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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要我的命么?”慕容隽冷笑了一声,“就再让他们等两个时辰吧。”
“可是……”北阙有些为难。
“可是什么?反正我现在也不怕那些冰夷了。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慕容隽蹙眉,“在白墨宸的人包围镇国公府之前,库里剩下的黄金都已经全部运出来了么?”
“是。”北阙低声,“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从地道里秘密运出来了,没有落到骁骑军手里——属下粗粗计算了下,一共还有八十石左右。”
“不到一半了,”慕容隽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次用掉了那么多黄金,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成,反而让我自己也暴露了,沧流元老院会暴怒吧?”
“……”北阙顿了顿,道,“属下愿陪城主去见冰族人,如果他们真的要对主人不利,属下……”
“不必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慕容隽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交代,“你要留下来辅佐我那个怯懦的哥哥——从此后他就是镇国公府的主人了,四大家臣里唯有你幸存,你要像效忠于我一样效忠于他,知道么?”
“是。”北阙咬牙回答,眼眶却有些红了。
“哭哭啼啼,没出息。”慕容隽看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家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跟着去镇国公府,看看下面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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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的冬日,白昼短暂,不到酉时天便黑了。
当最后一丝日光消失的时候,白墨宸坐在马上,冷冷地斜觑了一眼脚下的人群——慕容府的人看到白帅这样的眼神,个个噤若寒蝉,有些胆小的便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骁骑军统领骏音心里知道不好,生怕等一下真的要下狠手,连忙想找白帅的心腹幕僚穆星北商议。然而那个青衣谋士在看到被割舌的天官苍华之后,居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糟糕。”骏音顿足,看着前厅地下黑压压那一大群妇孺老幼,急速想着方法。
昨夜帝都禁宫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他还不曾来得及细问。在他带兵杀入帝都的时候,禁宫里已经血腥遍地,经历了数场杀戮。药膳司大火如山,吞噬了所有——然而万幸的是,当那场大火熄灭后,白帅居然奇迹般地从火窟里幸免于难。
不过,在那个瞬间看到墨宸的表情,他就觉得有一股冷意从脊背升起。那是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非杀之而后快的黑暗眼神,充满了仇恨、恶毒和杀戮气息——从来不曾在这个熟悉的同僚身上看到过。
难道……卷入那一场政变的人里有慕容隽?或者说,殷夜来的死和那个人有关?否则现在为什么他会带兵包围了镇国公府?
“点火!”正在揣测,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喝,骏音霍地回头。
白墨宸坐在马上,用右手压着左臂手肘处,似乎那里有伤口在痛,脸色越见阴沉。在夜幕降临的一刻,他断然挥手,语气狠厉:“好,既然慕容隽做了缩头乌龟,那么,少不得就要让他的族人来顶罪了——来人!”
“是!”左右一声应答,如狼似虎的战士们齐刷刷站了出来。庭中那些男女老幼爆发出了一阵哭喊,拼命地挣扎着,一时间混乱不堪。
“墨宸,要三思啊!”骏音连忙阻拦,却被一手推开。
“骁骑军听令!”白墨宸举起了手,将一物在掌心里摊开——那是一枚青铜错金的虎符,左右合璧,完整无缺,象征着整个云荒上的军权所在。这枚虎符经历了昨夜的大火,已经被熏得有些黑了,然而在看到它的时候,骏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单膝跪地。
是的,他是军人,只能服从元帅的命令。
“以十人为一组,把慕容氏满门都给我推到火里烧死!”白墨宸手握虎符,冷冷地凝望着镇国公府的大门口,一字一句下令,“除非慕容隽出现,不得中止行刑!”
“是!”军令如山,立刻有士兵上前动手。
“住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暮色里,只见一个少女从侧面跳出,拦在了白墨宸的马头前,“你还要来真的啊?这里那么多人,你都要杀?”
然而马上的元帅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对,差点把你给忘了——来人,把这位九公主也一并给我绑到火上去!”
“谁敢?”广漠王大喝一声,率众冲上。
来自西荒的卡洛蒙家族,身体里留着盗宝者悍勇无畏的血,这次他们来叶城虽不过是观潮兼见驾,只带了两百人随行,然而这些大漠上的男儿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一听到王的命令,个个唰的拔刀出鞘,将琉璃护在了中间,和骁骑军对峙。
“墨宸!你想做什么?”骏音连忙对挚友低声耳语,“广漠王不好惹,你该不会真的想把他的独生女儿烧死吧?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四面树敌了!”
“是她自己和我打的赌,”白墨宸用鞭梢指着琉璃,冷冷,“愿赌服输。”
“慕容一定会来的,”琉璃强调,似是说服对方,又似是说服自己,“一定!”
“哈……”白墨宸笑了起来,握紧了刀柄,眼神森冷,“到了现在,你还相信那家伙?!夜来都被他活活烧死了,他还会顾及这些不关痛痒的人?做梦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琉璃抗声,“他一定也不希望殷仙子被烧死!”
听到那个名字,白墨宸的眼神瞬地变冷,眼里有一股暗色迅速地蔓延上来,琉璃不由得略微颤抖了下,避开了视线。是的。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奇特而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竟然连来自于隐族的她都深感畏惧。
“是么?”白墨宸咬着牙,一字一句,“正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你的结局,也是像夜来一样被活活烧死!”
“他一定会来的!”琉璃转过头,一直看着镇国公府的大门,大声道——然而暮色里,门口空空荡荡,只能看到那一对石狮趴在那里。眼看着日光一分分地消失了,然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少女的神色渐渐地变了,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还不死心么?”白墨宸冷冷。
琉璃回过头看着他,忽然大声道:“你以为我害怕么?”她推开父亲和卡洛蒙家族的战士,直走过去,抬起头和那个军人对视:“愿赌服输,我当然不会逃!”
“阿九!”广漠王吃了一惊。虽然知道这个女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未曾料到她居然真的在这个当儿上和白墨宸叫板,连忙想拉她回来,然而琉璃一甩手,继续看着白墨宸,道:“不过,你烧了我,就不许再烧这些人了!”
“……”她的眼神明澈,令白墨宸居然微微迟疑了一下。他捂着左臂的断处,感觉那种灼热的感觉还在继续,杀意在胸中如潮汹涌,不由得蹙眉,冷冷:“他们都是慕容氏的人,族长犯下如此重罪,他们是九族之内,自然也该连坐。”
“灭九族?你太过分了吧!”琉璃愤然看着马上的军人,眼神却忽地一改,脱口道,“奇怪!你……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
白墨宸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护住了左手手肘。
昨夜大火里的那一幕遥远如幻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听到过那个声音,又是否许下过诺言——然而被斩断的手臂完好如初却是事实。他,是否曾经真的做过某种交换?——每一念及此,那种烦躁愤怒就呼啸卷来,顿时令他不能思考。
琉璃越看越心惊,不由得伸出手:“让我看看?”
白墨宸自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这样一个小丫头的话,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垒得有两人高的柴堆,冷然:“好!如果你肯自己上去受火刑,那么我答应你就让这些人多活一天!”
“好!”琉璃居然脱口应允,毫无畏惧。
“阿九!”广漠王大惊失色。
“父王……”琉璃却在后面偷偷拉着他的衣襟,不住递眼色。广漠王怔了一怔,却听女儿在后面轻声道:“没事的。”那一瞬,广漠王半边铜面具后的眼里掠过一丝震惊和领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看了一眼她脖子里挂着的那块古玉,喃喃:“难道你……”
“是呀!”琉璃对着他偷偷眨了眨眼睛,“别担心,反正时间也快到了。”
“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做么?”广漠王看到她脖子里的那块古玉的双翼眼见就要完全分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有些不快,“还是别这样了,若是闹大了,我估计帝都白塔上的祭司都会被惊动。”
“白塔上的女祭司已经死了,”琉璃低声嘀咕,说出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又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白帅把慕容家的人全部杀光么?”
“……”广漠王迟疑了一下,不再阻拦,只是低声:“自己小心些。”
“嗯!”琉璃听到他终于同意,欢喜地笑了一声,从他身边走出去,对着白墨宸大声道:“卡洛蒙家的女儿,大漠上的白鹰,当然说话算话,愿赌服输!”她甩开了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灵活地一跃上了柴堆,在最高处站定,挑衅似地说:“来啊!点火!”
白墨宸定定地看了她一瞬,那一刻,他眼里有一丝动容——这个少女的眼眸明亮而无所畏惧,映照着暮色,似乎有一种纯净的光华。
那一刻,他充满了杀戮和憎恨的心似乎静了一静。
然而只是一瞬的犹豫,左手上的剧痛又开始蔓延,从手肘辐射向肩膀和肋骨,让他不能呼吸。“别忘记她是怎么死的!”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喊着,昨夜的一幕幕再眼前回闪。
“我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她曾经对他那么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那是一生骄傲、宁折不弯的女子隔了十年漫长的岁月,第一次用这样柔软和依赖的眼神望着自己,吐露真正的心意。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骤然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而,那一场火把一切化为乌有。
他记得她在最后一刻奔向自己,穿过烈火和掉落的木石,毫无畏惧。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虚弱到极点的她被坠落的大梁砸中,拦腰压住——烟火和巨木隔绝了他们的视线,他知道她正在身侧不远处一分分地死去,然而用尽全力,却也无法触及,甚至再也无法看到彼此生命最终的样子。
——只是咫尺之隔。她,毕竟还是死在了看不见他的地方!
那种感觉令他痛苦得几乎发狂,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
回忆在眼前一幕幕闪现,引起了剧痛,仇恨如疯狂的藤蔓在心底蔓延。白墨宸的眼睛瞬地变成了没有光的黑色,没有一丝犹豫,只是一挥手,左右的人立刻上去抓住了琉璃。
“烧死她。”他开口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烧死这个女孩……烧死所有和慕容隽有牵连的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血缘牵扯,哪怕只是名分上的关联,无论杀多少人,只要能加诸分毫痛苦于那个人身上,对他而言,都是不惜一切渴望的报复手段!
悲哀,愤怒,憎恨,这一切酿成了毒酒,他却饮鸩般甘之如饴。
看到琉璃被拖走,卡洛蒙世家的大漠勇士们发出了一声呼喊,齐齐拔刀,想要抢身过来救出公主,然而广漠王却竖起手摆了摆,阻止了下属的冲动。“让她去。”父亲轻声看着火堆上的女儿,唇角露出一丝莫测的表情。
“王!”铜宫的勇士们发出了大喊。
“大漠的儿女,言出必行,”他站在那里,看着骁骑军应声上去点燃火堆,铜面具后的眼神复杂而沉静,“阿九自己愿赌服输,就让她去实践诺言吧。”
“王……王!您……怎么能这样说?!”珠玛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哭得全身哆嗦——王不是一向最钟爱这个独生女儿么?如今居然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
“哥哥!”一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头上裹着布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