璀璨光芒。寒风吹拂,拂乱青丝,淼淼伏在岸边歇息,偏头瞥见一条银白鱼尾在水面一扫而过,划出绚丽的弧度。透明的薄带漂浮水中,像精心织就的绡纱。
淼淼一时惊呆,脑袋里木木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伸手碰了碰尾巴,鳞片刺在手心的触感异常真实……这是她的尾巴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忽然变回了鱼身?
淼淼上半身僵硬,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下。身鱼尾。透过水面,她能够看到倒影的人影,里头的小姑娘妍姿艳质,冰肌玉骨,缜密乌发披散肩头,美艳不可方物。
这分明是她原本的模样!为什么,为何会这样?
淼淼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捧着脸颊,这时候唯一想到的人便是卫泠。可她在华峪山,距离四王别院有好几里地,根本没法见到他……
正在她思索对策时,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似有人来。
☆、第十七日
更阑人静,月朗星稀,后院本是无人涉足之地,夜间更不会有人走动。然而淼淼确实听见了,那声音距离此处不远,并且有愈加靠近的趋势。
她心急如焚,附近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四下环顾,惊惶之中躲在一丛灌木后,隐匿身形。岸边水草杂陈,乱石嶙峋,足以遮挡住她娇小的身躯。淼淼忐忑不安地环住双臂,嗒然若丧,极近所能地缩小存在感。
她应该听卫泠的话,不碰水的……这下好了,不知何时才能变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后果不敢设想……万一以后都不能变回去,那她得一辈子待在此处吗?
这怎么行,淼淼越想越悲伤,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好看到了极致,连哭都是楚楚可人的。
眼下后悔已经没用了,她只能尽量躲起来,不被对方发现踪迹。来人似乎不止一个,他们立在岸边八角亭中,谈话声穿透寂寂夜风,模模糊糊地灌入她的耳中。
“太子何不趁此机会,将四王和七王一举……”
是个陌生的声音,淼淼吃惊地捂住嘴巴,想看清来人的脸,却又一动不敢动。只消她有丁点儿动作,草叶婆娑,对岸的人一定会发觉她的存在。
杨谌言语听不出情绪,“本王也这么想过,但此事非同小可,圣人定会命人彻查根究,届时本王也逃脱不了干系。”
果真是太子……他竟然想害四王!
尾鳍在水下摆动,漾开一波一波涟漪。淼淼聚精凝神,双臂撑在岸上,泼墨长发下纤腰若隐若现。她身段玲珑,腰下美景浸沉在水下,惹人无限遐想。
杨谌又言:“此事本王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别让四弟起疑就行。”
对方答:“是。”
言讫声止,脚步声匆匆远去,八角亭回归平静。可是淼淼知道,还有一人没走,他正站在亭中一动未动,不知思索何事。
太子在四王身边安排了线人,更想要加害于他……对方不动,淼淼也不敢动,她这幅模样被人看见,太子一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连累杨复。她屏息,维持这个动作良久,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本以为他一会儿就能离开,未料想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杨谌还是不走。淼淼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她好累……这人留在这儿做什么呢?身旁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也喜欢半夜看景?
岸边有一块泥土松动,扑簌簌掉入水中,声音在夜中格外清晰。
杨谌闻声,厉声质问:“何人?”
无人回应,水声溅溅,树荫窅窅。杨谌循声望去,拨开浓翳树丛,往下方清泉中望去——
只一眼,便定住身形。
水中的姑娘仓惶回眸,她的动作打破了水中倒影,波纹迅速向他脚下蔓延而来。杏红兜衣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胸口,露出莹润无暇的肩颈,水眸轻眨,流转生辉。容貌丰神绝世,她无需动作,足以摄魂夺魄。
她像误闯人间的月神,不知所措地回望他。玉润冰清,一如水中惊鸿艳影,袅袅亭亭。
杨谌看着她久久不能动作,从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他抬手放在胸口,这里有些痒,越来越往全身扩散,使得他浑身都酥了。
她大抵是在洗澡,见到他很是惧怕,不知是那个王爷带来的姬妾。
杨谌上前一步,“本王……”
淼淼因这一声陡然回神,不待他把话说完,俯身扎入水中,长发微拂,渐次消失在水面。
少顷水面回归平静,方才的惊艳就像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
她现在的模样同小丫鬟天壤之别,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来。
淼淼躲在下游,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水面倒影跟着她一块动作。这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可是如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
衣裳都在八角亭岸上,如果太子没走,她根本没法回去拿衣裳……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她该如何变回人身?
卫泠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警告她不能浑身浸水而已,那现在要怎么解决呢?淼淼很无助,眼瞅着天就要亮了,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晨曦初露,阳光打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淼淼不知何时趴在石头上睡着了。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心深蹙,好似梦魇一般,口中喃喃自语。旋即惊醒,睁眼看了看头顶太阳,大约已经是辰时了……
她若不及时回到寒沨院当值,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转念一想自己的模样,又马上泄气了……她现在是鲛,这样回去势必会吓坏不少人的,还是算了。
淼淼疲乏地撑起身子,坐在岸边,一低头便觑见水下晃荡的双腿……笔直纤细的两条腿,淼淼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人类的腿没错!她赶忙又看自己的脸,清秀稚嫩,是那个小丫鬟的脸。
她惊喜地睁圆双目,赶忙从水中抽出双腿,指尖轻轻触碰,是光滑温暖的皮肤……
淼淼忽然想起来,上回身上长鳞片,也是第二天就消褪了。这次她变回鲛人,过了一夜又便回来……难道只有在晚上才会变回去?思及此,她试探地将双腿再次放入水中,等候片刻没有变化。
她放宽了心,长长地松一口气,重新扎入水中。从下游回到昨晚洗澡的地方,她悄悄躲在石头后观看,岸边已经无人,才放心地游回去,将衣裳抱在怀里,躲到一处手忙脚乱地穿上。
*
回到寒沨院已是一刻钟后,淼淼先回左耳房换了身衣裳,这才到匆匆赶往正堂。
原来今日是回去的日子,一拨人大清早便收拾妥当了,临走时才惊觉大清早便不见淼淼身影。这可把岑韵极坏了,院里院外地寻找她,依然没找见。前头乐山乐水催得厉害,四王的车马在园外守候,若是再找不到人,他们唯有先行离去了。
好在淼淼及时出现,岑韵顾不得责备她,命她赶忙收拾行囊,往门口赶去。
途中遇到院内几名侍从,他们一壁往后院走一壁念叨:“太子让咱们在后院找人,可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哪有什么人影?该不是看错了?”
另一位叹息:“哪那么多废话,照做就是了。”
淼淼脚步微顿,脸色泛白。岑韵发现她的异常,想来也听到那几人对话,便对她解释:“昨日太子似乎在后院遇见了什么人,天未亮便大张旗鼓地找人。据说还去几位王爷的院里搜寻一番,闹得好大动静。”
昨晚惊为天人的一眼,使得杨谌心潮久未平复,激荡难耐。回去后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影子,等不及天亮便唤来仆从,让底下人以冒犯太子为由,逐一寻找那位姑娘。他本以为她是哪位王爷的姬妾,若真如此就好办了,只要他开口,不信对方会不答应。孰知哪里都找不到她,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丫鬟里头也没有她,杨谌彻底没了办法,便让人去后院重新搜寻。
淼淼听得心惊胆战,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咱们快走吧,王爷不是还在等着吗?”
岑韵嗔她:“你也知道,真个胆子养肥了,敢让王爷等你!”
谈话间已然来到门口,淼淼来到杨复的车辇前,隔着一层帘子,看不见里头的人。她手绞在跟前,斟酌用词,“王爷,我昨晚夜里去水边洗衣裳,一时不查睡了过去……睁开眼便误了时辰,让王爷等候,婢子知错了……”
马车华贵,两边浮雕云龙戏水纹,玄青锦绣帘子严严实实地遮住车厢光景,不知杨复是何表情。淼淼霎时不安,紧紧地盯着布帘,等候他开口。
半响才听杨复道:“到车上来,告诉本王哪里错了。”
来时路上,四王独自乘坐一辆车辇,他不喜人在跟前伺候,是以丫鬟另外备有一辆马车。回去理应也如此,目下他却让淼淼到车上去?几个丫鬟不约而同地看向淼淼,眼中既羡慕又同情,王爷必定是生气了,要严惩她。但能同王爷共处一处,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淼淼蹑手蹑脚地登上车辇,打帘而入,坐在距离杨复最远的角落。
她悄悄打量杨复神情,他端坐在车厢中央,以手支颐,双目微阖。
淼淼更行拘谨,支支吾吾地解释:“让王爷久等,耽误了您的时间,婢子愿受惩罚……”
车轱辘缓缓推进,毫无预兆地前行,下坡的山路陡峭崎岖,难免会有颠簸。淼淼吓一跳,抓紧身下毛毡,不敢动弹。
杨复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人,露宿在外。”
淼淼缄默,生怕他联想到太子的事,索性闭严实了嘴巴。
杨复又问:“昨日给你的药搽了吗?”
淼淼连连点头,“搽了,王爷给的药很好用!”
静了静,杨复低声:“过来,让本王看看。”
☆、第十八日
他他他方才说什么?
淼淼惊愕不已,饶是她不谙世事,也知道姑娘家的身子是不能轻易给人看的。他居然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怎么能给他看呢,这又不是她自个儿的身体!
何况淼淼根本没有搽药,她折腾了一整夜,清晨醒来便匆匆赶来了。那药效果如何她不知道,都是胡诌的,若是给四王看见了,谎言不攻自破。
淼淼抗拒地摇摇头:“真的没事,王爷不必担忧。”
杨复盯着她,久未出声,“你方才说,昨晚去了后院?”
她难道说得不够仔细?淼淼纳罕不已,重复一遍:“婢子昨夜去水边洗衣裳,因太累了,不小心在岸边睡了过去。”
言罢,她抬头端详杨复表情。
只见杨复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后院只有一处有泉水,太子遇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