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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听她这一叫,也跟着吃惊,转而盯着那男子。
却见男子也正盯着自己,醉意蒙眬的眼中,须臾却是一亮:“哟,这不是恩公吗?”落拓男子并未理会风晴雪的呼叫,却是笑呵呵地奔过来打着招呼,跟百里屠苏搭上了话,“哈哈,果真有缘千里来相会!”
百里屠苏这时也认了出来,这人便是当日江都城中他遇上的那个醉汉,一番误打误撞,不知怎的就认他做了“恩公”,满口叫个不停。只是万万想不到,江湖竟然如此狭小,一番生死之后,竟在这宁静的小城中,再次与他相遇。
风晴雪却急急往前奔了两步,睁大眼睛望着那男子的脸,又叫道:“大哥?”这次却是未再造次,倒有些不敢相信的探问之意。看来方才风晴雪真的是在叫这男子做“大哥”,百里屠苏确认了这一点,不觉间蹙起了眉头。
那醉鬼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禁左右望了两眼:“‘大哥’……说我?”
风晴雪切切地点了点头:“对啊,你……”话到口边却又迟疑。
男子却挠了挠头:“我可不记得有这般年纪的妹子。”他说罢,转而又一打量风晴雪,歪着嘴角一笑,“不过,小姑娘生得水灵,若要认我做个干哥哥,哈,倒也不是不可以。”
风晴雪一时百般疑惑:“甘……哥哥?甜的?”
一旁的百里屠苏却是起了一分怒意,冷峻神色又上双眉,不禁挺身挡在了风晴雪前面,直盯着那浪荡的男子不语。
“说笑而已,恩公莫要当真。” 男子看出了些许端倪,赶紧挠着头解释。
“你们认识这无赖?!那正好,替他把酒钱赔了!”一旁石家班的人冲上来插嘴。
“不认识。”百里屠苏冷冷地答道。
“恩公怎么见外了?江都城赌坊外,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男子可不认生。
“我替他赔吧,要多少钱?”风晴雪忽然说道,在场几人都是一怔。
“妹子心善!哈哈,以后定会有好报,嫁个好人家!” 男子满口乱七八糟的话又堆了上来。
百里屠苏却是无语,那石家班的人见有人出头,已连忙与风晴雪点算起酒账来。
风晴雪并不还价,也无质疑,只是看着那男子说了声:“我去给钱,你先别走哦,要等我回来。”便真的跑去与石家班结账去了。
落拓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转而又看着百里屠苏,言道:“恩公大概是我贵人,每次遇你都有好事。”
百里屠苏面色仍是不悦,却忽闻一旁有人喊道:“可找到这你醉道士了!”
话音未落,有两个轻装的男子跑了过来,一时挤开了百里屠苏,围着那男子急急地说起话来。
“城外这阵子出了大事,你收拾收拾,明日去捉鬼!”这两人听口音就是安陆本地人,口气急得很。
“捉鬼?”醉鬼却懒散地摆了摆手,“不去,这阵子只想喝酒,不想管事。”
“你这德行,哪天不想喝酒!”那两个男人愤怒地说道,“平日顶着道门俗家弟子的名号,十天半月来安陆做些小法事混酒钱,如今有多些钱赚,竟还不要?”
“多些钱?多多少?” 男子听见钱却来了兴趣。
“够你买上三十坛好酒了!”
“那说来听听?” 男子哈哈笑道。
“安陆附近有个自闲山庄你是听过的吧?”那人讲道,“几十年前庄子里的人一日之内被仇家杀了,怨气不散,鬼气冲天,连带着山庄所在的碧山也成了一个乱葬岗。后来有个云游道人路过,觉察怨魂霸道,就给自闲山庄施了个封印,困住那些厉鬼。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另一人接着言道:“可最近邪乎了,有些人途经碧山被鬼伤着,还有丢掉性命的,大伙儿怀疑那封印是不是没用了。前些日子,我二舅还看到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山庄附近出没,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个发光的东西,周围有鬼魂被吸了进去,可是看那几人形貌,又不像是来除害的,倒有些鬼鬼祟祟。”
这话一入耳,百里屠苏不禁悚然一惊。玉横的碎片难道又出现了?!
“这长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邻里间就合计着凑了些钱,想请醉道士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愁容满面地说。
那落拓男子听了,垂头思索片刻,“麻烦啊,和厉鬼相关的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办?好歹得加个十坛酒的钱吧……”
百里屠苏打断他的话,径自问道:“发光之物,确有其事?”
两个安陆人一怔,看了看这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问道:“你是醉道士的朋友?看打扮像江湖人,若能一起帮个忙是最好。”说着,他们也是面现恐惧之色,“发光的东西,肯定错不了,我二舅年纪大,眼神却好着呢!”
“由此地如何去自闲山庄?”百里屠苏又问。
“从西北面出城,就是碧山了,沿路一直走,肯定能看到!”见这少年竟大有出手帮忙之意,两个人有点喜出望外。
“恩公,你不会是想着多管闲事吧?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旁的落拓男子说。
百里屠苏哪里理他,只对面前两名男子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前往一探。”
这一语落下便是定论,饶是一旁的落拓男子吃惊,却再没有半点转圜。两个愁眉不展的安陆人此刻分外惊喜:“这么说是答应下来了?好好好!报酬先给你,乡亲们的心意,可一定得收着。”
“喂喂!刚刚不说那是我的酒钱吗?怎么随便就给别人?!”落拓男子却再也忍不住了。
“你俩不是认识的吗?”那男子掏出一个钱袋,却是一怔,“好好好,给你就是,八成都要拿去换了黄汤,小心哪天淹死在酒缸里……拿了钱,可别只顾买醉,大伙儿还等着消息呢!”说着将钱袋往男子的怀里一塞,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便走开了。
“我又没说要去……”那男子掂着手里的钱袋,嘟囔着,却又是一笑,“算了,有钱买酒心情好!明天去瞧瞧也成,辰时三刻与恩公在山庄门口相见。”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毫无醉意的笃定之语,转身便要离去。
“慢!”百里屠苏一下叫住了他,“我尚有事,要问阁下。”
男子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静静地听着。
“你……可是姓风?”百里屠苏踌躇一瞬,问道。
“风?不是啊,哪儿来的这个姓!” 男子仿佛仰天一笑,“在下尹千觞啊,‘醉饮千觞不知愁’,这名字岂不好记得很,恩公这次可要记得了!”
百里屠苏闻之,不禁默然:“这么说,你并非方才那位姑娘的兄长?”
“干妹妹恩公又不让认,想做人家兄长,也当真没这个福气了。”尹千觞没正经地笑说一句,挥挥手道,“明日见吧,恩公。”说着便再不停留,径自摇摇晃晃地离去。
百里屠苏望着他的身影,心中一丝怅然,又不知几多深思。
衡山,青玉坛
青玉坛,丹阁。
烟雾缭绕之中,欧阳少恭站在顶天立地的丹鼎旁,手中把玩着那座小巧的博山炉“蓬莱”。
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魁梧长髯的男子,一袭道袍,果敢干练,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近日寻得一处鬼魂聚集之地,我已命人将玉横碎片带去,取回之时想必吸魂无数,加之其余数块,便可往始皇陵以明月珠将其重塑!这些碎片皆饱含魂魄,玉横重塑后定是力量充盈无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炼出神仙之药,又有何难!”
欧阳少恭面色依旧淡然,语意却带了讥诮:“玉横之力,并非如此轻易驾驭……其实掌门行事,何须与我直言,成王败寇,古来同理,少恭行事不及掌门,合该做这阶下之囚……如今困于此地,不过朝夕炼药,再无他想……”
雷严目中微怒:“好一个再无他想!少恭视长老之位为阶下之囚,竟还比不过亡命江湖?!”
欧阳少恭悉心料理着鼎中丹药:“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雷严逼上一步:“有何不同?少恭所求,待青玉坛繁华再起,自可助你完成!而今逢本门复兴之机,坐拥玉横之力,何愁诸事不成!”
欧阳少恭笑着摇摇头:“掌门想的是千秋霸业,少恭却只求一方天地,自然无话可说。”
“少恭!当年是谁令我看到从未想象之力?如今却道无话可说,你不觉得太晚?那些修仙门派当年借讨伐之名屠我弟子、毁我典籍,青玉坛两百年来忍辱偷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少恭身有绝世天赋,炼丹之技众所不及,却为何自甘无为,视门派耻辱于无物?!”
“青玉坛是否能再荣华极盛,少恭全无兴趣。只怕掌门眼中所见亦仅仅金丹之术,我为何人不甚重要,既是如此,天下广大,何愁寻不得替代之人?”
雷严一掌拍在丹室的木案之上,案子应声而碎:“冥顽不灵!”
欧阳少恭眉梢微挑:“近日心中仅存一事疑惑,望掌门不吝赐教,敢问究竟如何说服寂桐背叛于我?”
雷严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得色:“凭少恭心思深重,竟有想不透之事?可惜……无可奉告。”
欧阳少恭点点头:“也罢,自不强求。”
雷严一时语塞,转而问道:“此炉洗髓丹何时可成?”
“尚需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我领人前来试药!”
雷严命麾下弟子严加看管,继而拂袖离开。
欧阳少恭看着雷严远去的背影,神色冷然,继而捻起那尊博山炉,指尖轻点,那炉上的莲瓣,又亮起了一层。
第10章 碧山幽魂
方兰生如泥塑木雕般直直走入一座阁楼,楼上残破的朽木历经数十年的风霜,依稀仍能辨认出当年雕梁画栋的精细模样。
碧山小径
次日,众人计议已定,先往自闲山庄,看有没有玉横的线索,若是能夺到玉横,又或者查到青玉坛踪迹,再去衡山要人,便简单得多。
他们离开安陆,往那座被唤做“碧山”的小山进发。出城不远便望见青色的山峦画影,这点脚程对他们几个来说实在堪称近便,眼看快要到山路之前,却迎面看见两个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主一仆,看着是商旅模样。
“你们要走碧山这条道?!”那商人仿佛见了鬼还是遭了劫般的惊慌失措,看见几个年轻人,不禁大呼小叫起来。
百里屠苏点点头。
“千万别过去!有鬼要害人的!”商人的仆人摇着双手叫道。
“我才去外地几个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不是……”那商人自顾自念叨,说到一半,却又像怕被谁听了去似的,住了嘴。
方兰生拍了拍胸脯:“不怕!我们就是要去捉鬼。”
“捉鬼?就凭你们这么点人?”商人眼睛一瞪,“都是些不要命的!”说着招呼了他的仆人,埋头就往县城方向走,偷眼瞥着百里屠苏几个人,那眼神,就仿佛在看已经死掉的人。
“看样子碧山与自闲山庄确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红玉肃然言道。
“走走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方兰生却是豪情万丈,“敢小瞧我?本少爷偏要捉住几只厉鬼给他们瞧瞧!”
方兰生说着,当先往那鬼气森森的山里大步走去,百里屠苏也无二话,淡然迈步前行,几个人都跟在后面,一起登上了入山的小道。
进入山中,只见山道两旁时而出现破败的屋舍,仿佛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