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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十分之怀疑。
搞不好是他秘密情人,为他伤情伤身。
陈尔信顿了片刻才明白我脑中所想,不由大为光火,“裴即玉,你可以再龌龊一点!”
又叹口气,对我无奈道,“真是我表妹,她正与丈夫办离婚,孩子是吵架时,被男方推搡在地才没的。”
我明白了。
我又问他,“你表妹离婚,你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这学英美法系的还想来中国撒野不成?”
“我表妹嫁给黑社会,她父母都在英国此际不便脱身,特遣我先来为表妹撑撑场面而已!”
陈尔信对我有些无语。
这下没有误会了。
进去探望他表妹之前,陈尔信一把躲过我手中的菊花,顺手扔进墙边的垃圾桶。
我瞪他,“你作什么!”
“难不成你想带着菊花去看我表妹!”他瞪回我。
我想想也是,但仍觉惋惜,我是真喜欢那花。
留恋看一样垃圾桶中那束菊花,这本是我送给自己的。
进去一会儿之后,我便后悔了。
陈尔信的表妹与平常弃妇无异,花容惨淡,红泪阑干。她哀戚的拉住陈尔信,一声声叫着,“表哥表哥,你一定为我做主。”
眼泪似鲛珠滚落,湿了两边面庞。
随陈尔信来本是为了消遣,这下成了煎熬。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他离开父母,自英国漂洋过海嫁给他,他却为另一个人这样对我,他竟不要我!”表妹悲愤的说,“我为他失去一切,他反笑我自轻自贱,不知自爱。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忽然坐不住,仿佛有千根银针刺着我。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得表哥表妹两个人齐齐回头看我,脸上表情尚停留在刚才那出戏中。
我这才惊觉自己脊背满是汗水。
我说,“我有事,我要走了。”
我转身就走。
陈尔信追出来,他拦住我。
“裴即玉,你什么意思?如不耐,你直接对我说!”
陈尔信口气不好,我刚才无理行径惹他不满。
我抬头看他,自他瞳孔中看见一张面色煞白的脸,仿佛盖上四片棺材板,就可直接入土。
我不敢告诉他,我自刚才那怨妇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此刻才发现,我曾经就是那样,丑陋的让人心惊。
重逢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去了。”我向他道歉,“刚才真抱歉。”
“你脸色十分不好。”
他信了我随口的说辞,口气十分担忧。可见我脸色真的很难看。
陈尔信终于不再纠缠我。
“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我摇头,“我没有手机。”
那日离开何厉,手机扔进垃圾桶,再也没有添置一部新的。
他皱眉,“那把你的住处告诉我。”
“我暂时寄住他人篱下,尚无定所。”
陈尔信倒吸一口气,“你怎么能落魄至此!”
我对他苦笑,摇摇头不语。
他沉吟,“今天我有事,以后联络你。”
他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我的手心,“你拿着,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不想要,欲推回。
“拿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好像真的生气,“你不要这样倔。”
我找不到借口,终于还是收下。
坐电梯下楼,在孟斯齐办公室外的长廊里坐半天,才渐渐恢复过来。
天色渐渐黑,冬日的光明总是太过短暂,而黑暗却仿佛无穷无尽。
孟斯齐终于打开门走出来,他朝我走过来,轻声喊我,“即玉。”
我抬头,他的面部在走廊的灯下笼着洁白柔光。他穿着一身妥贴的黑色西服,整个人显得十分之挺拔,外衣被挽在手里。
“今天怎么穿得这样英俊?”我称赞他,“和你走在一起,我简直无地自容。”
“因为今天要参加晚会呀,”他低头看我,“你怎么穿成这么随便。”
“会邀请你这小小医生的酒会,这身还不足以应付?”
我站起身,笑他。
衣服虽不崭新,但当初入手时仍价值不菲。
当时自孟斯齐处拿到这些衣服,还稀奇,他不过一个普通大夫,竟会买这样昂贵的服装。
他笑一笑,点头,“是,若是你便足以应付。”
直到我到达晚会现场,才知道,这一身,实在不足以应付。
本市有名的天宝大酒店顶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谈笑风生,气态从容。
门口侍者过来为我们脱下外衣,而后躬身退下。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转头对着孟斯齐,“足以应付?”
他仍笑一笑,对我点头,“是,足以应付。”
我并没问他为何接到邀请,来这里的人分明都是有钱人士,上流阶层。每个人都有一点秘密,我会等他告诉我。
甫一入场,我便灰溜溜找个角落装透明。
孟斯齐挑好食物,将盘子递给我。
他无奈对我说,“你大可放轻松一些,不必拘谨。”
我叉一口食物放进嘴里,瞪他一眼,怨他没有大力提醒我,叫我自以为是,现在可好,处境这般尴尬。
“我怕他们将我当做侍应生。”
“不知是谁刚才满不在乎,还对我说,足以应付。”他促狭的看我。
我顿时没了底气。
“不必管我,食物与美酒足可叫我放松。”我嫌弃似的赶他走,“你且去忙你的。”
他明了的笑笑,似乎看穿一切,愈发叫我丧气。
“你可放开胃口,这里的女人忙着减肥,男人忙着交谈,所有食物形同虚设,不必为主办方节省。”
啧,孟大医生也会揶揄别人。
孟斯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西装革履华服香肩之间。
我坐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
我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小时候家里开宴会,佣人会为我套上小礼服,然后母亲领着我下楼,让一堆陌生的人捏我面颊,称赞,“好可爱的孩子。”
不过母亲过世之后,家中再也没有欢笑。
想起往事,我心顿时又郁郁,一时失了胃口。
眼睛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却不意看到一张脸。
我以为是错觉,闭起眼,再睁开。
仍是那张脸。
是梦境里的那个小小少年。
刹那间我被钉在回忆里,浑身一动不能动。
周围的声音似隔着一挂瀑布,自我耳边哗哗流走,脑海最深处有个声音大声朝我喊:快逃快逃,快逃!
但偏偏动弹不得。
他与红色礼服的女子谈话,手里拿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有侍者走过他身边,他轻轻侧身,把手中高脚杯放入托盘。
然后他轻轻抬起眼,视线恰好扫到我这边。
那双鹰一样犀利明亮的黑眼睛。
他看见我!
刹那间感知恢复,我霍的站起来。
他拨开人群朝我走来,行动间似带急切,众人渐渐看他。我站在那一角却仓皇如过街老鼠,脸色苍白,手指都轻轻颤抖。
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怕他。
他过来做什么?再来对我说一遍,裴即玉,我不要你了?
我满是惶惑,我对自己说,裴即玉,快跑呀,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可是两只脚偏偏迈不动步。
“即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我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看见孟斯齐关切的脸。
霎时如蒙大赦,抓紧他的袖口,“我们走。”我几乎是在哀求。
他一怔。
那边leo已经近在咫尺。
“那么我先走。”
我等不及他回答,欲转身。孟斯齐抓住我,他说,“我们一起走。”
我松口气,与他两人急急离开。
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裴!”
我没有回头。
不要回头,否则与往事重逢,教你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不忘
坐楼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
孟斯齐找到他的车,我站在车边,满头是汗,浑身无力。
孟斯齐打开车门,欲扶我上车。
我却刹那全身僵硬,我看见对面站着一个人,那是何厉。
他眼神冰冷冰冷,他开口喊我,“裴即玉。”
今日出门前应先看看黄历。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想要努力忘记的人一个个跳到我面前,逼我与之相对。
我愿重新开始,可惜往昔不肯轻易放过我。
何厉朝我和孟斯齐走过来,堪堪停在我们几步之外,定身,盯住我俩。
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发青,仿佛长久没有休息好。
他看看孟斯齐,再看住我,讥诮说,“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原来傍上孟家大少爷。”
我开不了口。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我。
孟斯齐微微上前半步,将我护在身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
不轻不重将何厉的话挡回去。
“朋友?也对,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厉冷笑,“孟大少,那你可知道,你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脸色煞白。
他的话似锋利薄刃,能将人一寸寸切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们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孟斯齐微怒,“我们要离开了,再见。”
他让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自己进来,发动车子离开。
整个过程何厉不发一言,只是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车子驶过他身边,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当车里离开地下停车场,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时吞下。
“你有没有事?”孟斯齐关切问我。
此时药效尚未发挥,身体里的疼痛叫我说不出话,只尽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一会儿才从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难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色也不会变成彩虹糖。”
见我无事,孟斯齐终于松口气。
他自口袋里掏出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几颗牛奶软糖。
随手接过,我说,“这样大了,怎么还随身携带糖果?”
他但笑不语。
过一会儿他轻轻说,“糖果让我回忆起幸福往事。”
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过黄梁一枕,醒过来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梦中渐渐化为腐朽的烂柯。
“他对我这么糟,但我仍对他心存眷恋。”我说。
孟斯齐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默然。
“因你爱他。”
“不,”我摇头,平静的说,“是因我不够自爱。”
我其实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认。爱一个人若爱到丧失尊严,那爱已不是爱。
只是我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静静注视我,“有一天你会忘记他。”
我笑笑。
不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忘记一个人需要的时间太长,而裴即玉的一生却太短。
夜里被旧梦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