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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祥哥和小迪他们收拾了寒露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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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就是被你们在看守所打了的那个伙计?”
“是啊,就是他,”我连忙表白,“我可没动手啊,大哥。”
“哦,看来这个人该打,”药瓶子皱起了眉头,“林志扬也动手了?”
“他没动手,想动来着,没赶上。”
“这个油子,”药瓶子别了别脑袋,边关窗边嘟囔了一句,“蛇鼠一窝啊。”
随着药瓶子呱嗒呱嗒的脚步声,大门“咣当”一声关了。
我放下铺盖,仔细地打量这间小号……敢情这个号子跟看守所里的差不多大小,就是房顶矮了许多,灯光也比看守所暗了不少。后面堵得死死的,没有窗口,看不见看守所那样繁星密布的天空。门是一样的门,但是门的上方少了那个小窗口,可能是因为这里戒备森严,小窗口派不上什么用场。从下面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灯光倒是亮堂得很,只是少了那些荷枪的武警,显得还不是那么压抑。
我侧耳听了听声音,大约估计这里面关了最多五六个人,他们似乎都很熟悉,不停地互相取笑,内容淫亵。
得了,先抽根烟歇歇脑子吧。我打开被褥,开始找烟,忙碌了十几分钟也没找出一支烟来,心里一阵茫然,烟哪儿去了?从入监队下来的时候董启祥不是说都给我预备好了吗?我摸着脑袋站起来,拎起被子用力抖了抖,除了抖出几根弯弯曲曲的毛儿来,啥也没有!我坐在地下摸着脑袋好一顿寻思……对了,“搓”——祥哥不是说烟已经给我“搓”在被子里了吗?我一激灵,三两下撕开了被面。
好了,在这儿呢!被角处满满当当地堆着一摊烟丝,敢情是祥哥把烟卷整成了烟丝呢。
火柴杆也不少,足有三四十根,两块火柴皮躺在烟丝堆里,看上去就像汪洋中的两条筏子。
舒舒服服地倚在被子上,我慢悠悠地捞起身边的报纸,撕了一块长条儿,添上烟丝仔仔细细卷成了喇叭状,悠然拿起了火柴。
假女人(1)
“小白脸,是不是你在吃独食?”是一个自称孟姐的人忿忿的声音,“要是你的话,你的做法就值得大家考虑了。这牵扯到做人的大问题!弟弟,不是当姐姐的说你,看样子你也是个精明人,你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假不懂规矩?”随着哼哧哼哧的喘息声,这家伙的声音越来越粗,最后彻底变成了男声,“兄弟,有你这样做人的吗,我操你那个亲奶奶哟。”
“对不起啊哥哥,”我连忙趴到窗口上,“刚才我让药大哥给‘忙活’晕了,忘了这茬儿,我认错。怎么给你们分呢?”
“这就对了嘛,”孟姐又变回了女声,“弟弟,咱俩对门儿,你给姐姐扔过来就是了。”
我赶紧用报纸包了一小包烟丝给对门扔了过去。
孟姐飞快地伸出手来捡了回去,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火中取栗这个成语。
不一会儿,整个走廊烟雾弥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药瓶子来了,“咚咚”地踢着铁门:“开饭啦!”
我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全身上下疼得厉害。我挣扎起身子,吃力地往门口挪:“药哥,这么早就开饭啊?”
“这还早?都十点多啦,”药瓶子边递着窝头边说,“昨天我去找过龙祥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正为打寒露的事情写检查呢。林志扬滚蛋了,昨天就下队了,听说去了三车间。算了,不提他们了。呶,多给你两个窝头。他现在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先给你一包烟吧……寒露我也见过了,猴里吧唧的,整个一个奸臣模样。我听说上到政府下到犯人,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你说寒露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呢?”
我实在懒得再去回忆寒露的事情,含含糊糊地应道:“还行还行。药哥,敢情蹲小号就吃两顿饭啊?”
“两顿?前几天还一顿呢,”药瓶子摇摇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不会记我的仇吧?我可真不知道你跟龙祥的关系啊。”
“呵,药哥说什么哪,”我笑道,“我这人素质太差,就该挨顿忙活,再说,昨天我脑子也不怎么跟趟儿,这不怨你。”
“好了,别说没用的了,”药瓶子顿了顿,索性蹲在了门口,“你真的踩人家肚子了?我怎么听着怪残忍的?”
“残忍就先这么残忍着吧……”我哼唧两声,不想多说了。
药瓶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垂下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现在严打,听说枪毙了不少人呢。除了该杀的,剩下的都是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戳戳’。我估摸着,你们这事儿恐怕加刑加得不能少了,那个老傻据传要‘打眼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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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袋麻木得厉害,他说的事情在我听来仿佛是天书……
药瓶子见我不放声,留下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怏怏地提着饭桶走了。
“药瓶子,今天几月几号?”不知是谁问了一声。
“九月二十六号!”药瓶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嗓子。
掐指一算,好家伙,原来我已经进来半年多啦。这半年多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猛然长成了一个预备役劳改油子。我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劳改果然改造人啊。吃饭吧,吃饱了继续改造,美好的人生在等着我呢。
“对门的,”孟姐把头伸了出来,“姐姐给你糖吃,接着。”
糖?这玩意儿是什么滋味我都快要忘了……我连忙伸出手去。
“啪!”一块花纸包着的糖块掉在了我的手上,姐姐好准头!急匆匆地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噶蹦噶蹦嚼了吞下肚去……什么滋味也没有品出来。伸出舌头舔了舔糖纸,发觉腮帮子生疼。我在心里又骂开了药瓶子:儿子啊,你打你的亲爹也这样嘛。
假女人(2)
慢慢舔着甜丝丝的嘴唇,我躺下了,转在磨盘上的感觉又来了。
“胡四,出来。”高队长在开我的号门,哗啦哗啦的声响让我一阵心悸。
“高队,什么事儿?”
“狱政科提审!”高队长的声音像是吃了枪药。
从昏暗的走廊里出来,迎着刺目的阳光,我的眼睛很不适用,甚至有点儿疼的感觉。低着头,眯着眼,跟在高队长后面轻飘飘地走。我感觉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老是往斜里晃,就像是鸡场里的公鸡转着圈儿撵母鸡的样子,这个姿势在别人看来肯定彪悍得很。
走到操场的时候,我看见寒露跟在郑队长后面正往入监队的楼上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揪得紧紧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怕他?还真有点儿;恨他?我想杀了他!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等我出去以后,花上几千块钱雇人弄死他,这种情形甚至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时,寒露也看见了我,这家伙神情暧昧地冲我咧了咧少了两颗门牙的大嘴,样子像在挑衅。我顿时气血上涌,猛地向他扑去。第二步还没迈出去,身子先飘在了半空,好像是坐上了飞机的样子,忽忽悠悠很舒服……
看着跟在后面的高队长,我的脑子糊涂得更加厉害了:刚才这是怎么了?飞机呢?
我爬起来,迷瞪着眼睛打量蓝绸缎一样光滑的天空,除了明晃晃的太阳眩目地挂在天上,向我抛着恶毒的飞眼儿以外,哪儿有什么飞机?寒露去哪里了呢?刚才我分明看见他跟着郑队长上楼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莫非是我想寒哥想糊涂了?不应该呀,我不应该这么虚弱的。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乱了脑子,关键时刻到了。
我晃晃脑袋挺挺胸,迈步走向前方,气势汹汹,直接走进那抹遥远的阳光。
进到队部大院的时候,门口站着郑队长。
我下意识地站住了,接着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脑子来,看来我是真的想寒哥想疯了,人家郑队长不是在这儿站着吗?
回监号的路上,我的两条腿飘得更加厉害了,就像是走在软绵绵的云彩上,脑子也糊里糊涂的,像是装满了烟。我感觉自己这是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大哥正在旁边数落我:你想把咱爸和咱妈气死?你整天不回家,在外面“作”什么?我三哥和我二哥劈面就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胡家早晚败落在你的手上!姐姐也奔我来了,她的手里拿着擀面杖……
“你趴墙上干什么,睡着了?”药瓶子扳着我的脑袋摇晃。
我哭了吗?我抬手摸了摸腮帮子。唉,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湿漉漉的。
我回头冲药瓶子笑了笑,脑子里还在想着老母亲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一句话说不出来。
回到号子,我头晕得厉害,点上药瓶子给我的烟,还没抽完就迷糊了过去。
外面走廊上“咚咚”的踹门声夹杂着孟姐似唱似哭的骂娘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烦闷地坐了起来。咦?我妈怎么来了?我揉了揉眼睛,猛地爬起来向她扑过去。我妈转身就走,我跟在后面没命地追:“妈!妈!别跑呀,我要跟你回家——”我妈依旧跑,她跑得很辛苦,巨大的喘息声像旋涡一样罩着我。“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追得很累,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我妈站住了,她在冲我招手:“好儿子,快跟我回家。”说完,她扭回头,迈步朝大门口跑去……
我摸着胀得生疼的脑袋,侧了侧身子,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想家了,我想外面灿烂的天空,我想尽情地呼吸自由的空气,我想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我的朋友们。
捂着胸口闷坐了一阵,走廊头上的大铁门突然打开了。
我把头从窗口伸出去一看,来的人还真不少,门口那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药瓶子趾高气扬地甩着钥匙在前面带路,黑压压的一群青脑壳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一个值班的不时用脚踢他们的屁股,赶牲口似的往里踹这群“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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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浅滩(1)
我有些紧张,把嘴巴伸到窗口外,吆喝了一声:“药哥,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药瓶子边回应着边开始挨个门往里塞人:“娘的,不知道咋回事儿,这几天的‘买卖’真好,简直像赶海。”
我的号门打开了,药瓶子一手一个掐着后脖颈把三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矬子给掐了进来。
呵,还算不错,药哥照顾我,给了三个占用空间少的伙计。
我听出来了,这三个家伙都是南方人,不然我不会一句话都听不懂。
我在这三个人面前就像是羊圈里站了一头骡子,无比高大。这三个家伙傻乎乎地瞪着关进笼子里的麻雀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是哪个山头上的山大王,这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爽。研究什么,想收拾我吗?你们还嫩了点儿吧?我斜眼乜了他们一下,摸出香烟,用嘴巴叼出一根,“嚓”地划着火柴,火苗儿在烟头上一晃,反手将火柴戳进了被子里——玩个造型“闪”你们一下!
经过半年多的改造,我明白了不少道理,在这种环境下,你是条龙得盘起来,是只虎得卧起来;如果是只羊,首先得披上一张狼皮,尽管你压根就不想吃人,但是你必须得时刻威胁着别人,不然你就会被真正的狼吃掉;如果你根本就是一条蛆呢?那你绝对得装成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