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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周培公,吴应熊和鼓楼西街周全斌是你带人去抄家的吗?”
“回圣上,是奴才办的差。”
“抄出来的东西多吗?”
“主子,两个叛官家里,抄来了不少文书,其中有一些是官员们与逆党私通的信件。臣和图海因未奉特旨,不敢擅自拆看,加了封,交到大理寺去了。”
“好。你去传旨,今日午时,朕要在午门上阅兵,命京城禁军、兵部、巡防衙门和善扑营速去准备。”
“扎!万岁,臣以为,朝中官员结交逆党,均已构成谋叛大罪,应将他们和吴应熊一体正法,以申纲纪。”
熊赐履接口:“对对对,万岁,培公所言,与奴才想的一致,对叛逆之人,不究不足以明法纪,不杀不足以振军威,请圣上明断。臣以为,今日午时,万岁把阅兵和杀叛这两件事合起来办,更有镇慑四海之威力……”
“哦……你们说得有道理,不过眼下形势变了,办法也要变。这样吧,周培公,你去传旨把吴应熊押赴午门。另外,把那些抄检来的文书,都抬到午门前,听后朕亲自发落。”
“扎!”
“熊赐履,扬起隆这件案子,要迅速清理出来,能不牵连的,尽量不要牵进去。另外,你替朕拟一道旨意,福建、广东二藩暂时不撤,命他们率部攻打吴三桂。要写得委婉透彻,又不能示弱。”
“臣明白主子的意思,是以攻心为上。”
“对,就是这样,你就在这里写吧。”
午时将到,康熙正要更衣起驾,却见张万强跑了进来。他来不及行礼,便大声说:“万岁爷,老佛爷叫奴才过来传话,万岁要能抽出身子,请到后边去瞧瞧呢!”
“嗯,什么事?”
“娘娘……娘娘她难产……”
“啊!”康熙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忽然觉得身上又乏又软。熊赐履和周培公也惊呆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后是因惊吓、劳累又调养不周,以致动了胎气。正要上前宽慰,却见康熙跺着脚道:“张万强,你只管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图院的医正?——叫索额图预备着进去探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随张万强回后宫。就在这时,何桂柱跑了进来:“启奏万岁,午时将到,众军正齐集午门之下,请皇上启驾——”
康熙楞在那里了。他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按下自己心头的悲痛和焦急,大声吩咐:
“传旨:康亲王杰书、简亲王喇布、安亲王岳东,带领在京各王,贝勒、伯爵以上亲贵宗室,并六部九卿,侍郎以上职官在午门旁候旨。启驾五凤楼!”
午门上九十五面龙旗同时升起,康熙镇静自若地拾级登上楼来。从储秀宫再次赶来的张万强有事要回禀,见臣子们跪了一大片,正在扬尘舞拜,山呼万岁,他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康熙瞧他脸色便知皇后情势危险,却问也没问,一咬牙便来到城垛跟前。
下面三千名精选的铁甲御林军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心境,一见康熙气宇轩昂在门楼上探出身来,山呼海啸般喊道:“万岁,万万岁!”接着战鼓阵阵,号角齐鸣,大风卷起滚滚黄尘,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步骑兵按着方位,随着图海手中的红旗进退演阵。
看着这整齐统一,威武雄壮的队伍,康熙X中的忧郁、愁闷荡涤一空。冬日的阳光下,他的脸色胀得绯红,对身后的大臣们说:“秦始皇以长城力盾,朕以天下臣民为盾。砖石长城今已破败,千万百姓却依然如故。明珠,你下去,问问吴应熊,今日行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扎!”明珠答应一声,撩起袍服走下门楼,命令暂停演阵。见吴应熊被绑在校场东北角一个木桩子上,便上前问道:“吴应熊,今日行刑你有何话讲?”
吴应熊心里很清楚,今日这个阵势,自己是必死无疑,哀求哭告是没有一点用的,便垂下头来说:“代父受过,乃人之常情,我一无所憾。不过请明大人转告皇上,今日杀了我,家父便可一无牵挂,专心用兵了。此外,在朝文武百官,也不见得全是效忠大清的,让他谨慎小心为好。”
明珠回到五凤楼上,将吴应熊的话转奏了,康熙不屑地一笑:“哼!说得好听,为父尽孝,其实还不是想让朕赦免了他,去,把那些文书信件,抬到吴应熊面前,全部烧掉!”
一大堆箱笼被点着了,这里面装的,全是朝廷官员与两个逆贼的来往信件。有暗递消息的,有拍马溜须的,有卖身投靠的,现在,全都付之一炬,也就是说,康熙对吴应熊、周全斌之外的人,概不追究了。午门百官队伍中,有人感激涕零而又不敢吱声;有人心悦诚服而暗自称赞。几万双不同感情的目光,仰视着城楼上的康熙皇帝。却见他反手一挥,说了声:“传旨,斩了吴应熊这个逆臣!”
午门的阅兵仪式刚刚完毕,康熙就急步走下城楼,要过一匹御马骑上,向储秀宫飞奔而去。几个大臣,怕皇上有要事传唤,也急忙跟在后边,在储秀宫外等着。
储秀宫里人很多,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宫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妃子,贵人全都来了。康熙一头闯了进去,就听太皇太后念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皇上总算赶来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挺富态的,可是大人却不好。快进去看看吧。”
康熙答应一声,走进里间。
赫舍里氏已经昏厥过去。她静静地躺在大炕上,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全无血色。一个ru母抱着褪褓中的皇二子跪在一旁,几个太医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一个在切脉,另两个忙着扎针。宫女墨菊因腿上受伤,挣扎着捧着药罐儿,泪眼汪汪地望着皇后。
皇后是辅政王索尼的孙女,索额图的女儿。当年,康熙随伍次友在索府读书之时,经常见到她。满人的规矩,不像汉人那么严,再说,当时他们虽有君臣之分,还都是孩子,两小无猜,常在一起玩耍。后来,她被选进宫来,当了皇后,夙夜勤谨,帮助康熙治理六宫,如今看着皇后奄奄。一息的样子,康熙不由得悌然泪下。他俯下身子,带着泣声说:“皇后,你醒醒,朕来瞧你了……”
赫舍里氏突然睁开双眼,还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纯真。她搜索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康熙立在榻前看她。她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是有话要说。康熙忙侧过脸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见两行清泪从她的两颊无声地流下。
“你到底怎么样?”
皇后没有回答。
康熙一时五内俱焚,痛叫一声:“皇后——怪朕迟来一步,迟来了———步!你我是结发恩爱夫妻,又有青梅竹马之好,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说呀!”他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捶X顿足地放声大哭了。
切脉的太医哭丧着脸道:“禀万岁!娘娘痰涌,已不能……”
太皇太后在外边听着,忙迈步进来,见此情景,不觉老泪纵横,握着皇后的手道:“好孩子,你放心,闭了眼安息吧……”
康熙见赫舍里氏,仍然不肯瞑目,料她必有心事,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对索额图道:“怕是不……不行了,只是咽不下气。这……这实在受罪,你们进来拜辞一下。周培公,你既赶来了,也进来吧!”
皇后的眼珠已不能转动,只死死盯着屋顶,闭着气不肯合眼。索额图轻声儿叫她小名:“秀儿,家里都好,皇上又亲赐了宅子,你几个堂兄弟都出息了。娘娘,你……就放心去吧。”
“娘娘,奴才是明珠!”明珠哭着说道,“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贤德淑茂,万岁极为爱重娘娘,必当重加娘娘身后之荣……”
杰书也叩头泣道:“娘娘,您这样受罪不安,万岁爷心里能不难过?您就去吧,一切有万岁作主!”他哽咽得连话也说不清了。
见赫舍里氏仍瞠目不语,康熙又疼又急又伤心,便哭着申斥太医:“你们这些废物,饭桶,平日大话说得震天晌,吃了朕的傣禄,就这样办差?你与朕用药,快治!”那群太医听他发怒,吓得脸色煞白,只是顿首谢罪。
“娘娘的心思臣知道!”周培公忽然身子一挺说道:“必定是为了皇子之事,放心不下。”他的声音刚落,皇后己经失去光泽的眼睛,忽然又亮了一下,瞪得更大了。康熙恍然大悟,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老佛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大声吩咐:“宣熊赐履进殿。”熊赐殿早在一旁侍后着呢,忙答应一声:“奴才恭听圣谕!”
“此子乃皇后赫舍里氏所生,朕取名胤初。依满洲祖宗家法,本不立皇太子。当此非常之时,为固国本,安定民心,朕决意建储,立皇二子胤初为皇太子!熊赐履人品端方,学术纯正,曾为先帝倚重,朕亦十分信赖。着熊赐履进太子太保,即为太子师傅,朝夕加以辅导,务期不负朕之厚望和皇后拳拳之情……”
康熙言犹未毕,赫舍里氏身子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来,双眸低垂,溘然长逝。
康熙深情地看着皇后遗容,拭泪道:“皇天后土鉴之,朕决不反悔!赏周培公黄金一百两,你们都……跪安吧!”
一场熊熊燃烧的战火,自五华山点燃,东至江浙,西连川黔直到陕甘宁的黄土高原。烽火波及之地,烟尘滚滚,血流成渠,田园荒废,百业凋零,而战争的胶着点,在湖南的衡州和岳州一带。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了,眼下的态势是这样的:广东的尚之信,因与孙延龄各怀异志,又受到傅宏烈的牵制,只好固守老巢,不敢轻举妄动;福建的耿精忠,虽然打到了浙江、江西,但被康亲王杰书统率的东路军切断了粮道,以至部下大将先后投降。杰书率部穷追猛打,攻下温州占居仙露岭,耿精忠无奈只好反正归降。东路平定之后,杰书挥师西进,与安亲王岳乐合兵一处,围困了岳州安兴。康熙又命人将新造的二十门红衣大炮运到前线。吴三桂慌了手脚,将主力全部调到衡、岳一带,双方十六万多人马,聚集在这里,摆开了决战的架势。一时之间,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局呈现胶着状态。
为了摆脱困境,吴三桂派自己的孙子吴世琮去广东,催尚之信发援兵,但吴世琮一走,却杳如黄鹤,再不回头了。吴三桂又气又急,只好再派汪士荣火速赶往广东查问。
这两年来,汪士荣东奔西跑,没有一刻的清静。他自视很高,觉得自己是个叱宅风云、有经城纬地之才的小张良,可是吴三桂却只把他当作信使来用,从来不肯委以重任。那个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头号谋士,对汪士荣的才干很是赏识,常常当面夸奖,但在吴三桂的面前,又从来不肯保举他。到如今,汪士荣年过四十,仍然是一事无成,终日奔波。本来就疲惫的身体,连气带累,竟然落下了个痨病的根子,越发瘦得可怜。
这天傍晚,汪士荣风尘仆仆地来到五羊城,找到了王孙吴世琮下榻的白云山驿馆。门上的人都认识这位谋士,见他来了,连忙上前问候:“汪大爷一路辛苦,您老身子还好吧。”
“好好好,多谢各位。请向世琮君王通报一声,说我汪士荣从老王爷那里来,有要事求见。”
“汪大爷,瞧你急的,忙什么呀。郡王虽然名义上在这里,可是十天八天难得见他一面呢!”
“啊?为什么?”
“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广东花花世界,酒楼,花市,歌女,美人多着呢!郡王顾得过来吗?”汪世荣是从前方来的,那里的将士忍饥挨饿浴血死战,可是王爷的世孙,却借着调兵的机会,在这里花天酒地。唉,这仗要不败,才算有鬼呢!
这天晚上,汪士荣独自在驿馆里吃了几杯闷酒,心神不宁地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