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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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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一)

    秋月流素,章台路远。几处深闺望月倚栏,鸾孤凤单,形影相吊;多少才子把酒谈笑,脱帽醉青楼。

    一条香艳红尘街,红妆珠翠,玉蝉金雀,脆而靡的歌声从宝髻花簇间摇曳而出,铮琮乐声,诉不尽的太平盛世,风光旖旎。

    雍州最大的青楼,是飘香院;飘香院最美的楼阁,是点绛阁;点绛阁之所以出名,是因为点绛阁的绛珠姑娘。

    传说,一年前东海公苻阳奉王命出巡雍州,偶然听到绛珠姑娘的琴声,遂微服前来飘香院,住了十日,待京中再三催促,方才恋恋而去,却留下了“一点绛唇如珠,摇落春光无数”的赞誉,从此声名雀起,成为雍州第一名妓。

    点绛阁中,有美人面薄腰纤,对镜理妆。

    色若梨花的面庞,敷一点淡淡胭脂,螺子黛细细描摹,勾勒出眉如远山,越发衬出睫下眸如深潭,幽黑如夜。明明是恬静得近乎清冷的容颜,却贴上了金黄色的百合花钿,于眉间静绽妍媚而妖异的光华。

    “碧落姐姐,还只差了唇脂未点。”形容俏丽雅致的红衣女子,将丝棉胭脂呈上。

    美人如夜黑眸一转,却是轻轻一笑:“妹妹记住,今天晚上,点绛楼没有云碧落,只有石绛珠!”

    红衣女子低头应是。

    碧落纤长的青葱五指,接过丝棉胭脂,稳住指尖轻微的颤意,将之卷成细细的一卷,缓缓托起,轻点绛唇。

    清婉的妆容,蓦然大亮,似仅唇间一点檀朱,点亮了夜空最明媚耀眼的烟火,璀璨无双。

    一点绛唇如珠,摇落春光无数。

    红衣女子愕然望着那突然由清妍变得妖艳的女子,明眸闪亮,朱唇颤动,竟也是极美好的形状,却说不出话来。

    迤逦一条淡紫柔丝鸳鸯锦百褶长裙,披一袭绛红金丝团蝶碎花锦衣,深绛色烟雾轻纱披帛轻缓垂下,回眸处,佳人竟如夜雾里裹着的初绽睡莲,朦胧之中,芳华幽妍。

    合欢纹的雕花门外,有人略带不耐地催促:“绛珠姑娘,梳妆得怎样了?林大人可等不及了!”

    红衣女子望了碧落一眼,娇慵地回答:“我收拾得差不多啦!请林大人进来吧!”

    屋外立刻传来急促的低语:“快去请林大人!”

    碧落黑眸中有尖锐如冰棱的光彩闪过,她将手摸了摸暗藏于锦衣下的宝剑,压低了声音道:“妹妹去吧!”

    红衣女子点头,绽唇一笑:“姐姐小心!听说这姓林的出身将门,一身武功好得很!”

    启唇之际,同样的绛唇如珠。

    只因,她才是真正的飘香楼名妓,石绛珠。

    碧落没有回答,从铜镜中看石绛珠隐入屏风后,才深深呼吸了一下,立起身来,垂手侍立在一侧,努力放松着因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躯体。

    不一会儿,水晶珠帘缭乱晃动,明灭光影里徐徐走来一名富富态态的中年人,锦缎衣裳一团簇新,映得胖乎乎的圆脸更是神采飞扬,贵气不凡。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二)

    碧落松开一直紧攥的拳头,唇边挑起一抹娇俏轻笑,摇曳上前,款款福了一福:“绛珠拜见林大人!”

    林大人的骄傲尊贵,在小而精亮的眼睛凝到碧落面庞时,已经烟消云散,庸俗的垂涎之色,瞬间坏了他好容易在美人前树立的威仪和官相。

    “绛珠,绛珠,今夜,怎生为我摇落春光无限?”林大人抱住碧落,已迫不及待地将她床边推去。

    这就是朝中的高官,这就是据传清廉如水两袖清风的林大人。

    故过矜持娇羞地转过头,碧落如夜幽深的眼眸中露出讥嘲笑意,再无半丝的不安,声色却是越发地温柔若水:“林大人,绛珠为您宽衣。”

    粉红色描了团蝶双双的床帏,一层层垂下,隔出芙蓉帐内春意无限,再不觉屋外的秋夜沉沉,秋风正寒。

    蓦地,男女凌乱的低喘,被一声闷哼打断,有锐物捅破皮囊的嗤声传出。

    粉色的帏幔,忽然泛出了殷红,一层层洇染开来,如美人不小心,将染红指甲的凤仙花汁打翻,倾于帏幔之上。

    双双团蝶,已成血色,僵红的一团,犹在张着翅膀,似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帐幔再撩开时,那本该在风流旖旎中的女子迅速退出,一边将繁重的绛红锦衣抛开,一边用一块丝帕擦着自己的脸庞,甚至连新涂的唇脂也抹去了。

    色若梨花的碧落,不再绛唇如珠。她蹙了眉,厌恶地盯着帐幔上的殷红,将手中宝剑上的鲜血拭去,呼吸有些急促。

    石绛珠从屏风后闪出,兴奋地叫道:“碧落姐姐,你除掉他了么?我可以回去了么?我可以离开这里,和你回去见公子了么?”

    碧落点一点头,低笑道:“绛珠,你去瞧瞧,那个姓林的有没有断气了?我也……怕得很。”

    石绛珠应一声,走入帐帏,将手伸向那半裸的横陈尸体,探向鼻尖。

    “死了!他死了!姐姐,你太厉害了!”石绛珠雀跃着,欢喜得满脸通红,正要回头望向碧落时,背心忽然一冷,一直冷到胸前,如同一团雪水,从血肉中贯穿而过,刹那浸透心肺。

    然后,她觉出似有些疼痛。

    低了头,一截剑尖,从左胸闪着寒光透出,一滴两滴的鲜血缓缓渗出,落于明蓝的锦衾,似一滴两滴的泪珠。

    她张一张嘴,想再叫一声姐姐,想问一声,为什么。

    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能做,随着碧落决绝拔出宝剑,颓然地仆倒在地上。

    “没有为什么,绛珠。”

    碧落蹲下身去,望着倒在林大人身上的石绛珠,脸上再无半丝笑意,眸中也渐蒙上了一层泪光。

    她抖动着的手指,轻轻阖上石绛珠半睁着的眼睛,吸着鼻子无奈地低叹:“冲哥他也为难,他不敢留你,不能留你呵!”

    儿臂粗的红烛高照,耀亮着整间屋子,包括死去的人,和飘拂的帐帏。

    却耀不亮那女子一身的黑衣。

    而她那双如夜的黑眸,正在那跳跃的烛火下,烁着星子样的辉芒,愁意深深。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三)

    苻秦建元十八年八月,吏部侍郎林景德遇刺。

    负责保护林景德的侍卫,是一等一的剑道高手。他见到了蒙面的凶手离去,却因回身查看林景德情形,错过了追击凶手的最好机会。

    他们只记得,那个杀害林景德的凶手,身姿娇小,形若女子,有一双夜一样漆黑的眼睛。

    但他们一直不相信,杀害林景德的,会是一名女子。

    林景德的身手,在朝中武将中也已排在前列,连宰相王猛在世时,都曾对他的身手大加赞赏……

    凉风,冷月。

    晚云初收,淡天琉璃。

    乌鹊南飞,花荫向晚,偌大的园中,种植的大半是菊花。

    有墨菊、金绣球、美人含笑、芳溪秋雨、绿衣红裳、斑中玉笋等品种,俱是精心栽培,花开正好。月色淡淡,绫灯沉沉中,但见粉红紫白,种种不一,万奇千异,或束团如拳,或垂丝如帘,或轻软如云,或绚烂若羽。

    一个月白衣衫的青年人,正独对了那满园清菊,悠然抚琴。

    素月分辉,在他身上投了一层虚茫的清光,轮廓圆润俊美的面庞,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浮于花影月光之中,飘然若仙。

    花淡雅,人高洁,连琴声都飘着清冽的菊花清芬。

    沿了浑圆卵石铺就的小径,碧落曳着天青色的丝缎长裙,飞快跑来。远远望着那青年人的面庞,她一双如夜黑眸,顿时散去淡淡的愁意,亮如明珠;如梨花柔白的面庞,更泛出了温软的笑意。

    青年人的琴声停了,支颐而笑:“碧落,事情办成了么?”

    他那矜持中带了温和亲呢的笑意,看来美好而无害。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宁谧而清澈,却也似蕴了月光般的清冷深邃,却在抿唇一笑时,散淡如云烟,仿若那种清冷到忧伤的眼神,只是不经意间的错觉。

    大秦平阳太守慕容冲,本就是容貌秀雅气度高华著称。可惜他平素闲适恬淡,不近女色,枉费了平阳诸家名门闺秀魂牵梦萦,相思无益。

    有知道慕容冲根底的好事者,为此也编排了不少颇是难听的闲话出来,慕容冲听了,不过一笑置之,从不理会。他身畔的女子,除了侍女,便只有一个云碧落,从长安到阿房,再到平阳,十年相随,不离不弃。

    有人说,云碧落是他的妹妹;也有人说,云碧落是他的姬妾;而平阳太守府的下人,只知尊敬地唤她一声:碧落姑娘。

    碧落也不知自己算是慕容冲的什么人,但她知道,慕容冲是她最亲近的人,正如她是慕容冲最亲近的人一般。

    提着裙裾,碧落跪坐到慕容冲身畔,将他额前垂下的黑发理到肩后,俏生生地一笑:“一切按冲哥要求办妥。”

    “绛珠呢?”慕容冲依旧雍容而慵懒地笑着。

    “绛珠……也已除掉。”

    那无辜死去女子不解而痛楚的眼神,似在眼前晃动,让碧落面颊上刚浮起的一抹红晕,迅捷褪去,刹那脸色苍白如月光般,缥缈而无力。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四)

    “碧落办事,我向来都很放心。”慕容冲俊秀的容颜上笑意更浓,素白的袍袖缓缓拢过羊脂白玉的琴轸,目光极是柔和。

    碧落听得慕容冲称赞,方才将石绛珠之事丢下,红了脸,偏了头,胡乱撩着七弦琴的丝弦,听着那零乱的嗡嗡琴声,在园中飘来荡去,如洒了一园的缭乱心事。

    她缓缓依到慕容冲身畔,笑意略有惘然:“冲哥,杀了林景德,真的能帮到你么?”

    慕容冲也在笑,眸光映了淡淡月辉,耀出潋滟清亮的光泽:“能。我相信林景德的死,能让苻氏皇族再起风波。我们慢慢等吧!”

    “等什么?”

    “等天下大乱……”

    慕容冲叹息,轻笑,优雅地将手下的琴弦一划,一阵破碎凌乱的嗡声,犹如……

    犹如当日燕都邺城被秦军攻破时,那秋风夹着悲泣的呜咽……

    等天下大乱……

    任何有着这样想法的男子,都该很可怕吧?

    但眼前的年轻男子,神情优雅宁谧,举止高贵从容,分明在告诉世人,一切的灾难和血泪,都将与他无关。

    仿佛他永远只是十三年前那个,在母后皇兄跟前受尽娇宠的尊贵小皇子,大燕帝国的中山王。

    碧落眸中隐隐地晶莹着,唇边却掠过笑意,梨涡深深若醉。她温柔地握了慕容冲的手,说道:“我陪你,陪你等那……天下大乱!”

    就如十年前,慕容冲将她从污泥抱起,温柔地陪她一般。

    那一年,云碧落八岁,不知是第十一次,还是第十二次从主人那里逃脱,流落街头。

    乳娘说过,她不该为奴,不该为婢。

    她也不甘为奴,不甘为婢。

    所以,一次又一次,她逃离着主人,却终于受不了那饿疯了的感觉,从乞丐手中抢夺着风干的馒头,被打得一头栽到路边沟渠中,滚了一身的污泥,却依旧滴着血冲那打他的人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蒙尘的珍珠,努力耀着属于她碧落的那种倔强不屈的光芒。

    就在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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