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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看着,剑眉皱紧,缓缓直起身子。
又是白衣和眼泪,他到底还要等多少年……
“主上,晋武帝已被擒,东宫失火了,东宫娘娘趁宫中大乱,带着贴身宫婢逃往了东门。”
“回宫!”他踩鞍上马,在茫茫雾气中,踏着那一片片彼岸花,带领部下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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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睡下去,睡到地老天荒,没想到,一觉醒来,她成了相府的尊贵小姐凤漓夕。
一个记不得自己前生的人。
凤漓夕十五岁生辰那天,肃安王北伐归来,皇城门大开,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犒赏大军,却独独不见皇帝的身影。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袭白衣,长发飞舞,一双美丽空洞的大眼睛静静望着缓缓而来的大军,一语不发。身后的丫鬟墨舞手执一把古琴,竖倚在怀里,护着自家小姐,不让旁边的人挤到凤漓夕。
“墨舞,姑爷俊吗?”她一双眸望着那高坐马背、一马当先的挺拔身影,目光明明定在男子身上,可又似没有入眼,眼眸不曾眨动。
单髻丫鬟墨舞,一身绿裙,仔细瞧着那带领几千骁勇铁骑,缓缓入城门来的马上将军,被男子身上凌冽而内敛的杀气弄得怔了怔,忙把自家小姐往身后护,“俊。身经百战,嗜血成欢,似天神一般屹立在世人面前。十几年前他带兵逼宫,逼晋武帝退位,逼死西宫娘娘,嗜杀皇室几百人,气势早已盖过了显赫的皇家军威,让百姓又爱又怕。现在,他就是吾皇,统领宫中禁卫军和三军,务须皇帝出城相迎。小姐,倘若你嫁了他,皇后之位非你莫属。”
说话间,只见肃安王已解去佩剑,一步步缓缓登上高台,黑色衮金边大麾在风中翻滚,映出他笔挺伟岸的身形。他在文武百官面前站定,免去他们的君臣之礼,手执犒赏诏书,亲自交与他的前锋大将。
他生在这世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从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逐渐崭露头角,累积战功,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这个过程历经了十几年,让他的前半生一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让他用他的鲜血和长剑划过边疆大地,让他时时脚踩尸骨成山……他是骁骑,为他的皇兄收复失地;为我国解决叛军,开凿栈道击退敌军;为万民治理几年一次的水患瘟疫……他威名赫赫,深受百姓爱戴,但他独独没有自由。
只因他上面有个皇兄,他是受封的王爷,必须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活动,没有圣旨不得离开;他这个王爷,除了领兵打仗可以离开州城,其他养息日子,形同被皇兄软禁在章州城。
呵,他不喜欢过这种被人囚禁、被人监视的生活。
他不当皇帝,却坐拥江山,手握百万重兵,是想在这异世,有能力保护她……他的愿望是,与她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前锋大将双手接过诏书,起身,转向他的台下众将。一时间,士兵们举起兵器,齐齐高呼‘王爷千岁’,气势震天动地,磅礴雄伟。
肃安王站在高台上,倨傲巡视他的众将,俊颜肃冷,目光犀利而带着萧索。当他位高权重,站到了世界的顶端,得到了一切,却没有如雪相伴,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凉薄,投向京都城外的那片天际,想起另一个让他万分眷念的世界。那个世界,他扔下了他的儿子……他在这世孤独了几十年,很想念他的啸啸,非常想念,每到夜深人静时,那是一种蚀骨的痛。
凤漓夕站在相父身边,虽然目不能视,却清楚感到高台上的压迫感。自从肃安王上台来,文武百官都不敢再说话,一律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相父则离肃安王比较远,让墨舞为她备琴,准备起弦。相父的意思是,让她为肃安王赠曲一首,就在这里,用这种方式与未来夫君肃安王见上一面,让肃安王见识她的才情和美貌。
然而,不待她抚琴,宫门外的街道就突然发出了很响亮的爆炸声,马车拖着土雷往人群里钻,往皇宫的城墙门口跑,引来一片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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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繁华的京都顿时哄乱起来,成千上万的百姓四处逃散,将京都所有的阁楼都堵死;文武百官观礼的城墙高台上,官员们呈鸟兽状逃开,黄|色皇家旗帜、羽扇宝座,弃之不及;
“小姐!”墨舞刚扶起她,就闻得万支利箭嗖嗖嗖的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擦过她的脸颊,射到旁边的文武百官身上。
她深知这是暗杀,而且还是奔着肃安王来的,来头不小,所以她有丝心喜,让丫鬟墨舞掺着她挤进人群里,做出张皇躲闪的样子。
相父见肃安王撤离了高台,连忙让领军护军保护漓夕出宫,自己则带着前锋副将直奔东宫,匆匆寻找夏皇后。
凤漓夕与丫鬟挤在人群里,挤着挤着,匆忙中一脚踩空,直接从那高高的台阶上翻了下去,额头撞到石板上,遮面的面纱霎时沁满鲜血,昏死过去。
墨舞大喊一声小姐,惊慌失措抱起漓夕,试了试小姐的鼻息,脸色稍缓。然后赶在领军奔过来前,给小姐塞了一粒墨色丹丸含在嘴里,给小姐制造假死的症状。
肃安王杀人如麻,常年统率大军征战各地,俊美英勇而冷血无情,虽贵为王爷,却重掌朝中兵权,声威震慑朝野。
小姐未来的夫婿,就是这个人,一个让小姐避之不及的俊美男子。这次听说王爷捷战归来,小姐没有推却相爷,柔顺的前来观礼,以曲相赠。
为的是,见识这位既让人仰慕,又让人畏惧的修罗王爷。
而现在,小姐怕是真的不愿嫁这位肃安王了,肃安王,杀戮太重,配不上她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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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漓夕出事后半个月,相府的凤氏家族奉旨入宫,脚踩一地鲜血,胆战心惊。
肃安王在金銮殿摆了一个案牍,直接在那里批阅文书、公文、战书,不穿龙袍,不取龙章,不坐龙驭,殿堂形同虚设。
此刻男子一袭深色精美袍服,墨黑长发一泻而下,褪去他在战场上的嗜血厮杀,神情专注清雅,全无半分散漫。
“相爷不必拘谨。”男子抬眸,一双锐眸闪耀寒芒,让人无端生出压迫窒息之感,“凤氏一门,历代忠于我皇室世代,为世人景仰。能与你凤氏缔结姻亲,本王可以将鼎盛之际延续至先皇时期。但,本王不能娶一具尸体为妃。”
“老臣知罪。”老相爷微微低首,双手接过黄绫诏书,手掌心冒汗,不敢轻举妄动,“小女顽劣,半月前失足从高台上跌下,接回府的时候已经脸色青紫,无力回天。老臣教女无方,请王爷赐罪。”
宗正勒宸的目光冷峻而凌厉,负手绕桌而出,冷笑道:“本王没有权利治相爷的罪,相爷请回。回去后,若有人问起,就说本王请相爷吃了顿酒,哀悼凤漓夕。另外,倘若没什么紧要的事,不要频繁跑后宫。”
“是,老臣退下了。”凤相爷一直垂首低眉,肃安王说什么,他听什么,恭顺退出金銮殿,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宫,回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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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漓夕本是心脉停止了跳动,脉息不存,但身体一直温热,如同安寝。于是不管有没有肃亲王的犒军夺位,她的‘死’,已经让肃安王与她的这桩婚事作废了。
原本,这桩婚事是相父用来拉拢肃安王的,让凤氏一门与皇亲再结姻亲,化干戈为玉帛。但肃安王一直不表态,就让这门亲事拖着,使得相父和宫里的皇后姑母极为不悦,几度在宫里品茶叙话时,暗暗斥责肃安王的不识好歹。
而婚事的作废,让她求之不得。
当她没见威名远震的肃安王时,她还对这个男子抱有一丝幻想。但当在高台上闻到那鲜浓的血腥味,想到他的杀伐,她心如止水的面容下,生出了对这个男子的抗拒与抵触。
杀戮太重的男子不适合她,所以她选择在他班师回朝的这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此刻她躺在榻上,脑海不断闪现一座被常春藤爬满的小木屋,一副女子画像,一把剑,一个不断喊她妈咪的小男童……以及一艘画舫在荷香弥漫中前行,月光在浅波上泛着银光,照亮她身旁男人俊美的脸。
她倚在男人怀里,说,我只想要这一世,不想要下世,有这世就够了,足够了。
可,自打她睁开眼睛,就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看不到男子的脸。她的梦中有两个男人的脸,可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们都喊她雪。
雪,来生我定不负你。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胸口会一阵钻心的痛,痛得在半夜惊醒,眼泪从眼角滑落,让墨舞为她点灯,却依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她一直以为这种沉睡的方式是最好的避世方法,却始终,逃不脱梦境的纠缠,让她越来越想看到光明。
她想用她的眼睛,看一看那个男子的脸,看看那个抱着她哭的小男童的脸,抱一抱那个孩子,让他别哭。可这个愿望,她永远实现不了,因为她是个盲女。
“小姐。”墨舞定时为她服上解药,让她苏醒,再扶她起身,为她披上单衣,“自从小姐你从台阶上摔下来,京都的人都以为你香消玉殒了。肃安王对这事也不过问,从他的肃安王府迁到了皇宫,不娶妃,不立后,更奇的是,这么几个月过去了,他一直未登基为王,免去百官朝拜。”
凤漓夕抿唇不语,披衣而起,穿好衣裙,静走出去。
墨舞连忙取琴跟上,为自家小姐披上披风,二人纵身轻轻一跃,跃过相府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
万籁俱静,月光下的灵台山笼罩起一层淡淡雾气,山中却有一阵轻灵的琴音传出,缓缓如流水,淌过人的心尖。白衣女子坐在院中,古琴竖抱于怀中,玉指轻拨,琴音清冷,意境悠远。
绿衣小婢则站在廊下,与另一粉衣小婢在准备酒菜、瓜果点心,进进出出,微开的窗扇里,隐约可见屋内轻纱飘动,空气清凉,还有半人高的浴桶里冒着白色的热气,非常旖旎。
更怪的是,在这不是梅花花开的季节,这院里的梅枝上开满了梅花,一瓣瓣随风飘落,如下了一场花瓣雨。白衣女子弹了一曲飞花点翠,便起身了,将琴交予绿衣墨舞,走进屋里。
然而正在这时,小院的门被敲响了。
墨舞去开门,发现是两个顶着荷叶的男子和男童,男子长的很美,邪邪的凤眸上挑,肌肤白皙,嘴唇红润,身上胡乱裹着一件长袍,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没有穿袜。
见到她的时候,风流不羁的将身子斜倚在墙上,拨了拨头发,说美女你好,我们父子俩迷路了,借住一晚上。
小男童则五岁左右的样子,宝石大眼睛,樱桃小口,小鼻子,粉粉嫩嫩的,一开口说话就是两个漂亮的酒窝,小身子上则挂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衫,袖子卷了又卷,露出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头顶上顶着荷叶脆声道:“阿姨,天要下雨了,让我和舅舅在这里避避雨,我们迷路了。”
墨舞瞟一眼这一大一小,再望一望院前的莲花池,道:“在这莲花池里摘的荷叶?”至于他们话语里的一些语病问题,她就直接忽略掉了,因为她不打算让他们借宿,懒得理会。
一大一小回头望望莲花池,忙不迭的点头:“是,我们以为这莲花池是野生的,就随手摘了两片做伞。美女你看这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嘭!墨舞直接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