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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挨个摸着驾驶台上的按钮惊呼,“师兄说这可是彦祖最喜欢的车。不对,这车不是早就停产了吗,你从哪弄来的?”
“欧洲一家小公司下单订做的。”杨宽已形成反射,一听我提彦祖就皱眉,“安全带。”见我手指不利索,笨手笨脚的,又皱着眉倾身过来帮我系好。
杨老板英俊的面孔近在眼前,不过拉风跑车已吸走我所有注意力,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抚摸它,啧啧赞叹,“果然是彦祖看上的跑车,真不赖,光坐进去就让人感到特别有贵族的气质,大帅哥就是有品位啊。不过话说回来,杨老板,为什么你每次来看我都要换一辆车,难道你们混黑射会的,到了国外也要想方设法躲避刑警追捕?”
“因为我有钱,所以我后半生就剩下烧车这点爱好。”杨宽毫无风度,一路上只要我一提到彦祖,他就火冒三丈,如今终于到了极限。郁闷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扭过头来对我说,“再提那男明星就给我下车。”
我仗着他对我的忍让,一直在欺负他,自我膨胀到现在,早忘记杨宽还会对我发火了。吓得紧贴在靠背上,“你不能欺压病人……”杨宽一个眼刀使过来,我赶忙伸手拉拉链,“闭好嘴了。”
事实证明杨老板这个人有点奇怪,只要在我不提彦祖的时候,我们都相处得非常好。虽然脚下是超跑,可是顾及到我脸上伤口不能吹风,他将车开得很平稳。沿途风景如画,阳光晒在艳丽的花朵上,没有香味,风吹过来,也没有声音。我们坐在嚣张的跑车上,在如墨的公路中自由流动,像拍一部超长电影。
我一手扒着座椅边缘,一边不断张望两旁农庄和果园,时令到了,公路两边的夏橙和桃树果实累累,间或还能看到丛林湖泊边养着几只天鹅,或其它珍禽。“前面左转有家儿童福利院,”我指着路标对杨宽说,“反正我在这边也没几天好待了,不如去那边看看吧。”
杨宽打方向盘的手迟疑一下,转弯驶向了我所指的分岔口。
福利中心修得很美,各种复古建筑,有平房仓库也有城堡,看得出前身是修道院。我站在草坪中间,被大片绿地迷失了方向,如果不是杨宽还在,差点以为回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疗养院。“这里真好看,”我赞叹地说。杨宽早已离开我身边走到一旁,将车交给匆匆跑来的保安和门房。
我们在草地上各色雕塑面前玩了一会儿,整点修道院钟声响起,从各扇大门后忽然跑出一堆堆五颜六色的孩子,各种口音,各种皮肤,各种发色向我们涌来。我坐在地上尚不起眼,杨宽个高,杵在中间长颈鹿似的,一下被幼童们当棵树攀爬了上去。他左手抱着一个,背上扛着两个,肩膀上还坐着一个。有个体型格外小,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小孩,站在杨宽脚边,轻轻地扯着杨宽裤子,“papa。”杨宽把坐在他臂弯的那几个孩子放下来,弯腰去摸小孩头,唤他英文名,“Charles。”
杨宽单手抱着小孩,逗他玩了一会,越过那些好奇围着他抚摸和撕咬的小兽,凑到我跟前来。“介绍一下,我儿子。”说完他又指指我,“查尔斯,这位是爸爸的朋友,大律师周灼先生。”小孩有点怕生,把脸紧紧贴在杨宽衣领边,不肯理我。我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傻呆呆望着他,“你儿子?”“别让他听见,”杨宽捂住查尔斯耳朵,低头吻了吻他眼睛,充满父爱地说,“我领养的。”
“杨宽,他今年几岁?”“三岁。”“那你领养他时候,他才几岁?”“三岁。”“什么,你今年才领养他啊。”“一个月前。”我望望四周,“那这些都是你领养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杨宽说,“只有这一个。”“为什么,忽然决定领养……”“没有原因,”查尔斯被捂太久,在杨宽怀里挣扎起来,杨宽打断我结束谈话。“和他第一眼就投缘。”
杨宽扛着孩子,带我走向榕树下一尊长椅,钟声响起,四周围观的小兽渐渐散去。“查尔斯不用去城堡集合吗,”我问道。“不用,这是领养人的福利。”“杨宽,你认养一个小孩子,就为了把他放在福利院,和其他孤儿混在一起?”杨宽说,“我是这里的出资人,有什么不可以。”
查尔斯显然极度缺乏安全感,见我这个陌生人吸去了杨宽大部分注意力,就藏在杨宽怀中,十分焦躁不安地扭动。我看到杨宽简单粗暴地把他按回去,说道,“既然做父亲就应该尽责尽职,有空多陪陪他。”“没关系。”杨宽摸了摸小孩头,“他是我儿子,知道该怎么长大。”
暮色渐凉,杨宽执意去找这里的修女给我借件衣服披上,被我一口拒绝。我们仨一起坐在长椅上,遥望对面黄昏天际落日。这里的乡村景色,随意截取一处来都好美,但也都好寂寞。呆呆看了许久,我叹口气说,“当初我去高球家,看到昔日同学如今妻子双全,还有点羡慕,以为自己一生都没有体会到那种家庭幸福。没想到你已经在国外,一声不响地当爹了。”
“周灼,人不是只有过去,你还有未来,要珍惜自己的人生。”查尔斯在他手掌包裹下渐渐睡着了,杨宽语重心长,低声对我说。
我喉咙哽咽咳嗽了一声,“很多事我以前想不明白,或者说没有注意去想。现在终于能拼凑出一点眉目了。杨宽,你来看我时,总是一天换一辆车,可是哪来那么大车库?想必是很早以前,就在这里置办好了物业,有自己的房子了吧。”
“岂止如此,你还投资这里的福利院,修道院……杨宽,你曾经许诺,终身不再回南风市,其实你是终身不打算回国,下半辈子就在这里定居?”
“是。”杨宽望着遥远的暮色说,“所以我出资买下了这里的农场,果园,酒庄,捐助了学校,医院,孤儿院。获得了市长接见,成为了这里的荣誉市民,所有用钱能办到的事,我都办到了。”
“周灼,”杨宽继续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改换了国籍。”
我被这一句话,寒凉得眼泪都要出来,“杨宽,你连中国人也不做了吗?”
“祖国很好,可那不是我的家。”
“杨宽,我现在真不知道,你对我说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我低下头,绝望地捂住脸。
杨宽不甚在意地说,“那就把它们都当假话听吧,或者真话。其实都一样。”
“杨宽,我曾经想过,等伤养好之后,我们的路会怎样。我说过,以后不想再见到你,那是真的。等离开了以后,我想我一定不会再回忆,一定会忘记你。可是,无论以后我再找新人也好,孤独终老也好,我都很庆幸至少我也曾经在十年后的这里,尽力和你度过了一段不那么针锋相对的时光。让我终于确信,十年前的日子,都不是虚幻的,它只是,它只是真的过去了而已。”
“可是现在想来,在这些日子里,无论我对你大吼大叫还是撂狠话,在你看来,都是很可笑的吧。而且可怜。你的言辞和笑容,始终还对我生发着作用,而我的决绝在你面前,无论怎么看都异常虚假。真好笑,一直以来,我在你面前使劲打起精神,拼命扭捏作态,以为只要可以装作不恨,装作完全不在乎,我就赢了。可是我没想到,最不在乎的那个人,始终还是你。”
杨宽抱着查尔斯沉默了许久,忽然说,“其实你前男友不错,我至今不知道你为什么和他分开。温彻是个好人,我对他没有恶意。除了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打了他。”
“周灼,你从小就不懂得为自己打算,看不清你脚下的路。温彻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理应回到他身边,开始新的生活。
“我走什么样的路选择什么样的人以后也由不得你管。你们大家族出来的男人,心思太深了,我玩不过。就像你一样,杨宽,你一开始就给自己盘算好了所有的退路,这么多年来爱你恨你都是我自作多情。原来你十年前说的分手,就真的是彻底分手,此生不愿同我再有任何交集。我真傻,这样明明白白的普通话,我都听不明白。”
查尔斯困过了醒来,趴在杨宽肩头,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杨宽。我不知道这些对话他有没有听见,也许他不懂得这么多中文。他忽然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来,扯扯我衣袖,向我要抱。软软地叫我,“papa。”“我不是你爸。”我吻吻他的额头告别他说,“乖,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以后都跟你爸爸在一块,好好地生活吧。”
☆、第 32 章
我漫无目的地在福利院内迷了路,最终还是杨宽开车,送我回去。他儿子也在车里,一路上无人说话。到疗养院后,杨宽嘱咐我,“好好休息。”查尔斯冲我挥手。我实在也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三个月来,日子放佛泡在电影里,仿佛只是一场游戏。我们在其中沉浮挣扎,偶尔暧昧,但最终比的是谁比谁更加绝情。
这年夏天下了太多雨。我回到家,护士没在,家中亦没开灯。我陡然发现自己连鬼也不怕了,雷电交加,躺在窗户的阴影中做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梦到杨宽站在巨大天窗下冲我转过身,“周灼,你太傻了,我不放心。”梦到重回风宁街,可父亲已经死了,在满目白花灵堂中,母亲斑驳的白发和苍老的皱纹。梦到查尔斯忧郁好看的眼睛,陡然重叠成我的,杨宽凝视着那眼珠,低头吻下去,“第一眼就投缘。”还梦到杨宽今晚在暮色中那副什么都感到厌倦的模样,饱含歉意对我说,“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一时间,分不清那是梦,还是我这十年来,一直都闭上眼,躺在黑暗中,作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痴心妄想。
第二天起床遍屋找不到镜子,扑回床前,打开手机摄像头,从眼神中看到自己真的老了。眼角眉梢都是痕迹,流光的都是岁月。人在一段感情中得到成长与成熟,原来不需要眼泪,我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明白。
护士小姐给我送饭,问我需不需要正式办理出院。我想了想说,“还是怕毁容。”“怎么会呢,肢体部分不是恢复得很好吗,只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再说,就算脸上留下些印子,用粉底也可以遮盖。”“男人涂粉底太难看了,”我忧郁地说,“再过两天吧。”
他们真的听从了我的意见,直到我合约上的出院时间过去,也没有人来打扰我。“医生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凶的吗,怎么忽然这么听话了。”我拉住护士衣角,困惑地问。护士为难地道,“其实我们听从的不是你的意思,是杨先生的意思。”“哦。”护士看了看我麻木的眼,接着说道,“从你入院那天起,杨先生就说要亲自参加你的拆线仪式。但是最近杨先生似乎情况不大好,我们联系不到他。”
又过了一天,杨宽姗姗来迟。我被扶到疗养中心三楼,坐到病房外长椅上等待拆线。杨宽靠在走廊另一侧陪我。医生给我倒了杯水。我坐在那里,握着水杯,有些发抖。“要是真毁容了,脸上皮肤都纠结在一块,变成怪物怎么办。”我还年轻,虽不像女人那样长颗痘也要苦恼半天,可毕竟也会在乎外貌。不想真的变成叉烧怪,到处受人冷落欺凌。
“没关系。”杨宽双手插兜靠在墙上,“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去,我可以养你。”
我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