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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叶告没好气地说,“在我背后施暗算的,可是你请来助拳的跟班罗大侠?”
“失敬失敬,”罗白乃涎着笑脸,道,“大侠不够当,叫少侠好了。”
“哎吔!”
这次是罗白乃在叫。
因为叶告反手打了他一个肘踭。
“我歌颂你个鸡蛋!你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不好找,敌人不去打,有鬼不去抓,整间客栈那么大,怎么老找我麻烦?”叶告啐了一口唾液,余怒未消,忿忿骂道,“刚才缠着我浸水桶,现在抱住我捱剑锋!你这吃里扒外的死小二,干吗老是跟别人不是掐我的颈,就是亲自提剑刺我穿洞!我讴歌你个软棍!”
罗白乃摸着痛处,也忿忿不平:“你们两师兄弟交手较量,城隍庙里内讧,鬼打鬼哩,居然都认不出对方来,现在迁怒于我,可真岂有此理!”
要不是何梵一手扯住他,死死拉住他,他可又扑上去跟叶告火拼了:“要不是我出手,你们两兄弟可能早就两败俱亡了!我刚才要打杀你,早就下手了,你还在这儿城隍庙里挂把剑,吓鬼可以,吓本少侠?可差远哩!”
两人还要争骂,何梵紧急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下去看看余哥、鱼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楼上打得落花流水,楼下却鸦雀无声?这可不对路!”
叶告、罗白乃一听,凝肃起来,再也没敢造次,一个说:“对,这不对劲。”
一个说:“好,咱们一齐下去探探。”
却发现:原来僵立在绮梦房门前的无头僵尸,已经不见了。
第四章 魔女
第一回 妖女
三人商议妥定,便小心翼冀、步步为营的摸黑鱼贯而下。
摸黑是他们还有同样的顾忌:如果在敌人或群鬼环伺下,一旦亮火很容易就会着了道儿。
所以他们宁愿夜战八方、暗斗四面、黑吃黑。
所谓鱼贯而下,其阵势是:叶告在前(他们或认为他是最不怕鬼的),何梵押后(大家都觉得他最稳实),罗白乃夹在中间(他自认是反应最机灵敏锐,大可以瞻前顾后,首尾相应,左右逢源,上下兼顾),一步一惊心的,摸索到了楼下。
他们都摸着楼梯的栏杆,走一步算一步,直到罗白乃不知问他人,还是向自己的问了一句:
“嘿,不知刚才那具无头女尸,是不是也把手扶在这栏杆上,一步步摸上来的呢?”
一听,大家随即都不敢再手扶栏杆。
──宁可摔跌也不扶。
走下楼梯,回望楼上,一片黑,他们犹自鬼门关破关拾回条命来。
黑而无声。
好像也没有人。
好不容易,三人终于平安抵步,到了楼下,却发现偌大的客栈铺面,好像已成了空楼。
原本小余是躺在几张长板凳合并起来之处,但现在板凳还在,人已不在。
板凳东歪西倒,十分凌乱,上面还沾了些细微的事物。
老鱼原来躺在三张合起来的饭桌上,现在几张桌子都分开了,人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台面上也嵌了十几件事物,一时看不清楚。
待大家略为觉得安全,不受到太大威胁后,三少决定打亮盏灯火照明。
罗白乃示意何梵亮灯。
何梵则要叶告点火。
理由是:他手上的照明物已不多了。
于是叶告打亮擦着一片“随风闪”。
在微弱的小火照明下,只见原来张切切跟言宁宁、李菁菁谈话的炕上,有两滩血迹。
血水,是自楼上一滴滴、一滴滴的淌下来的。
除了血迹,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叶告还待细察,忽觉肘部给人触了触。
碰他的人是何梵。
他望向何梵,还没问出口,就发现何梵看着墙角,眼睛发亮。
这眼光有惊、有喜,也充满着戒备。
叶告随他视线望去:
只见那个在客店西北角落临时铺搭出来的床榻上,有人。
一在衾内。
一在床前。
床前的人矗立如铁塔。
一座千疮百孔的铁塔:
铁布衫。
床上的人紧紧拉住棉被,只露出一截娟秀的前额与一双灵慧的眼眸。
一种我见犹怜的弱质无依:
杜小月。
他们两人还在。
──客店的人,毕竟没全跑光。
或者,至少,没有死光。
──只要有人还没死,就可以问出来:这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人为什么都不见了?
杜小月只是饮泣。
铁布衫没有作声。
正在伤心哭泣的人,他们不忍惊扰。
至于铁布衫,他们是不敢惊动。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急着要知道。
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情形:
暗器。
多种不同的暗器,钉在桌面上,嵌入板凳中,连原来张切切、言宁宁、李菁菁促膝交谈的炕上,也布满了暗器。
叶告不能算是第一流的暗器专家。
何梵也不是暗器高手。
──但他们的主子:公子无情却是;不但是,甚至已开创了把“暗器”使成了“明器”一宗。
所以,耳儒目染,接触多了,何梵和叶告虽然年纪轻轻的,但对暗器的识别能力,在江湖上已可跻身于一流之列。
但对于他们现在眼里所见的暗器,有一半以上,他们还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都叫不出名堂的。
有的暗器很小,小得比睫毛还小,小得简直看不到,何梵几乎就要坐上去了,但忽然发现那木板的缝隙像透了一点光,留意之下,才发现那是一丛暗器。
所谓“一丛”,那是七八枚合并起来发射的,嵌入凳面上,如果以一枚一枚发射,那只怕是大白天也察觉不出来。
有的暗器极大,大得足有一张凳子──其实连形状都跟板凳一模一样,其中有一张,他们一开始就以为是凳子,其实不是,而是暗器。
一件尚未爆炸开来的暗器。
有的暗器,形状很古怪,像是毛笔头,又似是一张纸,有的还像一只袜子和眼睛。有的却非常正路,是一枚钢镖,但偏偏尖锋处挂了三个铃铛和一道符。有一只明明是一枚铁蒺藜,但尖刺却分别染成红、金、银、绿四种颜色。还有一件是飞刀,但偏偏在刀柄环口上,冒着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
更有两枚是飞蝗石。这暗器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一枚画上了一张在笑的嘴,唇儿弯弯向上。一枚给绘上了两只奶子,不知是什么用意。
总之叹为观止。
其中有一枚,不知是什么暗器,现在已化为一滩水;而另外一件,可能因已着火燃烧之故,现在已化为一堆灰烬。
──这样子的暗器,若打在人的身上,感觉可是如何?
“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儿,刚才,有人敲门……”小月抽泣着说,“张大妈去开门,门才开,就给打了一大把,又一大把的暗器……”
她说得很艰辛。
也很伤心。
“我们……有的人着了暗器……有的人追出去……”杜小月说一句,双肩抽搐了一下,吞下一记呜咽,才说下去,“剩下的人……正要商议进退……忽然……一个白色的人影飘了进来……魔女……魔女……那是个妖女……是那个妖女……”
说到这里,小月已为恐怖的记忆所击倒,说不下去。
只在饮泣、悲泣、惧泣。
三人都急。
“什么妖女?!”
何梵急着要知道下文。
“他们呢?怎么都不在这里?!”
叶告更急着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种似有若无、气若游丝、仿佛自很遥远的地方,又仿似在自己心坎里传了过来、传了出来:
“过来……我在这里……过来呀──”
大家面面相觑。
这时,火石已熄灭了。
外面却有光。
云破。
月出。
月色渐清亮。
孤峰更寒。
绮梦在冷。
客栈如埋霜中。
“……快过来……快来看我呀──”
这声音好熟。
大家辨认出来了。
这呼唤竟袅袅传自井中。
──客栈外那口井里!
铁布衫的眼发出野兽般的青光。
小月又藏身在被衾内颤哆。
叶告铁青着脸色。
何梵脸色苍白如月。
月色苍白如刀。
忽然,叶告和何梵的衣襟都给人轻扯了一下。
只听罗白乃向他们细声道:“妖女……她才是妖女。”
叶告不明白,皱了皱眉心:“谁?”
“妖女……”罗白乃像着了魔似的喃喃道,“她说的,预测的,幻想的,全都一一发生了!”
何梵更不解,惊惊地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杜小月……”罗白乃也似中了邪的几乎说不下去,“她刚才说过,衣橱里有腐烂了的尸体。真的有那样的死尸!她刚才说,上面淌血下来,你们看──可真的在滴血!”
大家都觉悚然。
头皮发炸。
“她也说过,有个断头的人自行摸上了楼……”罗白乃低声沉说,整个人都像陷在梦魇之中,拔足不出,“现在,门外,井里,真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们……”
这时候,古井里的呼唤依然:“……你们来呀……来呀……来救我啊……”
“她说的,全都发生了,连铁布衫的眼珠都真的变成绿色的了!”罗白乃忽然叫了起来,“我不!我不去!!我不出去!!!──她才是妖女!她才是魔女!还有,刚才我瞥见她的下身……她的下身不是人!
他指着杜小月。
被衾中的杜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