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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旁,杨定也抱肩立着,依旧一贯的懒散笑容,似在用神色,附和着苻晖的得意,只是那笑容,似不若平时的明朗通透,明亮的眼睛也略显幽黑。
看着碧落在用力拔剑,苻晖摇了摇头:“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罢了,即便去战场,也有我护着,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说着,已走到碧落近前,想去握住她的手,去帮她拔剑。
手指堪堪要碰到碧落手背时,碧落急急抽手,侧头瞪着他。那神情,仿佛才给逼着吞下了一条毛毛虫。
苻晖的好心情忽然便给打击得无影无踪。
他抽出流彩剑,掷到地上,冷笑:“咦?你还敢给我脸子瞧?你以为你那个只会以色事人的冲哥哥还能护着你么?别做梦了!他算是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金凤皇呢!在我父王面前,他只是个下贱的枕边娈童;在我面前,他连只狗都算不上!”
他的手指差不多指住了碧落的鼻子:“没错,他上了表,说把你送给父王,可那又怎样?我和父王说一声,父王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你给我了!嘿嘿,从今日起,你不过是我数十房姬妾中的一个而已!”
看着长长的剑穗在秋风里乱摆,碧落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转头就走,居然连剑也不要了。
仿佛给苻晖握过的流彩剑已经脏了,再去握一下,都是对她自己的玷污一般。
苻晖一时愕然,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头,转头问杨定:“她刚才说什么?”
杨定有些笑不出来,但还是回答:“她说,她不是玩物,不是东西,不会由人送来送去。”
苻晖诧异道:“她是这样说的么?为什么我没听到,你却听到了?”
杨定走过去抓起碧落留下的流彩剑,凝视片刻,叹道:“三殿下,她想说的,不都写在脸上了么?”
苻晖一想,点头道:“也是,这死丫头,心里怕还只是想着慕容冲那个妖孽!哼,想着又怎样,她终究还只是我的人!”
杨定嘿然一笑:“三殿下,你只要她的人么?”
苻晖一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杨定弹着剑脊,听着嗡嗡的剑吟声,淡淡笑道:“嗯,也没什么。殿下得了她的人,慕容冲得了她的心,也算公平!”
苻晖蓦地大怒:“杨定!你居然把我和那个妖孽相提并论!”
杨定变了脸色,慌忙跪倒在地,俯首急道:“是,杨定知错!杨定再也不敢了!”
苻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杨定握紧流彩剑,依然跪在地上,目送苻晖离去,眸光沉沉如暮霭,低低地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霜冷鸳瓦,落木飘零,再经几日,怕是严冬就要到了。
最上面第一节,新添了一章《写在前面的话》,亲们可以看看,基本把当时的历史背景交待清楚了。
然后,某皎近期可能临时失踪一段时间,但碧落不会停更……
惜分飞 秋霜肃夜数寒星(三)
碧落正窗台上,呆呆地望着推开的窗户,镂的是并蒂兰,雕的是合欢花,榉木的纹理,在那样精致的花纹中,也显得温柔起来。
到底,只是雕的花而已,在死了的木头上,雕着的无生命的花。
可这样萧索的季节,连偶然绽开的野花都成了稀罕物,无生命的花草,也能算是一种安慰吧?
伸出手掌,秋风从近乎苍白的手指间无声地漏过,冷冷的,带了看透世事的凉薄无情。
“姑娘,夜深了,天冷,别呆在窗口啦!”
青黛取了披风,够着娇小的身子,努力往她身上披去。
是的,天冷。
可冻坏了又如何?
留一具无瑕的躯体,给那个苻晖糟蹋么?
碧落抱着肩,由着绛色的薄绵锦缎披风挂在肩上,又沿了天青色的丝绸衣裳缓缓落下,跌在窗棂间,无力挂着,流淌着秋枫般奔放而绝望的色泽。
“姑娘,姑娘……”青黛嗫嚅着,眼睛睁得如狸猫眼珠般滚圆,惶急地望着她,不知该不该再去劝她。
这个清妍无双的姑娘,性情如同她的眼神那么难以琢磨。被派来侍奉她,到底是福,还是祸?
又一阵薄凉的风吹过,似有什么物事,茸茸地触着了自己的腮,温柔地轻挠着。
碧落微惊,忙回过头时,已见到了杨定慵懒的笑脸。
他斜伸向前的手中,持了一把宝剑,剑锋流光四溢,剑柄处的羊脂美玉柔润如水,天碧色丝线的流苏,随风飘舞着,一缕两缕,拂上碧落冰凉的面庞。
这正是被碧落丢下的流彩剑了。
“快收起来吧!”杨定的笑,依旧如阳光般清爽明耀:“这可是慕容公子给你的御赐宝剑呢,还真不要了?”
碧落的眼眸转动了一下,已波澜迭起。恍惚,又记起少年时不知多少次,与慕容冲双剑并舞,衣袂翩飞时,如一对展翅翱翔的仙鹤,四目交融时,连冰寒的雪地,都能绽出春花的璀璨妩媚来。
难道只为给苻晖碰过,她便把那许多温柔美好的回忆一笔抹杀?
她接过流彩剑,小心地在剑锋上触抚着,却已轻柔无比,仿佛怕略一用力,便弹破了那比纸更薄的幻梦一般。
“小心!”耳边,忽听得杨定惊叫。
她的心颤了一下,才觉出手指已触着剑锋,立时给这传世宝剑割破了肌肤,迅速溢出了晶莹的血珠,缓缓扩大,蜿蜒流下。
杨定笑意已敛,上前了一步,似欲抓了她手来看,却又在她跟前生生地顿住,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咒骂:“哎,你这笨丫头,早知道我把这剑自己收着算了,还可和我的华铤剑配作一对呢!”
碧落淡若远山的秀眉轻轻一挑,如夜眸子冷冷一转,握紧了流彩剑,一字一字道:“杨公子,流彩剑和飞景剑才是一对。”
惜分飞 秋霜肃夜数寒星(四)
由慕容冲交给她的流彩剑,自然只和慕容冲的飞景剑才是一对,杨定的剑虽然和他们的相象,可到底也只是相象而已。
杨定见她眉目间颇有挑衅之意,啧了一声,摇头道:“好吧好吧,你们的是一对,我的不算。可碧落姑娘,你是不是该把手指包扎一下?”
青黛已慌忙将银质荷叶烛台移来,急急去找布条和药物。
碧落轻蔑一撇嘴,还剑入鞘,将手指允了一允,随手抽了条帕子缠了,便跳下窗来,回到房中,淡淡道:“我没那么娇气,这不就行了?”
她背向窗户,转向青黛道:“关窗。”
这个杨定,当日看他还好,可如今显然和那苻晖越走越近,只怕已将前途寄在这位平原公身上了。以他的武功才识去辅佐那个一心与慕容冲作对的苻三公子,不知日后会对慕容冲产生多大的威胁?
只这般想着,碧落便不想和这人多说话了。
青黛却不讨厌这个曾经相助过她的杨定,此时听碧落发话,只得歉意地望了杨定一眼,正要关窗时,杨定忽然伸出手掌,挡住了正要阖上的窗户。
“碧落姑娘,你当真……不想跟着年少有为的平原公,却要入宫去陪伴天王陛下么?”
杨定问着,大半边脸被蒙上了窗纱迷离的暗影,看不清晰神情。
碧落想笑,终究也笑不出。她想入宫陪伴苻坚?
那不是她的愿望,而是慕容冲的愿望哦,给迫到逼不得已时,将她也变成了亡燕祭台上的牺牲品。
可如果委身苻晖,她的牺牲,也只是毫无意义的牺牲了。
“杨定!”碧落静静地回答:“你抬头向上看看,现在你能看到了什么?”
杨定抬起头来,在屋中黯淡的灯光映射下抬起头来,已看到了松柏与翘檐之间的一方天穹。
黑黑的,深深的,无边无垠的天穹,在冷涩的夜风里,更多了几分凄惶无望。
“我看到了。”杨定仰面笑了起来:“我看到了星子,很亮的星子。”
碧落怔了一怔,不由走到窗口,向上空凝望。
果然,有着一两枚星子,在树梢檐角,幽幽闪亮,如一颗两颗的泪珠,又如谁的深深瞳仁,清冷,而温柔。
翌日。
燕晴宫。
杨定持了一根柳枝,陪着两位华装少女练剑。
他左支右绌,看来险险欲败,却每每在最紧要的关头化险为夷,两名少女身手虽是不错,到底气力不够,缠斗了半个时辰,早已里衣尽湿,发髻零乱。
忽地,其中一名少女,退了几步,甩了宝剑,叫道:“不练啦,不练啦!你这人真缺德,明明比不过我们,只仗了男人家力气大取胜,真没意思!”
另一名少女比先前那少女还要小上一两岁,只剩一人对敌,自然更不是对手,只得也退了下来,笑道:“姐姐,这才来的侍卫,还有些趣儿,不像那些人,不过三两招,便给打得抱头鼠窜,一看就是有意让着咱们呢!”
惜分飞 秋霜肃夜数寒星(五)
那大些的少女气鼓鼓的,正要答话时,一旁已有人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丫头,连仇池杨氏这样的名门之后也敢欺负,打量着人家真打不过你们么?也不瞧瞧,人家还没出剑呢!”
一旁的白玉石阶上,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走下。他只穿着袭米黄色家常便服,面容清癯,气度雍容儒雅,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此时溢满了笑意。
两名少女已嘻嘻笑着过去拉他的袖子,唤着父亲。
杨定微笑着行礼:“微臣杨定,拜见陛下!”
中年男子已走上前去,亲自扶了他起身,笑道:“你这孩子,怪不得征召这许多次才肯来,大约就是怕朕这些不解事的孩子们欺负你吧?晖儿性情最烈,若是待你失礼了,你只管来告诉朕,朕来责罚他。”
杨定笑道:“回陛下,平原公幼时便与微臣交好,从不曾为难微臣。微臣怠于为官,实在是因为生性懒散,游手好闲惯了!”
这中年男子正是当今的大秦天王苻坚,因杨定是仇池氐族首领的嫡系子孙,久有笼络之心,待前日苻晖带来相见了,亲自考较了武学才识,确然敏慧过人,有意放入军中任职时,杨定却固辞不就,结果领了个郎中之职,协助统领宫中侍卫。此时长安承平已久,宫中也是安泰,一切规矩制度,早由当年的宰相王猛定得妥妥当当,故而郎中一职,算是个太平闲职了。
那两名少女,正是苻坚的女儿,南阳公主苻宝儿,和始平公主苻锦儿,分别为苻坚宠妃张夫人、蔡夫人所出。因苻氏也是马上得的天下,苻坚虽是崇尚汉学,却从不教女儿刺绣女红之事,由着两位小公主舞枪弄棒,反而将武艺练得有模有样,每每找宫中侍卫陪练时,人家碍于她们是公主之尊,大多让着,让二人甚是无趣。
这日见新来的杨定年纪甚轻,也只当成了普通侍卫,随口便叫来练招,却未能讨着便宜。
此时见苻坚对杨定大为夸赞,苻宝儿大是不悦,叫道:“名门之后又怎么啦?你瞧南朝那些降来的所谓高门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都有,连我们氐人的女儿家都比不上!”
杨定笑道:“可不是么!女孩儿家身手高明的也多的是。两位公主的功夫自是不在话下,便是慕容家的那个女孩儿,身手也不错呢。单以剑法而论,比起微臣来,也不差什么。”
苻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