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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府……”苻坚呼吸不稳:“你去了安定?不言在安定?呵……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杨定却已暗暗皱眉。
赵公苻双,是苻坚的弟弟,镇守于安定。他于建元三年与苻幼、苻柳等苻氏亲贵联合反叛,兵败被杀。
算算时间,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秦宫之中曾经谣传,说是死去了的苻法将桃李夫人带走,如今看来,那个带走桃李夫人的人,必是苻双无疑。他和苻法是兄弟,容貌多半有相象之处,黑夜之中很可能被人认错。
果然,奚氏随即便提及此事:“奴婢去了安定,发现夫人果然住在了赵公府上,只是不言不笑,仿若变了个人。赵公一直很喜欢她,待她极好,可夫人告诉她,想娶她,想要她,拿……拿……陛下……的……人头去见……”
她窥伺着苻坚脸色,见他只是眉眼一跳,并无惊怒之色,方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从那时候起,赵公就常和晋公、燕公等人来往,后来果然开始举兵谋反。我一再劝夫人,行事冷静些,不要惹来杀身之祸。可夫人却笑起来,她说,是她害死了她的法哥哥,她根本就不该活着!还说……还说她好恨,竟嫁给了仇人为妻这么久!奴婢……奴婢实在不明白陛下和夫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看朝廷的兵越逼越近,不敢再呆在赵公府,就抱了小公主,偷偷跑到乡下躲了起来。”
杨定悄悄挪坐到碧落身畔,无声地握住碧落的手。
碧落神情怔忡,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僵直地跪坐着,双手冰冷,直如冰块一般。
苻坚已吸一口气,猛地打断了奚氏:“什么小公主?”
奚氏道:“陛下不知道么?夫人从宫中出来时,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后来比奴婢晚了十天生下了一名小公主。夫人不喜欢小公主,当时便命人将她扔了。奴婢悄悄抱了过去,只让人哄她说已经扔了就完事。隔了半个月,奴婢看她一个人在哭,便又把小公主抱给她看,只说是奴婢的孩子。夫人母女天性,喜爱得不得了,从此自己将小公主带在身边了,并不知道那便是她的孩子。奴婢怕她发觉,反把自己的女儿送出了赵公府,雇了个奶娘养着,不到三个月大时,得了急病,便死了……”
她呜呜地哭道:“可怜夫人,她至死都不知道她天天抱着的女孩儿,就是她自己亲生的骨肉。”
苻坚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一掌击在案下,低吼道:“她死了?不言死了?”
奚氏点头道:“后来奴婢打听时,朝廷军队来势汹汹,赵公让部下带夫人南走新平,先去五将山一处佛堂暂避。不久,赵公兵败被杀,陛下仁慈,未伤赵公妻儿。但夫人在五将山听闻,竟在那佛堂里……横剑自刎了……”
“自……刎……”苻坚喃喃念着,脸色一片灰暗,身体更是一晃,已向一边栽去。
杨定大惊,忙冲了过去,扶住苻坚,奚氏也慌乱地倒了茶来,递到苻坚唇边,熟练地按摩着苻坚的后背,为他顺气。
碧落面色苍白如纸,痴了一般,只默然坐着,宛如泥雕木塑,无知无觉。
苻坚喝一口水,摇了摇手,低哑着嗓子道:“我……我没事……”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疲乏地坐直了身,扶了头,才勉强稳了心神,叹道:“朕早便料到,那么多年,一点音讯也没有,她一定……一定已经死了。可她又何苦,何苦如此恨朕!”
空气一时凝默,奚氏张了张嘴,大约想问什么,到底无法问出,流着泪垂下了头。
良久,苻坚似振了振精神,问道:“那么,那位不言不想认的小公主呢?在哪里?”
奚氏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小公主六岁时,奴婢想着她金枝玉叶的,还是回到父亲身边比较妥当,省得跟着奴婢在乡间受苦。因此奴婢带了她前往长安,谁知……谁知半路遇到一股乱兵冲来,把我和小公主冲散了,奴婢寻了好久,都找不着,找不着……奴婢没法子,独自赶往长安,拿了夫人的画像作表记,要求进宫见陛下,希望陛下派人寻找。”
苻坚皱眉道:“的确有宫廷卫尉送来不言的画像,但朕没接到求见的通禀。派人去寻找送画之人,也已不知去向。”
【浪淘沙题解: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得莫喜,失莫悲。君不见,多少千古风流人物,俱被浪淘尽,湮灭无踪。昨日是他,今日是你,明日可能是我。】
剑气近 落日寒尘伴君行(一)
奚氏点头道:“宫中守卫说,陛下去征伐燕国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奴婢等不及,先回京城我夫家的商铺查看,听说我那丈夫早因重病在身,回信城去了。奴婢不放心,匆匆赶回信城,谁知丈夫已经死去,小叔带了我的孩儿,不知搬往何方去了。奴婢只得寄居在林家,刺绣为生,直至如今……听说陛下来了,奴婢便知道,再不说,这小公主的事,奴婢只能带到棺材里去了!”
奚氏放声大哭:“陛下,请您无论如何,想法找回小公主了……”
苻坚笑得恍惚,眼神也虚空一片,看不到冀望:“那小公主,丢失了多少年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怎么找?”
奚氏高声道:“夫人给小公主取了名,叫碧落,她说碧落黄泉,都要找到她想找到的人,所以取名碧落!夫人姓云,所以小公主应该记得,她叫云碧落!”
苻坚顿时僵住,连呼吸也一时止住。他努力地转移视线,投向碧落时,只见碧落双眼迷蒙茫然,空空洞洞,身体由木然渐渐开始颤抖,忽然之间便如风中飘摇的树叶般乍被冰雹弹落,身子一软,已无声无息地晕倒在地上。
“碧落!碧落!”
杨定慌忙大叫,一把揽过她,抱于怀中,一边按掐人中,一边连连呼唤。
奚氏顿了一下,忽然如护犊母虎般纵跃而起,扑向碧落,敏捷得简直不像花白头发垂垂老矣的妇人。
杨定还没弄清她想做什么,便见她瞪向碧落的脸,然后迅速拉落碧落前方衣带,也不管她正躺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便扯下她几乎半个胸的衣襦,扳过身来看她的后背。
后背接近右肩处,有一粒偌大的红痣,如珍珠般莹亮着。
“碧落,碧落啊!”奚氏也顾不得将她衣衫理好,便将她抢过自己怀里来,痛哭不已。
杨定尴尬地望着空了的双手,然后缓缓放下,撑着地,望向苻坚。
苻坚看不出是喜是悲,连日来的疲于奔命让他的唇色泛着青白,褶皱处微见干裂的血纹,此刻正形成上扬却颤抖着的弧度,如乍暖还寒时候,侯鸟抖索着欲要张开的翼翅。一声若有若无的噫叹在动荡的空气中散开,悲伤得不像自一代帝王的口中发出,却有一滴两滴的晶莹,清晰而无声地滚落眼角。
“不言,不言……碧落,碧落……”
他呻吟般念叨,缓缓近前来,抚着碧落的面颊,和那头浓密的乌发。
碧落的眼睫被初初破蛹而出的蝶翼,带了温润的潮湿,轻颤着伸展开来。露出同样潮湿的黑眸。
“奶娘……奶娘么?”
碧落那样纤弱而无力地唤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那张依稀还能找出几分熟识的脸上抚摩着,抚摩着,寻找着小时候让自己温暖安心的感觉。
“真是……我奶娘……”碧落忽然勾住了奚氏的脖子,紧紧抱着,低低地抽泣,双肩抽搐得厉害,却不像奚氏那样号啕地放声大哭。
“碧落不要哭啊!我的碧落最喜欢笑,一天到晚笑着,给你缝个布娃娃,你抱在手里,睡觉都在笑着,笑得比夫人还好看……我只看你那一笑啊,心花儿都开了,觉得什么苦都值得了……这十几年的梦里,都是你在笑着!”
奚氏一边哭,一边用她粗糙的手,去擦碧落的眼泪。
碧落也曾笑着,一天到晚笑着么?
那真是碧落么?像冰棱子一样的碧落,像木头一样的碧落,针扎了都不知疼痛的碧落……
真是碧落么?
杨定望向苻坚,唇边一抹惯常的微笑,明亮的眸子却结了厚厚一层水雾,润湿了浓密的黑睫。
苻坚慢慢将手掩住自己的额和眼,搓揉着自己湿润的面庞,似在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陛下,巳时快到了,人马已集合完毕,请问是否即刻出发?”是随身近卫小心的询问。
杨定神智一清,平定浮动的心绪,轻咳一声,禀道:“陛下,此地并不安全,我们不能久呆,还请尽快起驾北行吧!”
苻坚没有回答,只望向依旧相拥而泣的碧落和奚氏,默默地计算着,他们也该有十二三年没见了。
奚氏为了云碧落母女,显然已经搭上了大半辈子,甚至牺牲了家庭,夫婿,爱子,幼女……找回碧落,已只怕成了她毕生的愿望。
而碧落呢?
从一天到晚笑的小小女童,到少言寡语的冰冷美人,她的生活,经历过多少的曲折和艰难?
苻坚不知道。
对于他来说,一句慕容冲的义妹,便囊括了碧落所有的过去。
他瞥一眼神色淡定的杨定,鼻中一哼,低声道:“定儿,碧落的事……你早就知道?”
杨定不敢隐瞒,轻声道:“陛下,臣也是最近才隐约听说了些。碧落无意发现了关睢宫内的那张画像是她母亲,心中很不安,所以才要奔到南方来寻陛下问个究竟。臣是追上她后才听说了一些风声,事前……也只知她是慕容大人收养的孤女。”
苻坚回想着碧落清冷的性子,孤僻的行事,估料着她也不可能向杨定说太多,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等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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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给某人某事逼着在更,哎,鳄鱼眼泪滴滴嗒……)
剑气近 落日寒尘伴君行(二)
未及说出自己的打算,已见碧落拉起奚氏,边往外奔着边说道:“奶娘,我要先和他们回北方去,以后安定了再来接你……我先送你些东西……”
一阵风地便开门卷了出去。
苻坚微愕。
杨定已笑道:“碧落必是怕因她耽误了陛下的行程,陷陛下于险境。陛下,可别辜负碧落……公主的好意。”
“公主……我和不言的……女儿……”苻坚轻轻吐着气,低叹道:“只怕她有些心结。”
杨定利落地将大氅为苻坚披上,笑得很是轻松:“没事,父女连心。便是当日和桃李夫人有什么误会,等回到长安,自然有的是机会慢慢解释清楚。”
苻坚点头,自行系了衣带往外走着,忽又回头道:“定儿,其实细看碧落,那鼻梁下颔,要像我多些,并不很像桃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