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着,她将车帘狠狠一摔。车外的人拥挤不堪,前面拉车的两匹马在人群中受了惊,不安地踱步,马车厢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垂珠赶紧护住车门,朝里面问:“公主,公主没事吧?”
话音未落,同昌公主已经推开车门,几步跨了下来。
她病情未愈,性子又暴躁,这一下走得急了,脚一晃,差点摔倒。
垂珠赶紧将她扶住,随行的十数个宦官围上,将周围的人屏开。
街上本就拥挤,这十几人插入,周围更加混乱,旁边正在欣赏歌舞的人被挤得人仰马翻,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已经喊了出来:“干什么?宦官了不起啊?皇上来了也不能不让老百姓看歌舞啊!”
正在一片混乱中,同昌公主的目光忽然落在人群的某一处,那双锐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声叫了出来:“九鸾钗!”
黄梓瑕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片人头攒动,倒是有几个烟花女子头上戴着各色花饰,但是看起来颜色造型都十分俗艳,绝不像玉色天成的九鸾钗。
同昌公主的几个侍女也朝着人群中看去,垂珠下意识地问:“公主看到九鸾钗了?可……奴婢们没看见呀……”
“在那边,在一个人的手上!”同昌公主指向西南方向,脚下也不自觉地往那边走了两步。
垂珠赶紧跟在她身后,伸手去拉她:“公主小心……”
话音未落,同昌公主已经被人拉住了手臂,身不由己地往前面倒去。她身材娇小,此时突然被人拉进人群中,分开又合拢的人群竟似一只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立即吞噬了她。
两边台上,春江花月夜的歌正被数十个歌女奏乐合唱,极致的一种缠绵婉转,到最后其他人的声音都渐渐跟不上了,唯有最初高唱的那个歌女嗓音压过所有喧闹,极高处的转音如千山行路,几近曲折,直上云天。
胡旋舞正在最急速的时刻,满场都是右台那个女子妖娆柔软的身影。她张开双手,仰面朝天,不顾一切地旋转。编成上百条细小辫子的发辫散开,合着头上纱巾、身上衣裙一起,左右飘飞,如同一个彩色漩涡。
垂珠她们的惊呼声,被此时喧闹的乐声掩盖。公主竟然在数十人面前眼睁睁消失在人群之中,她身边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一时竟无法反应。
黄梓瑕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即分开人群向里面挤去。
拥挤的人群中,各色衣服,各样人物,她也迷失了左右,站在街心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就在此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了出来。
黄梓瑕转头看见李舒白。他身材修长高挑,在人群之中卓然而立,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她焦急万分,忙问:“公主呢?王爷看到公主了吗?”
李舒白摇头,皱起眉头说:“我已经命伎乐家立即撤去了,但一时半会儿,恐怕人还无法立刻散开。”
黄梓瑕急切道:“公主在消失之前,喊了一句‘九鸾钗’,我想必定是有人以九鸾钗引她而去。我恐怕……公主如今处境堪忧!”
李舒白略一沉吟。他记忆非同凡响,平康坊大街四条,小街十六条,大小巷陌一百二十三条,他看过一次长安地图,便在脑中清晰无比。剔除伎乐坊聚集的各条行道,剔除酒肆众多的街衢,剔除前方是死胡同的巷陌,最为可能的十余条街道立即浮现。
他手一招,迅速给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公主府宦官分派任务,直接指名该去的方向与接道,连第几条都说得清清楚楚。
黄梓瑕回头看了看,发现公主身边的侍女已经只剩了三个,她扫了一眼,问:“垂珠呢?”
“垂珠刚刚追赶公主,也跟在人群中不见了……”坠玉的声音未落,忽然听得远远有尖叫声传来,在此时疏散了人群后初初安静下来的接道上显得格外凄惶:“来人啊……来人啊……”
是垂珠的声音。
李舒白和黄梓瑕反应最快,立即循声飞奔而去。
坊墙后,尚余三四尺空地,疯长的茑萝正爬上院墙,生机勃勃地开出一大片殷红的花朵,如同斑斑的血溅在绿叶之上。
而就在茑萝的尽头,同昌公主的身子正靠着墙,慢慢滑倒下去。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身体还在抽搐。
她身上那件蹙金百蝶的红衣,湮出一种异样鲜亮的湿润的痕迹,在阳光下颜色明亮得几乎刺眼。
茑萝的后面,是丛生的蓬蒿蔓草,此时,只有几枝瘦小伶仃的一串红,还在缓缓摇曳。
垂珠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茑萝纠缠,她绊倒在地,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连哭带爬还是滚到了同昌公主身边,用力抱住她,吓得脸色煞白,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用力去按她心口那个一直在涌出鲜血的地方,可她的手掌怎么能阻止同昌公主生命的流逝,她唯能眼睁睁看着公主鲜活的生命连同温热的鲜血一起自胸口涌出,渗入此时生机蓬勃的大地,消渐为无形。
她按着同昌公主的伤口,脸上因太过震惊而显出无法面对的茫然。
黄梓瑕的脚步也乱了,她疾奔到她们身边,看见了同昌公主鲜血滴落的地方,被践踏伏地的残败茑萝之上,静静地躺着那一支本已神秘消失的九鸾钗。
九种颜色的奇妙玉石,被雕琢成九只舒缓翱翔的鸾凤,鲜血滴在上面,温润绚丽,难以言表。
而九鸾钗后面弯月形的钗尾,如今已经折断,正插在公主的心口。
鲜血斑斑,更加鲜明地显出上面刻着的那两个古篆——
玉儿。
十五 上穷碧落(一)
太极宫的午后,就连风都是舒缓而宁静的。
立政殿高穹伟户,一派雍容气度。
十分适合王皇后的地方。她居住在里面,就像是盛绽于金井阑之内的牡丹,美得无比和谐。
迁居于此已有月余,皇帝此时忽然携郭淑妃来访,她自然知道是什么用意。但她恍如不觉,笑颜雍容,举止神情舒缓自然地迎接他们入内,仿佛自己依然身在蓬莱殿,手握大明宫数万人乃至天下千万人的性命际遇,谈笑自如。
皇帝问她:“此处可好?皇后看来似乎颇为喜欢。”
王皇后微笑凝视着他,低声说:“妾身不敢喜欢,免得皇上赐臣妾永居于此。”
皇帝望着这个天底下自己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女子,竟一时无言。
郭淑妃以扇掩口,笑道:“原来皇后还是喜欢大明宫么?这倒也是,蓬莱水殿在夏日是最清凉的。可就怕几时又金风到来,到时候孤殿生凉,还要多添衣物呢。”
“纵然寒凉,但若论起景致,那里是除了陛下所居外,整个宫中最好的,我看若有机会的话,淑妃想必也会喜欢那地方吧。”
郭淑妃轻慢道:“我却不敢奢望呢……”
她说着,目光又向外望了望。
王皇后多年后宫纵横,对她早已了如指掌,便问:“灵徽今日路上耽搁了么?”
皇帝也是诧异,问:“灵徽要来?”
“是呢,她一直说想来太极宫探望皇后殿下,只是一直不得便。今日既然有机会,我便让人知照了她。”
皇帝的脸色不觉有点难看起来:“今日只想与皇后说几句要紧话,又何必让灵徽过来,徒增事端?”
王皇后微笑凝视着皇帝道:“淑妃是怕皇上心软,到时候有皇上最喜欢的灵徽在,或许能提醒皇上一二。”
皇帝早知她已经对自己来意一清二楚,心思被人戳穿,不由得略显狼狈,只得说道:“皇后若喜欢清静,朕也可成全。”
王皇后浅浅微笑,凝视他说道:“妾身并非不爱清静,但十几年来,大明宫无数繁花盛景,妾身总是陪着陛下看遍天下锦绣……若上天愿意垂怜,望能允我一世时光,陪在陛下身边,携手同老。”
郭淑妃笑着,不冷不淡道:“皇后心太大了,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岂能与一个女子同老?”
王皇后端坐她面前,含笑道:“淑妃毕竟不懂。本宫是皇后,是陛下正宫,天家虽无情,但十数年夫妻,无数风雨共度。这天底下,若说有一人能陪着陛下的,自然是本宫了。”
皇帝性子本就温文宽厚,此时听她这般说,又想起往昔种种,眼看她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挽成三叠堆云髻的发间,翠雀金簪步摇妆点,一身彩绣辉煌,却浑没夺取她慑人的光彩。
这是在他身边十多年的女子,宫中的美人如花朵般一季季开过,再不复当时颜色,唯有面前这个人,却在他身边绽放得日益华美,鲜润娇艳。
于是,就算知道了她欺骗他,就算她有不堪的过往,但他也在心里自我安慰地想,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人吧,不管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人,可唯有在自己身边,她才能显出最鲜艳夺目的美貌。
这样想着,至少,感觉十多年的感情不是白白浪费了。
皇帝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望着她说道:“皇后好生将养吧,待朕再想想。”
王皇后盈盈下拜,等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只是双目已经湿润了,泪盈于睫,衬在笑容上,说不出的令人感伤。
郭淑妃眼看着皇帝起身走出去,不由脱口而出:“陛下不是有话要对皇后交代吗?”
皇帝头也不回,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原本只说来探望皇后身体,也是朕关心皇后。你明知灵徽身体不好,又让她出门,又不知照朕,行事是僭越了。”
郭淑妃不服气,脱口而出:“灵徽是我女儿,她过来有什么僭越的……”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皇帝已经出了立政殿,下了台阶。
被抛下的郭淑妃怔怔地站在殿内,回头看见徐徐走近的王皇后。王皇后面上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在她耳边问:“淑妃是打算依靠同昌么?可本宫却不知道,历朝历代中,有哪一个后妃是靠着女儿固宠上位的?”
郭淑妃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畏惧。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强自说道:“既有生子后被贬入冷宫的皇后,那便自然会有生女后上位的妃嫔。”
“不就是当初说了那一句‘得活’吗?”王皇后含笑望着她,眼中似有轻蔑,似有嘲讽,唯有嗓音,温柔婉转,轻缓徐徐,“郭淑妃,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女人,还妄想爬到大明宫最顶端,本宫真是怜惜你。”
郭淑妃胸口急剧起伏,目光狠狠地望向她。但许久,她终究是一言不发,低头转身匆匆向殿外走去。
就在郭淑妃走下台阶时,外面有几位宦官疾步奔来,除一直候在外面的长庆之外,还有郭淑妃宫中的大宦官德正,更不应该出现的,是公主府及夔王府的几位宦官。
皇帝已步往前殿,看见几个宦官慌张的神情,便问:“立政殿内,为何惊惶?”
长庆与德正立即跪伏于地,涕泪交流,不敢说话。
而黄梓瑕则一脸肃穆,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同昌公主在前来太极宫时,于平康坊遇袭。”
皇帝顿时震惊,问:“遇袭?可有受伤?”
黄梓瑕低声道:“伤势危重。”
皇帝脸色大变,问:“同昌如今在何处?”
“已尽快送往公主府,也到宫里召太医了。”
皇帝袍袖一拂,大步向宫门口走去,一边再也忍耐不住,大喊:“逢翰!”
他身边的徐逢翰赶紧小跑着跟他出宫门:“皇上无需担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