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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众人都发现自己的至亲至爱站在眼前。
“二姐……”
“榕爷爷?”
“主人?”
只有尹千觞愣了一下:“少恭?”
欧阳少恭少年时的样貌出现在尹千觞眼前。
“呵呵,只可惜少恭早已不再是你这般模样,妖物受死!”说着,巨剑朝着“欧阳少恭”劈了下去。
那“欧阳少恭”也不躲,只淡淡地拧眉问道:“千觞,可还记得是谁救你性命?”
尹千觞的剑锋被这句话震得偏了几分,当年景象一一浮现,面前的“欧阳少恭”又问道:“可还记得你的名字由何而来?”
眼前一点涟漪,幻境层层晕开。
尹千觞看到一身素衣的自己,和当年的欧阳少恭在青玉坛交谈着。
自己的语气没有如今的洒脱不羁,却是内敛许多:“我的伤已好了大半……唯过往之事全无头绪。听寂桐前辈说,你们是在衡山野外遇见我昏迷倒地,前几日我去那里看过,也未曾想起什么。闲暇时于青玉坛经楼内阅读经卷,只觉书中所言诸般事物无比陌生,竟像……全无涉及。”
欧阳少恭垂下眼,边弹琴边缓缓道:“软红千丈,北方的荒沙千里,南方的林木葱郁,西方的遮天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种种美好与浩大却是说也说不尽。如今兄台处境特异,若想明白,还须亲眼见上一见。”
他的神色有些神往,听着欧阳少恭的琴音,惦念着外面的世界。
“兄台若是得空,不妨先想个名字,也好称呼。”
名字?
他有点头痛,但很快就把蒙昧的念头甩开,答道:“我在贵派经楼内读过一本书,上面说到一种叫做‘酒’的东西。书中云‘醉饮千觞不知愁’,大概喝醉了就能抛开人世烦忧,如此甚好。”
他一直略显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便叫做‘尹千觞’吧。”
尹千觞……那些,是这具身体最初的回忆,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刺进他的心窝。眼前似笑非笑的,不就是当初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轻轻一语,就道出了他这新生的命运——“既是上天恩泽,重活一次,何不随性而过,方不负此生?”
随性而过,不负此生……他几乎就要陷入这个幻境里。当年的欧阳少恭,还是个少年模样,却已字字洞世,背影孤寂,而自己……前世今生,一梦江湖。
任凭巨剑把对方劈散。
“这不是你们认识的人,这些都是幻象!”尹千觞大叫道。
如此带着法力的喝声下,众人纷纷清醒过来,心魔之下,不得已闭眼劈砍,将幻象斩断!
心魔既除,暗云奔霄又现出身来,振翅欲逃,方兰生手中佛珠甩入空中,顷刻变为磨盘大小,朝着暗云奔霄身上一套,它便动弹不得。百里屠苏一剑劈斩而下,妖物即刻身首异处。
“当真是玩弄人心之物。”红玉寒道。
“太过分了。”襄铃嘟着嘴,“就算是变出来的,也一样会让人难过呀!”
“哼!”方兰生收起佛珠,“反正快要到山上宫殿了!看他欧阳少恭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玄天炽炎
蓬莱之巅,大殿。
欧阳少恭迎风屹立,背影如山。狂风吹动他的袍带,似乎透着一缕仙人的淡然清气,又似乎隐含着悲伤。然而这股清幽的气息中,狂暴的力量嘶吼如猛兽。
众人踏入大殿,便为他的背影所慑,站在他巨大的阴影中,按剑戒备。
大殿高耸而空旷,流云在两侧飞逝,寂寥不见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影。
“百里少侠,一路至此,可还游玩尽兴?”带着一贯的微笑,欧阳少恭缓缓转身。
那曾让所有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此刻却如此狰狞可怖。他如君王般俯瞰,似乎世间万物皆是他的玩具。
玉横被欧阳少恭的法力催动,浮在大殿高处,散着幽幽的灵光。它的威力竟能穿过蓬莱大殿的穹顶,飞向天外,正在牵引雷云之海下掩埋的蓬莱遗迹。
玉横的正下方是一座巨大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腾幻化。
“晴雪人在何处?!”百里屠苏盯着欧阳少恭的眸子。
欧阳少恭笑而不语,拨弄着炉中的香木,神情惬意。
百里屠苏认识那座香炉,正是欧阳少恭从不离身的博山炉。此刻它变成了庞然巨物,体量十倍于前。
炉上所刻的宫宇楼台,恰如眼前的蓬莱神殿,而流连其间的,便是他们在雷云之海的幻境中曾见到的巽芳夫妇。诸处楼台皆光华大盛,仿佛已经转活过来,只剩炉顶的一簇晦暗。
百里屠苏心里一沉,记起当日欧阳少恭所说:“这炉唤作‘蓬莱’,内里藏着在下一桩心愿……每离心愿得偿之日近上一步,莲瓣便亮起一层,漫漫时日之中,望见此光,便不致沮丧。”
如今他的心愿只差一步之遥。
“晴雪人在何处?!”百里屠苏又问。剑煞波动,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既来之,则安之,少侠又何必急于一时?”欧阳少恭只是笑,转向尹千觞,“许久不见,千觞风采依旧。”
“少恭,既然你要叙旧,不如看看谁与我们同来。”尹千觞低声道。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众人身后转出,她漫步而来,如脚下踩着满池莲花。
“……巽……芳?”欧阳少恭震惊中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巽芳在距欧阳少恭十几步的地方停下,仿佛二人之间隔着一道雷池恨海,无法逾越。
“巽……芳……”欧阳少恭又说。这次却已经不是质疑,而是呼唤他对面的女子。
本以为阴阳相隔两茫茫,却忽逢至爱,他心中鼓荡起从未有过的惊、喜、酸楚、畏惧,想要相信眼中所见,却又害怕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只是一场虚妄。
“夫君,是我……”巽芳轻声说,不尽温柔,“我没有死于天灾之中,这些年一直在中原找你。找了……许多年……”
欧阳少恭大步冲下石阶,死死地盯着巽芳,似乎想洞穿真实和虚妄:“果真是你吗……”
他捧住巽芳的脸。他的手指冰冷无措,她的面容却温热如昔。
“巽芳!是你,你还活着!”欧阳少恭低吼,一把将巽芳揽入怀中,用了要把她捏碎般的大力,“对不起!对不起……那一次的渡魂我遇上极大的麻烦,直到几十年后才能回到蓬莱,入眼却是满目疮痍……巽芳!你原谅我,是我让你吃了许多苦,我没能早一些来接你……现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巽芳轻抚他的额发:“夫君,巽芳回来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吗?”
欧阳少恭满眼狂喜:“当然!无论何人何事,都休想再次让你我别离……”
隔世的情侣相依相偎,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众人和欧阳少恭虽然已是死敌,仍不免动容。
但幸福的静默和重逢之喜,终不能改变眼前的存亡战场。
尹千觞忍不住道:“少恭,你心爱之人既已回到身边,还不快停息玉横之力!速将晴雪放了!”
欧阳少恭痴痴望着巽芳,并不理睬,只是柔声道:“巽芳,且等我片刻。待我将眼前琐事处理完毕,再细听你说,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何事。”
“夫君……”巽芳仰首看着欧阳少恭,难掩语气中的难过。
欧阳少恭转过脸来,神色乍变:“雷云之海中的蓬莱故土即将重见天日,此乃我心中大愿,为何要停?”
“欧阳少恭!你明知道撕裂空间将引起海啸侵袭!这样会害死多少人?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话?”方兰生大怒。
“呵呵,小兰此言差矣。”欧阳少恭冷笑,“你倒不如抬头问问上天,一场天灾要夺去多少无辜性命?一句天上刑罚,又要改变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运?千年所见,我亦是……痛心疾首,由此发愿,将蓬莱建成一个没有世俗烦忧的永恒乐土!”
他又转向巽芳,眉目含情:“如今,巽芳也已回来,我更当尽心经营,令她过得无忧无虑。”
巽芳紧紧挽着欧阳少恭的手臂,欲言又止。
“只是在此之前,须得取回属于我的那一半魂魄,方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欧阳少恭转向百里屠苏道。
“太子长琴,既是你的魂魄,给你也罢!”百里屠苏正色道,“但你为此屠我族人、毁我家园!如今更是倒行逆施,只因一己私念!”
“私念?何为私念?”欧阳少恭笑得张狂,“百里少侠当日远行海外,只为求得仙芝救回母亲,难道便不是私念?小兰逃离琴川,只为避开成亲之事,难道亦非私念?人欲无穷,渴念丛生,世间岂有一个例外?”
“人欲无穷,然一己之事终究渺小,上天存好生之德,又怎能因心中欲念而罔顾生灵?”
“好一个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为何却不顾念太子长琴?为何要令他堕入凡尘,永受磨难?!”欧阳少恭由盛怒忽转漠然,将巽芳揽到身后,迎上诸人。
“你是我的半身,种种痛苦,想必感同身受!就算是梦境偶至,其中滋味想必也是终生难忘吧!”欧阳少恭看着百里屠苏,惋惜道,“你我二人虽同当难,可惜终归不能为友,唯有夺你性命,取你魂魄……我们——太子长琴,才能成为一个完整之人!”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欧阳少恭道:“我知百里少侠已解开封印,却未免言行无拘了些,可是不再顾及晴雪性命?”
一道金光由殿顶投下,刺眼的光一闪即灭。风晴雪倚在蓬莱大殿柱旁,亮色再生,化做一条光锁,围在风晴雪腰间。
“苏苏!”风晴雪大喊。
“晴雪!”百里屠苏想要上前夺人,却对上风晴雪身后欧阳少恭的眼睛。
“百里少侠若想留她性命,便请以焚寂自刎当场……尽管放心,我会很快将你的魂魄取走,绝不会让它们被吸入玉横之中。”
百里屠苏径直迎上欧阳少恭的目光,“你放了晴雪,停息玉横之力!我即便自刎当场亦无不可!”
“苏苏!不要!”风晴雪拼命地挣扎,但无能为力,她越是挣扎,光锁捆得越紧。
“不可!”众人也是一惊,紧逼到百里屠苏的身侧,提防他一时冲动真的横剑自刎。
“哈哈哈哈!”欧阳少恭仰天狂笑道,“让你自刎,是顾念昔日的些许情分,封印既解,直接将你杀死,我一样能取到魂魄,你又凭什么与我说这些?再说巽芳已回到蓬莱,风晴雪再无他用,我知少侠对她爱惜有加,定会记得将你们化为焦冥后置于一处,也算功德一件了。”
“卑鄙无耻!”方兰生大怒,却忽见巽芳手心中一道光芒闪灭,风晴雪身上的光锁忽然消失,她又惊又喜,身法瞬动,闪到了百里屠苏身边。
“晴雪,可有受伤?”百里屠苏大喜过望,护着风晴雪退后。
“我没事……可苏苏你……你的封印……”风晴雪哽咽不能成言。
封印已经解开,百里屠苏的性命在旦夕之间,终是难逃一死。风晴雪只说半句,已经痛得说不下去。
百里屠苏摸了摸她的头发,找不到一句话来宽慰,只能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
他不想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三日之后必定要死的人怎么会没事?他笑只是因他心中安慰,他为了这个女孩解开封印,而现在这个女孩平安了。
赌上了命的局,可得偿所愿。
“巽芳,为何放她?!”事出突然,欧阳少恭不由失色。
“幸好少恭所用束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