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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
一时敬酒声一片,万翼也含笑一一回敬,时人好酒,万翼不扭捏托辞,干脆痛快拼酒也颇赢得几分好感,虽容貌姣美,但到底是真男儿啊。
不过盏茶功夫,原本稍嫌冷清尾座,没多久便热闹起来。
祁见铖在小黄门那声尖长“皇上驾到——”中,走入大殿。意外地,除了左右两排首臣被众人牢牢包围,右排尾座,竟也众星环极。再细细一辨,那被环在中间之人,俨然是万翼——
祁见铖眯细眼,心底已有了思量。
拍拍手,早已候在外面美貌宫女们穿着轻薄夏纱,如一团团粉云,穿梭在各个座位之间,细心奉上佳肴珍馐。
当第一轮菜上完之后,宫娥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各自捧起一壶壶美酒,盈盈立在大臣们身后。
皇帝起身,高高举起酒觞,朗声道,“祝我大周,武运昌隆!”
群臣一同举杯,齐声高颂,“大周武运昌隆——”
觥筹交错之间,祁见钰被酒气渲染了眼,他目光几次透过晃动人群,不经意掠过右下角……
广威将军薛涛恨不得将眼睛黏在济王酒盏上,唯恐他多喝一杯。
迄今为止,济王殿下两次醉酒,都带给他深深阴影,此次身在皇宫,又有万翼在侧,薛涛悲痛地捶心肝,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他容易么他!太后应该给他涨薪饷!
“殿下,够了够了,不用再喝了。”
祁见钰睨了他一眼,“才不过三杯,本王酒量还未差到这种地步。”
薛涛暗暗飙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饱暖思□……不对不对,食色性也才是。
等酒菜上齐之后,一群只在胸下裹着桃红丝裙,上身披着薄如蝉翼轻纱少女们翩翩舞进来,她们手腕缠着长而宽丝带,左手持扇半掩容颜,洁白丰满胸口颤颠颠暴露在空气中,带来满殿脂粉香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个不知从何而来悠扬女声如一道细丝,初时低回,渐渐一点点蜿蜒攀升,甜软地勾住男儿心。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女们在歌声一起时,踮起脚尖,仰着下巴,一圈圈从外向内聚拢,身上丝裙在旋转中展开,宽长丝带被舞成一个连绵圆……
当少女齐齐聚拢在一起后,霍然单手抽出身上丝带,边舞动,边交错着迅速将丝带摊开,相互交织……不过是眨眼间,数十条被晕染成深浅不一桃色丝带,竟组成一朵含苞待放桃花,从花蕊中逸出美妙歌声……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花苞一点点颤动着,露出一双若点漆一般猫儿眼。
在场诸人不由屏息,在这急切难耐期待中,少女们一振袖,花苞在这一瞬间霍然绽放——
好一张芙蓉面!
歌者脸瞬间暴露在火光之下,她似羞涩掩袖半遮面,小碎步退回舞动少女之中,那露出另外半张脸,顾盼之间明艳照人,真应了歌词中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祁见钰一瞥那明艳动人歌者之后,目光不感兴趣移开,依然似有若无流连在右尾座。
但由于歌者便是站在右侧,舞动间有意无意面朝济王,是以在众人眼中,济王殿下无疑是终于开了窍,被那歌姬迷得目不转睛。
歌姬似被济王那火辣辣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她娇羞地偏过脸,歌声越发婉约缠绵,“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有心人在歌姬唱完之后,看见皇帝身后珠帘动了动,未几,一个小太监伶俐地从珠帘后绕出来,悄俏尾随那群少女出了殿。
祁见铖朝祁见钰举起酒杯,“皇兄,这曲桃夭可合乎心意?”
祁见钰饮下酒,可有可无地点头,“还不错。”
祁见铖稍稍加大几分音量,又道,“不知皇兄觉得那唱歌桃姬,唱如何?”
祁见钰敷衍地给几分面子,“可入耳。”
祁见铖露出一个男人都知道(?)笑容,慷慨地说,“难得向来挑剔皇兄也有满意时候,”说到这,他停了一停,朝祁见钰又举起了酒杯,“既然皇兄喜欢,这桃姬便送给皇兄了。”
济王殿下差点被呛住,此时大殿,在皇帝与济王一问一答中,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祁见铖笑眯眯地补充道,“方才见皇兄看得目不转睛,终于遇上令皇兄青眼女子,朕便做主,已令太监将那桃姬送进皇兄宫中了。”
万翼不觉捏紧酒觞,屏息等待济王回答。
但久久,只见济王仰头喝下那杯酒,亮了亮空杯,勾出一抹笑,表示欣然笑纳了。
万翼心脏瞬间紧缩,似被什么牢牢哽住胸喉,他力持无事般转头与李欢卿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这便是,所谓现世报?万翼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第二十八章
“万翼,你怎么了?”李欢卿敏感觉得有丝不对。
万翼索性搁下酒杯,大力揉搓着额角,“许是喝多了,隐隐头疼难当……”
李欢卿忙道,“很难受吗?若实在忍不住,可以唤侍人向皇上请辞。”
万翼摇头,“好歹头一次来宴便中途退席,未免扫兴,我尚能再忍片刻。”
李欢卿看着他微白脸有几分心疼,接下去自然义不容辞地舍身为美人挡酒,毫无怨言了。
可惜万翼不想惹事,是非却找上了他。
酒过三巡,宴会快到了尾声,右首第三位突厥小王子作为来使,也被邀请入宴。他曾经在京城也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听过当年万郎艳名。
果然未令他失望,当万郎进殿时那彷如云破月出姣容,令他垂涎心动,再看他位置,也只是堪堪倒数几位,官职低微。因此他便彻底放下心来,接着酒醉之便,持着酒杯踉踉跄跄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万翼跟前。
“你,你便是万郎。”突厥小王子明知故问道。
万翼拱手,恭声道,“在下便是。”
近年来突厥日益壮大,大周重文轻武,加之安逸多年,先帝去后,蒙古几次叛乱,猛将难求,因此对于这支兴起突厥,大周意在笼络,竭力避免突厥与蒙古勾结。
于是突厥来使,这一年更是频频进出皇宫,但凡有宴就不会忘了捎带上他们。
“我阏氏是突厥有名美人,”突厥小王子醉眼朦胧将脸凑过去,在近距离着迷地打量着万翼脸,“你……你可比我阏氏美多了,当真是男人?”
万翼脸上终于浮出怒色,他猛然将酒杯重重扣在桌上,肃容道,“王子喝多了。”
“恼怒了?”突厥王子突然哈哈一笑,霍然转头对高坐在上首祁见铖道,“皇上,久闻万郎精擅六艺,我仰慕已久,此番千里迢迢出使大周,不知皇上能否满足我这小小请求?”
要一个官员像歌姬一般当庭表演,这一番话,简直是羞辱了。
祁见钰蓦地抛掉酒杯,右手抚向佩剑——
“殿下不可……”
广威将军急急按下他,若当庭翻脸,与突厥此番结盟便成泡影。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万翼缓缓接口,“突厥是在向我大周挑衅吗?”
满座皆惊,突厥王子更是被他胆大惊住了,他迅速又扫了祁见铖一眼,道,“万郎好大胆子,本只是你我二人,你却扯到两邦交,居心何在?”
万翼听罢终于暗出一口气,他自知兹事体大,但若是轻易妥协,折辱便不止是他一个人脸,还有大周颜面。
因此万翼在转瞬间便拿定主意,故意引突厥王子主动摘下两干系,将范围缩小到个人之间。
他先面向祁见铖,诚恳地大声请罪,而后再转向突厥王子,不答反问道,“突厥欲亡乎?”
突厥王子大怒。
不等他发作,万翼慢条斯理往后一倚,用所有人都看得见肢体语言,微微仰起下巴,不屑一顾道,“王子代突厥出使他,代表便是突厥在外形象,本应谨言慎行,发扬威。但君会见一官员,不问其才,却重其色。莫非突厥人皆是如此?君在我大周皇宫出言不逊,折辱人臣,莫非这便是突厥人礼数?还是突厥人行事就是如此莽撞不问后果?若突厥人人若君,突厥亡矣!”
这掷地有声话刚一落,突厥王子忍不住铁青了脸,他呼吸急促,赤着眼搜肠刮肚地寻找反驳之词,情急之下,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万翼此时却是施施然站起来了,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朝突厥王子行了个礼,以着自上对下地宽容道,“也罢,虽王子失礼在先,但我泱泱大周乃礼仪之邦,王子既是仰慕,万翼也只好勉为其难,略略施展了。”
此言一出,武将中难免有性情中人,早已耐不住大声叫好,纷纷朝万翼举杯。
“小子!干得好!”
“这万郎模样虽娘们叽叽了点,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可也是真汉子……”
祁见钰目光灼灼,又强自按捺下来。
如何能忘记他?那人不论在何时,即便于逆境之中,依然华彩照人。
心念流转间,祁见钰深深凝视万翼一眼,而今他尚不能护他,只待他羽翼丰满那一日——
万翼不看任何人,接过宫女奉上琴后,他神态轻松盘膝坐在地上,右手漫不经心抚过琴弦,叮叮试音。
视线在琴尾一处小小图腾前停驻,万翼讶然抬头看向主位。
只见我们皇帝陛下朝他举了举杯,摆出一副悉听尊便姿态。
万翼挑起眉,便毫不客气将这把古琴往膝上一搁,琴头靠膝,琴尾驻地,宛如诗经中惊才绝艳狂生,姿态不羁地猛然一拨——
霎时如裂帛当空,声遏行云!
万翼朗声道,“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王于出征,以匡王。”
此歌一出,突厥王子不由色变。
万翼唱得是诗经中《小雅?六月》,意为周宣王北伐夷狄战区,分明是唱给他赤/裸裸警告。
未等万翼唱完,突厥小王子已黑着脸,向祁见铖提出酒后失仪,先行告退。
万翼只做未觉,他懒懒噙着笑,依然抚琴唱着,“……戎车既安,如轾如轩……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好一个万郎!
至此,便是万翼少年时期最后一次当众献艺,若干年后,已成一段掩藏风霜旧日传奇。
成治七年底,瓦刺部反。
济王祁见钰再次领兵出征。
同年,因先前内乱,睿帝祁见铖为确定生父代宗尊号,发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礼议。
意通过议礼之争,确立和巩固自己皇室正统地位,打击太后和王党,推行新政。
成治八年,由于善于撰写焚化祭天“青词”,全力支持大礼议,万翼深受睿帝宠幸,进四品少詹太常。
成治九年,进礼部侍郎。同年底,在万翼冠礼前夕,睿帝不顾群臣反对,将其擢为礼部尚书,位列六部。
这位万家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第一佞臣——
属于他的传说,正式拉开序幕。
——第二卷
第三卷 花开时节动京城
…
第一章
成治十年 春 京城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与大漠萧萧风光不同,仲春时节帝都已是一派歌舞升平,桃红柳绿。
薛远奉济王之命千