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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回了王家府里,倒是深居简出起来,除了承安隔三差五过来,姐弟两个说会儿子体己话,平常就在屋子里猫着,看书,写字,画画,弹琴,倒也别样悠闲。
只可惜悠闲的时日不长,这日,宫里贤妃身边的崔嬷嬷便来接,说是娘娘那里惦记了几日,今儿瞅着天气正好,便让来接宛若进宫去住上一两日。
老太太心里着实不想让宛若去趟这摊子浑水,虽说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女,孙子孙女也都是亲的己的,可就宛若一个是她心尖子上的丫头,许是对老闺女那点儿未尽的怜爱,全部倾注到了宛若身上,是丁点儿委屈都不舍得她受的。
也因此,柳府这档子事,把老太太恨坏了,虽不至于断了来往,可也不如那时亲近了,更别提宫里。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深知道兴衰成败除了人为,还在天意,天意不让你顺当,你也顺当不起来,就如同四皇子。
前些年皇上可不瞧着哪哪都是好的,这几年不知怎了,隔几日寻个由头便申斥一顿,宫里的贤妃,宠眷也薄了很多,王家的恩典,也渐渐稀疏,一来二去,竟是露出了些许后力不济的光景来。
不然,柳家也不至于在宛若还没进门的时候,就明目张胆往柳彦宏屋子里放人,这便也罢了,亲事不成倒更好,若是嫁了这么个丈夫,以后宛若这委屈可是一辈子,倒不如及早看清断了干净。
老太太那边早就想好了,别管如何,在自己有生之年,给宛若寻一门靠谱的亲事,至少,若真有祸事了,能护她周全,柳家绝不是上上之选,最不济,二闺女家,宛若的二表兄和宛若一般年纪,明年,后年的亲上加亲,也不至于委屈了宛若。
因此退了亲事,老太太心里倒不着急,可宫里贤妃和宛若舅舅的主意,老太太是不怎么乐意的,十一皇子是好,可瞧这势头,说不准将来是什么光景,再说,皇家的规矩大,当初大闺女进去了,实在是无奈之举,这些年,明面上风光,那底下的苦处,别人不知,老太太又怎会不知。
再加上王家这样的家族,前头还有个四皇子呢,今后从哪儿说,也不能帮着,说不准,还能坏事,因此,老太太心里着实不乐意十一,虽十一对宛若实心实意,可如今才多大,谁又能保的住一辈子去,倒不如亲戚更好些。
老太太真是为宛若操碎了心,事事都恨不得周全,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宛若的命运如何,谁又知道呢?有人惦记着总是好事,可惦记的人多了,说不准就成了坏事。
宛若跟着崔嬷嬷刚下了车,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立在宫门口的赵睎,一身紫色蟒袍,腰束玉带,头上金冠在阳光下灿灿发光,金冠下一张脸妖孽的可以,真是比女人都好看,可惜白瞎了,裂开嘴,笑的傻不拉几的样儿。
见着宛若,几步就迎过来,伸手就要来拉她的手,却被崔嬷嬷一下子挡在前面,蹲身施礼:“请十一爷安。”
宛若也只能跟着意思意思的福了福,赵睎不怎么耐烦的挥挥手:“罢了,你闪开,让我跟宛若说句话儿,老挡在我跟前碍事。”
崔嬷嬷忙道:“不是老奴要讨嫌,只是娘娘特意吩咐了,如今姑娘和十一爷都大了,姑娘明明年都该及笄了,纵是从小一处长大,情分不同,可这男女大了,还要守着些规矩的好,省的传出去,十一爷倒没什么,姑娘赶明儿的婆家可不耽搁了”
“婆家?什么婆家?不都退了柳府的亲事吗?那还有什么婆家?”
赵睎眉头一竖,眸中利光闪了闪,崔嬷嬷脚都有点软,这位十一爷可惹不起,勉强笑道:“娘娘说了,虽说柳府的亲事退了,好在姑娘还小不妨事,以后自然还要寻门当户对的人家,难不成姑娘大了,养在府里一辈子不成?”
赵睎忽然笑了:“这个娘娘便不用再费事了,我跟父皇说了,将来必然娶了宛若,我两人便能日夜都在一处了,也省的这样,成日里见个面都难。”
他这话说的异常顺畅,仿佛理所当然,即便宛若两世为人,脸皮都厚到了一定程度,也不禁红了起来:“谁要嫁你,胡说八道,崔嬷嬷,咱们快进去,省的娘娘惦记。”
说完,瞪了赵睎一眼,跟着崔嬷嬷进了宫门,赵睎吃了她一瞪,不禁不恼,反而愣了好大一会儿神,宛若都走远了,他还直眉瞪眼的望着那边。
身边的小春子叫了他两声,都没听见一样,小春子大着胆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爷,爷,您看什么呢?”
赵睎回神,眨眨眼,脸上有丝可疑的暗红,轻轻嘟囔了一句,虽说声音儿不大,可小春子还是听了真真的,他说:“宛若脸红的模样真好看。”
小春子心里更是愁的不行了,这样的光景,将来若如了心意,自是千好万好,若一个不顺心,可不要闹到怎样呢。
崔嬷嬷引着宛若却没进藏月宫,而是直接向御花园行去,正是好时节,又兼一场春雨过后,仿佛甘霖洒下,催发的那水边的柳叶湛绿如裁,桃李落了,一阵风过,却有悠远的花香飘来,沁人心脾。
宛若一抬头,那边墙边搭着一架酴醾,如今开得正好,隔着曲折回廊,前面临水的水榭里,花团锦簇的热闹,间或几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宛若脚步一滞:“崔嬷嬷,娘娘有客?”
崔嬷嬷目光一闪:“算起来不算客,也是姑娘的熟人,柳府的小姐,今儿一早进宫来,如今正在水榭里头,就等着姑娘来了,陪着娘娘一起逛逛园子,人多也热闹些。”
宛若微微点头,这个水榭,旧年宛若在宫里住的时候,被十一拉着来过这里,曾荡舟湖里采过菱角,因为水下植的菱角而得名菱荇榭,如今春日,菱角自然没有,却有不少菱花,映着碧色苇杆,白色芦花,别有一番景致。
贤妃娘娘坐在水榭临水一侧的鹅颈椅上,笑眯眯瞧着柳彦玲探着身子去够那水上的芦花,显然彦玲来了一会儿了,左手已经一大把芦花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还去够那稍远一些的,够到了,回头笑着嚷嚷:
“贤妃娘娘您瞧,我够到了……”
蓝天,碧水,芦花,红颜,这一刻,宛若不禁惊艳了,论五官,彦玲自然不比宛如,却也有股子少见的明丽,加上性子活泼爱笑,若是跟宛如站在一起,一时之间,还真难分上下,相比之下,自己在她身边就失色多了。
柳彦玲显然瞄见了宛若,手里的芦花一抬手塞到边上一个宫女手里,几步跑过来:“宛若,你真来了,我还说娘娘是骗我的呢,这些日子,我去你们府里找你,不是说你身上不好,就是精神不济,倒有十来天没见着面了”
说着,围着宛若转了两圈,上下左右端详一遍道:“我瞧着挺好的啊!怎么就不好了?”
宛若先给贤妃娘娘见过礼,才道:“前些日子是不大好的,昨个才好些了。”
贤妃笑着对彦玲道:“宛若这话不假,前几日我闷了,想让她进宫陪陪我,去接了,也没接来的,今儿瞧着气色倒好了很多,宛若胎里带的身子弱,比不得你这丫头,身子壮实,倒是你娘有福了。”
彦玲笑道:“才不是呢,娘娘这可是偏心了,可见是宛若的亲姨母,宛如哪里身子弱了,骑马射箭,从小到大,我就赢过她几次而已”
“切,那是你耍赖,才赢了宛若,不耍赖,你哪次赢过宛若了,还好意思说嘴,我都替你臊得慌。”
赵睎一脚迈进来,毫不留情的吐槽,柳彦玲待要张嘴回过去几句,忽然想起这是宫里,赵睎是皇子,还有贤妃娘娘在一边,遂不敢顶撞,心里着实憋得难过,脸都气的通红通红的,就用眼睛死死瞪着赵睎,像个青蛙一样。
“哈哈,这丫头有趣,两腮鼓鼓的,瞧着倒分外喜人,可是谁家的丫头?朕怎的瞧着甚为眼生?”
皇上笑着走了进来,宛若急忙过去扶着贤妃站起来,挨个行礼过后,赵玑才看着柳彦玲道:
“我说是谁,原来是柳家的小丫头,别瞧你祖父是科举出仕的翰林,你这丫头却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倒是听说过,你和宛若丫头的骑射都好,正好,过几日朕要去南苑涉猎,南夏的太子随行,倒是该让南夏的人也瞧瞧,我们北辰,即便女子,也是上得马,拉的开弓……”
☆、成事在天
到了晚上,柳彦玲即便依依不舍,也被崔嬷嬷送出了宫,宛若却被贤妃留在了沐雪斋里;说这两日精神好些,姨甥儿两个也能说说话儿解闷,别人还罢了,只赵睎欢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跟前伺候的宫女出去了,如意才小声道:“皇上跟娘娘可是怎么个意思,奴婢怎么越瞧着越不对劲儿呢,不是皇上看上了柳府,要给十一爷配姻缘吧!”
宛若抿抿嘴笑了:“他俩倒正合适”
“什么合适?”如意撇撇嘴:“明明白白就是一对冤家罢了。”宛若扑哧笑了:“你怎的忘了那句老话,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怎么个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睎转过葡萄纹缠枝的隔扇门,笑眯眯走了进来,如意倒唬了一跳,急忙蹲身行礼,宛若白了他一眼,脸色微沉扬声道:“怎的十一爷来了,也没人知会一声,越发没规矩?”
赵睎却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一屁股坐在宛若身边:“咱们之间,哪还用得着知会,是我不让外头的宫女们嚷嚷的”
说着,歪头看着宛若笑了笑:“难不成你和如意正说我什么坏话?怕被我进来听着,因此防着我。”
宛如推了他一把:“你若不走,去对面坐着,你没听白日里崔嬷嬷说,咱们如今都大了,男女之间的规矩,还是守着点的好。”
赵睎自然是不大乐意,可见宛若的小脸有些绷着,也知道惹不起她,便站起来坐到对面去了。
宫女刚端了茶进来,赵睎掀开盖碗瞧了瞧,遂放在炕几上,把宛如手里的也抢过来:“这个不好,我哪儿收着更好的,小春子,去把咱们的茶捧两盏过来,别用宫里的水,用前些日子送来的珍珠泉的泉水。”
小春子应了一声,不大会儿功夫,从外面进来一个宫女,虽说也是宫女的绿色衣裳,穿着在她身上,却有一种明艳秀丽之感,袅袅娜娜款款而来。
手里执着乌木托盘,蹲身行礼,略抬头,即便她仍垂着眼睫,也不禁令宛若狠狠惊艳了一下,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莹白的小脸就如他手中托盘里的两只茶盏一样,润如堆脂,手指拖住托盘的边缘,十指芊芊如舒展的兰花,分外养眼。
宛若略楞了一下,这么大个美人,赵睎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伸手拿起上面一盏,塞到宛若手中,有几分讨好的道:“你尝尝这茶可好?”
宛若接过来倒是没吃茶,就着桌上的犀角灯,端详手里的茶盏,半响儿笑了笑,指了指那个宫女,语带双关的调侃:
“面白如玉,寥若晨星,真正美人美器,不愧是十一爷,真难为你寻出如此好的家伙什来。”
十一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地上站的美人,皱皱眉:“怎么是你?谁让你上茶的,我不是吩咐过,让你后殿去洒扫吗?”
美女一双明眸立时晕起点点泪光,晶晶莹莹闪闪烁烁,就如那一汪清泉,楚楚可怜,就是宛若在一边瞧着,心都软了,放下茶盏道:“你若是管教你的宫女,还是回你霜云殿的好,在我这里,便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才是。”
赵睎皱着的眉头顷刻散开,嘿嘿一笑:“管教什么?不过就是个粗使的宫女罢了,下去,下去,今儿爷高兴,暂且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