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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一页页翻过去,眼泪禁不住滚下来。
所有这些剪报都只有一个人:裴宿恒!裴宿恒!裴宿恒!
他发生的每一件事安平都细细收藏,珍重无比地放在最宝贵的角落。
这三年安平从没提起过裴宿恒,也坚决不许小妹联系他。过去小妹以为安平伤透了心,不想再跟那种薄情人有牵连。现在她才明白,不再提起是因为还在爱著。爱得太深太傻,宁愿放他去找更理想的伴侣。
“姑姑你怎麽了怎麽了?”妹妹害怕地看著小妹哭得眼线变成一条黑线淌在脸颊上,以为自己闯了祸,抽抽哒哒地也哭起来,“对不起姑姑。妹妹以後再也不偷看爸爸的东西了,妹妹再也不想那个叔叔了。姑姑别哭别哭。呜呜呜……”
小妹紧紧抱住妹妹,摸摸她那张跟裴宿恒简直如出一辙的小脸,捂住嘴巴,不出声音地痛哭。
从C市赶回家还需要近两个锺头。安平哄美萍和妹妹午睡後,小妹也该准备回家了。
安平送她到楼下。三年前安平搬到C市,租下一个栋门面房,楼下开了一家小超市,楼上用来居住。
安平站在超市的房檐下向小妹挥手告别。小妹撑著笑容摆摆手,飞快跑出那条街。
躲在转角处向後张望,安平还站在哪里。
除夕合家团员的日子,寂寥的长街上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他还有美萍有妹妹,等十年二十年过去,美萍走了,妹妹也嫁人了,他还有谁?到哪时他的大年夜,还能跟谁一起熬夜守岁。
小妹蹲下身,抱著膝盖呜呜地哭。哭完了又不甘心,掏出手机翻出那个三年没用过号码拨出去。
本以为早已停机的号居然还在使用。小妹愣愣地听著话筒里嘟嘟的连接讯号,一时间有些发懵。
电话接通了,传来一声淡淡的“喂?”
小妹抓住手机,心脏跳到喉咙眼里。
裴宿恒又喂了一声,气息略略不稳,“是,小妹吗?”
小妹呆愣愣地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气,带著哭腔放声怒喊,“裴宿恒,你是混蛋!大混蛋!”
五十
五十
把新进的货都码到仓库里,安平抹了下满头的汗,暂时关闭超市,带上美萍去幼儿园接妹妹。
他当年租下这栋门面房,最看重的就是幼儿园离家近。来去不超过半小时,妹妹可以每天回家,超市的生意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到幼儿园时已经快五点,其他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年前超市出货量大,过完年这两天安平都在急著补货,很少能准点来接妹妹。还好幼儿园的老师都很负责,也不怪安平给他们添麻烦,每天都陪著妹妹等安平来接走她才下班。
进了幼儿园的大门,美萍一马当先欢呼著往妹妹的班级跑。跑到教室门口突然尖叫一声,大张著手臂不动了。
安平被吓了一跳,慌忙跑去教室。
美萍这时又大喊一声“豆豆”,冲著教室里的一个人扑了过去。
安平登时僵在原地,脸色比房檐上未化的细雪还要白。
他想扭过头拔腿狂奔,可全身僵硬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就那样傻呆呆地戳在当场,眼睁睁看著那个他拼命忘了三年还忘不掉的人慢慢侧过身,一手揽著美萍,一手抱著妹妹,轻轻地对他绽开一朵微笑,“安平,我回来了。”
美萍和妹妹一人牵著裴宿恒一只手,三人一起蹦蹦跳跳小兔子样往家里走。
幼儿园的小李老师推著电动车,跟安平并肩跟在後面。
“我妈常说外甥像舅舅,还真是这麽回事呢。”小李老师脸有点红,不时眨著眼看一下前面的人,每看一眼脸就更红一点,“妹妹跟裴先生长得可真像。都那麽,好看……”
小李老师垂下了头。这个去年刚毕业的小姑娘还有点藏不住心事。
到了十字路口,小李老师跟大家告别。裴宿恒趁机领著两个活宝凑上来,一个劲儿盯著安平笑。安平只当没看见,跟小李老师道了再见,低头往前赶。走了几步回头招呼美萍和妹妹。
谁想那两只竟然一起做了叛徒,这麽短时间就被万恶资本家的糖衣炮弹收买。怀里抱满了玩具零食还忙著去抓裴宿恒,唯恐一不留心他就飞了似地。对安平倒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安平恼怒地瞪了一眼,负气地在前面走得飞快。
不多久到家。还好裴宿恒仍有点自觉,送美萍和妹妹上楼後就向安平告辞。
跟他走这一路,安平已经快忘记要怎麽呼吸。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很没礼貌地摔上门,门锁全拧上。
妹妹一看漂亮叔叔没了,踮著脚尖拉著门把手大哭大闹。美萍也冲安平发脾气。
安平头疼欲裂。晚餐卖力做了一桌她们爱吃的菜,两个祖宗才消停了点。
晚上安平给妹妹洗好澡,抱她去睡觉。小丫头环著他的脖子不撒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道:“爸爸,我喜欢舅舅。不要赶舅舅走好不好?”
小孩子,大人说什麽就信什麽。裴宿恒满嘴胡扯说自己是她的舅舅,别人也赞他们长得像,妹妹便深信不疑。她这麽小,其实也不懂舅舅到底是什麽人。只是原本他还在纸片上的时候就喜欢他,现在活生生地能像爸爸一样给她玩具、陪她玩耍,她就欢喜地想天天都能见到舅舅。
安平亲亲妹妹的额头,把她放进被窝里,“晚安,宝贝。”
半夜安平起身去阳台吸烟。楼下的街面上影影绰绰似是停著一辆轿车。安平心跳骤然加速。
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安平连忙接起。裴宿恒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安平,晚安。”
安平不由自主又跑回阳台。楼下车子的前灯闪了两下。
“刚才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心里总是不踏实。”青年的话语带上腼腆笑意,似乎又回复成三年前那个天真到有些傻气的孩子,“以後,我不管去哪里、去多长时间,都会让你知道,不再让你伤心难过。”听筒里的声波断了片刻,再响起时,低缓得春水般那麽轻柔,“早点睡吧。别吸太多烟。还有……我爱你。”
手机挂断了。车子同时悄无声息地滑出去。
安平目光追随著远逝的尾灯,脸慢慢贴到冰冷的玻璃窗上,这才发觉自己的皮肤热得烫人。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那神还是只不会看眼色的赖皮鬼。
裴宿恒吃准安平不好当著母亲和孩子的面发脾气,每回都比他早赶到幼儿园去接妹妹。接下来顺理成章会跟著一起回家吃饭,然後陪大小两个公主玩那些幼稚又无聊的游戏。等她们都睡著才离开。
他虽然日日都来家里来蹭饭,跟安平单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除了第一次见面的那晚,抽风打电话对安平说了那种颇为暧昧的话,之後也没再有过分的言语或行动上的表达。
安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这种胶著的状态持续进行著。美萍自不必说,妹妹对他的依恋也一天比一天深。
他天生会哄小孩子,给美萍带来一只跟豆豆长得极像的小狗崽;给妹妹搬来成堆的幼儿童话故事书;忍受小孩子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不厌其烦地给妹妹答疑解惑,一遍遍回答她自从上幼儿园後便每天都会向安平提起的一个问题:“我有妈妈吗?妈妈什麽样?”
“当然有。不但有,而且妹妹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的妈妈。”
裴宿恒说这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看一眼安平。安平每次都被他仿佛别有深意的目光逼视得心慌意乱,好几回熬干了锅子都不自知。
安平觉得不能再任由情况这样发展下去。他纠结良久找了一个日子,打算跟裴宿恒再摊一次牌。
这天幼儿园举行建园二十周年庆祝晚会,妹妹要很晚才能回家。美萍前些天被王婶接回去住两天。家里就剩安平一个人。
过了中午,裴宿恒上门来帮安平一起为妹妹准备庆功宴。
安平把事先想好的说辞翻来覆去嚼了上百遍,终於有些底气口口赶裴宿恒出门。
青年还跟过去一样好脾气,无论他口不择言到多过分的地步,一径切著菜笑呵呵地听著。
直到他失去理智地大喊“妹妹跟你没关系!”,青年才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到墙根,尖刀似地目光直直插进他瞳孔里,“没关系?你再说一遍她跟我没关系!”
安平早就知晓,裴宿恒早已不是过去那个绵软可欺的孩子。但这些日子,他在自己面前隐藏得那麽完美,陡然撕破面具,仓促间安平竟真的被震住。
“你骗我说他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害我们父女整整三年不能相见。如今我正大光明来看我的女儿,你凭什麽不许?”
裴宿恒逼到近前离他只有几寸远,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那模样,居然与发怒的齐荣钊有几分肖象。
安平周身泛起一阵恐惧,猛地推开他,逃到流理台的另一边。
裴宿恒见状颓然收起怒火,再开口又是那个他所熟悉的青年,“对不起安平,是我太激动。可是,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还这样几次三番用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赶我走。安平,我真的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没有什麽想不通的。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始终都是一个理由:我不再爱你了,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跟你在一起!”
裴宿恒不为所动,走去他身边想抱住他,“安平,别这样说。我知道那一年你受了很多苦,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都不知情。但是,我发誓以後我再也不会这麽没用了。你信我,我现在真的用能力保护你,保护美萍和妹妹,保护我们的感情了。”
“用不著!”安平像碰到秽物一样打开青年的手,“我的话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不管你究竟怎麽想,在我这里,我们已经结束。永远结束了!”
裴宿恒面上划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急切地辩白,“回得去,一定回得去!你看,豆豆不是都回来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们就……”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好不好?那不是豆豆,长得再像也不是它。真正的豆豆两年前已经死了!我们更没有可能。是,妹妹是,是你的,我否认不了。可是,”安平咬咬牙,一把地撕开青年心底那道最深的伤疤,“我变了心,我跟其他男人上床也是真的!你不是都亲耳听到了吗?你可受得了?”
裴宿恒刹那如被巨雷劈中,脚下不稳,摇摇晃晃撞到身後的门板上。但凡是男人,再温和的性子也受不得这样的侮辱。
这种行径,等同於当众凌迟爱人的自尊。爱得越深,那一道道的血肉刮下来,痛得便越很。
裴宿恒控制住体内暴动的戾气。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缓缓张开,“我受不了,我恨不得,将那欺负你的人,碎尸万段。但与此相比,我更受不了失去你,”青年的眼里涌上泪花,睫毛都被浸湿,“因为我知道,不论你做什麽都会有充分的理由。也许是因为齐荣钊还没放过你;也许是因为我的家里人。一直以来,你做的一切,一定是为了我好。可是安平,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牺牲。你这样自轻自贱,也根本没办法把我推开。我早就说过了,让我离开你只有一个理由可以用,那就是:你不再爱我。”
安平怔怔地听青年的告白,有那麽一闪而逝的工夫,心底竟掀起一番涟漪。
他慌忙稳住自己,手忙脚乱做出一副嘲讽的姿态,“我本来就不再爱你了。拜托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真的很可笑!”
青年坚持望著他,眼中仅有的一点愤怒也悄然退去,“安平,别再逞强了好吗?你这样,我很难受。”
“逞强?”安平抬起下巴,斜著眼瞥他,“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裴先生。我只是在陈述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